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帝算什麽
誰知晉安侯府的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流了神色之後,轉身一溜煙就跑了。
侯爺吩咐說只要看到于平芝有什麽大事尤其是摔下懸崖這種大事,就趕緊回去禀報,他們這收工了,誰還樂意看啊?
想讓他們幫忙?啊呸,門都沒有!寧國公的人都傻了嗎?忘了兩家是有仇的嗎?還指望他們?真是厚臉皮!
小厮甲乙丙丁欲哭無淚,千辛萬苦把被烈馬壓在身底下斷了一條腿、只剩一口氣的于平芝弄了回來,再去找醫生,腿已經救不回來了。
他們把這件事告狀給了寧國公夫妻,二人恨得目眦盡裂,從此兩家結怨更深一層。
可惜寧國公恨透了晉安侯府的人,他們也半點不放心上,秦侯爺一家人圍在聚香小謝商議:“于平芝果真摔斷了腿,可算出了口惡氣!”
秦寶珠愁眉苦臉,“爹爹,這口惡氣什麽時候不能出?你先別惦記人于平芝了,這事兒可見驗證了我那個噩夢果然不是一般的噩夢,想來我果然是重生回來的。再說了,反正後來大燕亡了,他們也沒啥好下場,還是想想怎麽規避以後的危險吧。”
呂氏愛憐的撫摸着她的頭發,哄道:“乖女,重生就重生,什麽大不了的,橫豎有娘護着你呢。”
說罷,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且慢,娘的好寶珠,你還記得那新帝是誰不,長什麽模樣?咱們先下手為強,去看看那人為人到底如何,若是能弄死,趁早弄死了,防患于未然,若是弄不死,咱們就抱他的大腿,先暗地裏投奔他去,到時候也能掙個從龍之功。”
沒錯,呂郡主其人就是這麽沒有半點盡忠朝廷的性子,什麽大燕朝,愛亡不亡呢,先保護好全家是正經。
外頭雖然都說呂郡主和大燕皇帝姑表兄妹,感情好得很,但這皇家秘辛,龌龊事還少得了嗎?
外人不知道,呂氏卻能不清楚嗎,大燕皇帝之所以護着晉安侯府,還不是因為先前安陽大長公主有從龍之功,當時大燕皇帝并非太子,而太子生母和安陽大長公主有舊仇,假設等太子登基,安陽大長公主能有好日子過?
有其女必有其母,等先帝去世後,安陽大長公主毫不猶豫投奔當今皇帝,助他把太子一派給撅了下去,拱他坐上了龍椅的位子。
但這為君者,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皇帝當了皇帝,就開始猜忌身邊人,安陽大長公主雖是女流之輩,可前朝也不是沒有手段厲害的公主和皇子争皇太女的,因此她主動乖乖交出手中泰半權利,女婿一個武将也從不領兵,就為了讓大燕皇帝放心。
在這種情況背景下,說呂郡主和皇帝表哥能有多麽親厚,那就是笑話了。
再說了,根據秦寶珠的重生記憶,大燕皇帝對他們一家也算是狠毒了,還指望她多麽擁護皇帝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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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說着此等大逆不道的話語,說得坦蕩又自然,秦侯爺和秦寶玉在一旁聽着,也是坦蕩又自然,并不覺得哪裏不對勁,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秦寶珠聞言,雙手捂臉,哀哀道:“娘,我也是這麽想的!只可惜那夢我記得影影綽綽的,仿佛總覺得那人臉面蒙着霧,看不不大真實,确實不記得那人長什麽模樣了叫什麽名字了。”
秦寶玉聽了有些急,不禁埋怨道:“阿姐,你可真是,這麽重要的夢你都能忘!”
呂氏瞪了秦寶玉一眼:“怪你阿姐幹什麽?要不是你阿姐這個夢,我們往後還不知道怎麽死的呢!你平時做夢就記得了?”
秦寶珠突然放下手,右手握拳敲在左掌上:“我記起來了,我記得那年輕人好像也在大燕朝當過幾年官,後來和皇帝崩了,才領兵起義逼宮的!”
呂氏鎖着的眉頭頓時舒展了不少,吩咐秦侯爺道:“老爺,你想個法子,去把這京城中年輕官員的畫像都拿來,不拘官大官小,家世高低,一并都弄來,拿過來給寶珠看,興許看着畫像寶珠就能記起來夢中新帝的模樣如何了呢!”
秦侯爺點頭稱是,四人暫且把此事按下不提,先看能不能通過畫像找到新帝再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盡管知道了不久的将來大燕王朝即将傾覆,自己家中也沒能逃過劫難這件大事,秦寶珠也沒有整天憂愁糾結于此事,反倒放開了心胸,到處鬥雞走狗,怎麽好玩怎麽來。
反正在她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與其天天憂心忡忡,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走一步看一步了,能過好日子,就先把這好日子過上。
在秦大小姐眼裏,就算是皇帝,那又算得了什麽?天大地大,姑奶奶最大!
秦寶珠自己倒是想得開,整日裏不着調調,打馬玩樂,游山玩水,甚至還做出了穿上男裝去勾欄院裏看姑娘的事來,她自己不以為意,外人卻背地裏嚼舌根。
都說這秦小姐也太不像樣子了,大家公子們去嫖妓,尚且為了臉面會注意一二,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只說想去看看青樓女子長什麽樣,就大大方方去了,還在裏頭花了不少銀子,左擁右抱的,像個什麽樣子!
不禁有人猜測,莫非是秦小姐被狀元郎退了婚,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覺得名聲反正不好聽,索性破罐子破摔,随心所欲了?
一個面如冠玉的年輕公子坐在聽雪樓二樓雅間,嘴角略含了幾絲笑意,看着樓下大廳裏一手摟着一個姑娘笑得開心的秦寶珠,就這麽看了許久。
旁邊另一個俊美青年見他看得入神,喚了他幾聲:“鹿世子?看什麽看得如此兩耳不聞窗外事?”
他好奇的湊過去,順着鹿世子的視線往下一看,就看到了秦寶珠放蕩不羁的模樣,瞠目結舌,一搖紙扇,咋舌道:“那可是晉安侯府的秦寶珠小姐?她也當真是奇女子,不怕世人口舌是非!”
鹿世子卻笑道:“難得京城中有這麽一個妙人,可比那些裝腔作勢、風吹吹就壞了的燈美人們有趣多了。”
俊美青年聞言,臉色有些古怪,斟酌着措辭道:“你口味真古怪。”
鹿世子笑而不答,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秦寶珠。
他們兩人這一番對話,秦寶珠自然是不知道的,等她回到家後,就收到了娉婷公主的邀請函,邀了一大群京城中的貴族少女們去宮中賞荷花。
秦寶珠挑了挑眉,知道肯定有很多人猜她會婉拒,畢竟才被退了婚,前前未婚夫還摔斷了腿,前前前未婚夫夭折了,可見她本人是個災星,怎麽還有臉出來浪蕩?
她偏不,她就要出來浪,她還要仗着自己長得貌美,越發的盛裝打扮起來,把她們都豔壓下去。
想着到時候那些向來看她不慣的少女們看到她堂而皇之赴宴後肯定會露出各種嫉恨的神情,秦寶珠笑了,來啊,誰怕誰,本姑娘正好缺樂子,前去看看那一衆貴族小姐恨得牙癢癢卻為了淑女形象不得不裝模作樣的有趣嘴臉呢!
說起娉婷公主其人,也頗有幾分傳奇色彩。
皇室規矩,原本只有未出閣的公主才能住在宮中,娉婷公主的情況卻是不一樣的。她并非皇帝親生女兒,而是和親王之女。
和親王年紀比皇帝略大一些,是個忠臣,也是個屢建戰功的武将。他和秦寶珠的祖父秦延年頗有些交情,只是當時狄夷進犯,來勢洶洶,軍中又有貪功冒進之輩,導致戰略失誤,秦延年和親王二人陷入埋伏,為國捐軀,鏖戰而死。
當時娉婷公主還不是公主,封號是郡主,不過年紀才十五六歲,她也是個好舞刀弄槍的,和親王愛其将才,時常帶着她上戰場,因此大燕王朝都知道,本朝有個娉婷郡主能領兵能打仗,容顏娉婷,身姿卻飒爽。
娉婷郡主聽聞父王和秦大将軍一同戰死後,一滴眼淚都未流,直接變帶着部下殺過去營救,愣是打退了狄夷,搶回了和親王和秦大将軍的屍首。
只可惜那一場戰争,娉婷郡主也受了重傷,班師回朝後,大燕皇帝憐惜她喪父,又念她有戰功,遂封為公主,特意為她在宮中建造公主府,以後出嫁,便從宮中以公主之禮嫁出去。
娉婷公主卻婉拒了聖意,她經歷了那一場喪夫之痛,似乎也看開了不少,不再整日價想着怎麽女扮男裝領兵打仗,也決意終身不嫁,而是在公主府裏修身養性,吃齋念佛,積德行善,好積攢功德,回向已經去世的父王。
得空的時候,娉婷公主也會邀請京中貴女們交流感情,只是她本性灑脫率直,實在不喜歡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們,反倒最愛性子和她有幾分相似的秦寶珠。
一個身穿素衣、頭上釵環極少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子的少女坐在堂下,擡眼看了看為首的娉婷公主一眼,旋即又低下頭去。
這少女實在是仙氣飄飄,不食人間煙火,彷如一朵百合,幽幽綻放在空谷之中。
她便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大學士奚翰林之女,奚瓊瑤。
“瓊瑤。”
另一個坐在奚瓊瑤身側的少女湊近她耳旁,低聲跟她咬耳朵。
“你聽說了吧,娉婷公主這次賞荷花,也邀請了秦寶珠……”
這位少女則是正是先前退了秦寶珠婚約的寧國公府嫡小姐于木蘭了,她本來以前就不喜歡秦寶珠那種張揚爛漫的性子,又更加嫉妒秦寶珠那天生麗質的花容玉貌,後來見自家哥哥竟然看上了秦寶珠,心中很是不屑,但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後來于平芝和眉娘私奔,雖說折了寧國公的顏面,也連累了她的名聲,叫她好一陣子在外頭擡不起頭來,但一想到自己不用對着秦寶珠喊嫂子了,于木蘭心裏還偷偷高興過一陣子。
她也沒想到哥哥退婚後,晉安侯府能那麽不要臉,親自上門來吵架不說,還派了家丁堵在寧國公府前罵了整整一個月,讓她心裏更是憎惡秦寶珠。
上次聽到江寒珏中了狀元後就立刻蹬了秦寶珠,雖然這事兒明明跟她毫無關聯,但于木蘭只要一想起秦寶珠不好過,她心裏就好過了。
結果呢,還沒讓她美上幾天,她哥哥就摔下懸崖斷了腿,自家的下人喊跟蹤了哥哥好幾天的晉安侯府家丁幫忙,他們居然那麽不要臉的一跑了之,害得哥哥找到郎中醫治時,已經救不回那條斷腿了。
想到這裏,于木蘭就恨得攥緊了帕子,她哥哥好歹先前也是京城中有名的玉面郎君,如今竟成了斷腿的跛子,往後仕途自不必說,一朝斷送了。
誰不知道入朝為官,須得五官端正,身無殘疾?
一個跛了腿的世子,哪怕寧國公府再有勢力,也沒法推他上去,她哥哥,這輩子算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