第1章 退婚

“午時已到,來啊,将犯人斬立決!”

太陽白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睜不開,秦寶珠看着父親和弟弟身着血跡斑斑的囚衣,跪在行刑場上,坐在上首的主刑官背着陽光,看不清臉,一望便覺不怒自威。

滿身橫肉的劊子手舉起了鬼頭刀,刀刃鋒利,閃爍着藍色的光芒,眼看着鬼頭刀就要對準父親和弟弟的脖頸砍下,她不由肝膽俱裂,不顧身後鉗制着自己的官兵,撕心裂肺大喊起來:“父親!弟弟!”

手起刀落,人頭滾地,骨碌牽出一條血流。

秦寶珠的心跳停止了,眼睜睜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就這麽在面前身首分離,她身旁的母親呂氏兩眼一閉,直直倒了下去。

押着呂氏的官兵絲毫也不在意,反倒很有些不耐煩的斥道:“啧,這婆娘暈過去了!行了行了,裝什麽!速速起來,爺們還要送你們上路呢。”

秦寶珠滿腦子渾渾噩噩,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母親,忽而慘然一笑。

晉安侯和世子斬首示衆,晉安侯的夫人和女兒,即将要被送到窯子裏當官妓。

如此這般,還有什麽活頭?

那押着秦寶珠的兵士看她笑,倒奇怪了,“有趣,你爹你弟弟死在跟前,你還笑得出來?”

秦寶珠對着他嫣然一笑,她本就生得傾國傾城,哪怕此時頭發淩亂,衣着破舊,這一笑,仍是生出百千種風情來,看得那兵士一呆。

趁着他這一呆,秦寶珠陡然發難,反手一個千斤頂撞開鉗住自己的人,眼疾手快抽出他腰間的雁翎刀,毫不猶豫往地上掃去,唰的一聲,一串血珠揚起,呂氏的喉管被她親手割破,毫無痛苦的死了過去。

事發突然,那些兵士們不料秦寶珠看似一個弱女子,身手卻如此利落,不由大驚,一齊撲了上去,要去奪刀。

秦寶珠面容冷峻,擡手就是兩刀,剁了兩個人後,看更多的兵士往這邊跑來了,也不驚慌,橫刀在頸側,往前一推,頸側大動脈被割破,噴出一篷血霧,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就這樣在衆兵士眼前,自刎而死。

秦寶珠的屍首倒在地上,死了都不肯閉上眼睛,眷戀的看向呂氏的方向。

母親,女兒不孝,唯有此法,才能讓您避過被侮辱的災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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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秦寶珠渾身發着抖,額頭上盡是冷汗,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好一會兒才平穩了心神,四顧一番,見自己還是好好的睡在閨房裏,這才松了口氣。

原來是個夢。

不過這個夢真長,不過是睡了個午覺,怎麽就做了這麽長的夢,長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這夢也太可怕了。

盡管已經确認是個夢了,但秦寶珠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別的都顧不上了,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發起了呆。

其實她被驚醒過來後,由于那一下實在驚得厲害,竟把夢中的內容忘了泰半,秦寶珠皺着眉頭思索一番,不知道這夢到底寓意什麽,想來想去,又把那夢記得不真切,幹脆丢開,專撿一些今日裏發生的好事想着,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秦寶珠是何人?說來,這一位可是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混世女魔王了。

晉安侯,京城裏權勢傾天的貴族人家,晉安侯秦重南其人,最是得聖上歡心的,其妻呂氏,乃是正宗的皇親國戚,呂氏生母是聖上最為依仗的安陽大長公主,有從龍之功,呂氏本人也被皇帝親封為食邑五千戶的郡主。

這樣的高門大戶,在這盛夏的晌午時分,偌大個宅院,卻愣是靜悄悄的,丫鬟下人們都蹑手蹑腳的幹活自不必說,仿佛就連家養的鳥兒們也通了人性,閉目插翅,睡的正香,整個院子裏,真叫個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原因是什麽?只不過因為秦寶珠此時正是午休的時候,誰敢擾了寶珠兒的清夢,拿着秦寶珠真個兒當寶珠疼的候爺夫婦可是定不會輕饒的。

“爹,娘!”

秦重南和呂氏正坐在聚香小謝裏歇涼,就着幾個精致涼拌小菜吃幾口小酒,喝一碗碎冰碰壁當啷響的酸梅湯,賞賞荷花,享受這惬意的午後,不料突然間有男子的聲音驟然傳來,打破這美好的寧靜。

“你又作甚子!見天的咋咋呼呼,沒個正行,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世子!”

秦重南正喝酸梅湯喝的興致上頭,腦子裏陶醉得很,又趁着揮退了丫鬟小厮們,瞧着夫人雖已年過三十,依然嬌顏月貌,忍不住就想吹幾句酸腐詩詞,好讨夫人歡心。

這酸腐詩詞尚在嘴巴裏打轉轉呢,猛然間就被打斷了,秦重南免不了就有些惱羞成怒,額頭青筋直爆,轉過頭去呵斥。

來者正是剛才的少年,他就是秦重南和呂氏的兒子,晉安侯世子秦寶玉,只見秦寶玉急匆匆沖進來,臉上很有些不忿之色,兩道濃眉豎起。

“好兒子,跑這麽急作甚!天氣這麽熱,仔細中了暑,來,到娘這裏喝一碗酸梅湯去去暑氣。”

呂氏向來是極為疼愛這一雙兒女的,護犢子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她見秦寶玉神色不佳,又帶了幾分氣喘,先顧不上別的,就心疼上了,忙拉過秦寶玉,拿香帕替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又親端了酸梅湯喂他喝了兩口,不忘白了秦重南一眼,嗔道:“哎喲,我當是誰平日裏那麽溫良恭儉讓,禮義仁智信呢,原來是秦侯爺啊,秦侯爺這話說的,仿佛忘了平日裏最愛耍賴皮的是誰呢!”

說罷,這才柔聲對秦寶玉道:“好寶玉,你姐姐尚午歇呢,你收着點聲音,不要吵鬧了你姐姐。”

秦侯爺是京城有名的妻管嚴,被呂氏搶白了一頓,也不敢置喙,只讪讪笑着低了頭。

秦寶玉此時卻是看爹媽一把年紀還在他跟前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工夫了,放下湯碗,氣憤不平道:“爹,娘,這事兒,由不得我不氣,你道為何?——姐姐又被退婚了!”

“什麽?!”

秦侯爺和呂郡主乍聞此言,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秦侯爺忙殷勤一笑,對呂氏道:“夫人請先!”

呂氏一對柳眉倒豎,素手狠狠拍在桌上,适才那溫柔娴淑的中年美婦,此時竟化身成了惡鬼夜叉。

“什麽玩意兒,也敢退我寶貝女兒的婚!反了他了!”

“就是!”

秦侯爺在一旁附和,義憤填膺。

秦寶玉聞言,有些猶豫的搔了搔頭,不确定的問道:“聽爹娘的意思,要不讓兒子去找幾個江湖朋友,游俠義客,捉住那不要臉皮的負心漢江寒珏狠揍一通,叫他收回此話?”

呂氏聞言,無奈嘆口氣,伸出白蔥似的纖纖玉指,點了點秦寶玉的額頭,道:“傻兒子!人家都不要你姐姐了,你強逼人家收回這話,往後真把你姐姐嫁過去,他難道就會疼愛你姐姐了?”

秦侯爺在一旁聽得火起,道:“夫人此言甚是,只是,江寒珏這厮如此辱沒我們的寶貝女兒,難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不成?”

呂氏冷笑一聲:“算了?天底下就沒有這麽好的事兒!長得醜,想的倒是挺美!敢如此辱沒我的寶珠,老娘教他知道老娘手段的厲害!”

秦侯爺和秦世子二人在一旁見呂氏又是一掌拍在桌上,連酸梅湯碗都跳了起來,又看她嘴角挂着一絲殘忍笑意,不禁俱是脊背一寒,紛紛縮起肩膀,活似個鹌鹑,不敢在此刻觸犯呂氏的黴頭。

原來秦世子口中所說的“又”被退婚了,也是大有淵源的。

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晉安侯府背靠安陽大長公主這座靠山,呂氏本人和當今皇帝是嫡親姑表兄妹,自小一塊長大,感情融洽,晉安侯也曾當過皇帝的伴讀,一家子都是和皇帝最親近的關系,可謂是富貴潑油、權勢滔天。

可如此高貴的門戶,晉安侯夫婦二人最為愛重的掌上明珠,秦寶珠小姐,聖上親封縣君封號,不過才十七歲,就已經被退了三次婚了。

要說這第一樁的婚事,實在是造化弄人,那時候秦寶珠不過才是牙牙學語的兩三歲年紀,呂氏當時有個閨中密友,也同是嫁給京城一位侯爺做太太,生了個兒子,比寶珠将将大了幾個月,長的玉雪可愛,呂氏愛得不行。

剛好她那密友也愛寶珠那粉妝玉琢雪團子也似的模樣,兩個女人當下裏一合計,就決定來訂個娃娃親,約好了等二人年紀長上來後,就替他們做主許配了婚約。

哪知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那密友的夫君娶了房小妾,小妾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見天的鬧,密友郁郁寡歡,疏于照顧兒子,一場小小的風寒,竟然就要了那小公子的性命。

自那之後,那位密友悲痛欲絕,遁入空門,為了自己早夭的幼子點起了長生燈,好保佑他來生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這樁口頭上的娃娃親,自然也就只能作罷,說來着實是件傷心事了。

第二次呢,這回和秦寶珠訂婚的也算是和晉安侯府門當戶對了,因着秦寶珠天性爛漫,貌美絕倫,又是被父母往死裏寵的,平日裏最愛華衣麗裳、金銀首飾,心血來潮又愛換上男裝舞刀弄槍,寵出來一個任性妄為又膽大無俦的性格,最是沒個定性,真真不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這樁樁件件的行為,自然叫那些道貌岸然的衛道士看不慣了,含沙射影逮着機會的損她,說她枉為女子,秦寶珠半點不放心上。那又如何?那些公子哥說着不喜這般女子的脾性,然而看見她了,誰不是視線能拐彎似的盯着她看?誰讓她長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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