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狀元算什麽
“呸!說什麽胡話呢!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娉婷公主瞪她一眼,伸出一指點在她額頭上,好險沒點得秦寶珠一個趔趄。
“叫你外祖母聽到你這胡話,仔細你的皮!”
秦寶珠捂着額頭,笑了笑,沒說話。
也是,在娉婷公主看來也好,其他人看來也好,他們晉安侯府的靠山當然是安陽大長公主了,就晉安侯和皇帝做伴讀的那點子情分,還沒那個底氣能保得住讓他們晉安侯府一家在京城橫行霸道,惹是生非。
只要安陽大長公主屹立不倒,晉安侯府自然也雞犬升天。
但實際情況,卻只有晉安侯府一家四口知道,秦寶珠和娉婷公主雖然親厚,卻也沒有親厚到連她其實是重生的這種事情也告訴娉婷公主的程度。
秦寶珠在公主府裏吃過了點心,又陪着娉婷公主聊了許久後,眼見着時辰不早了,這才告辭。
娉婷公主戀戀不舍的親自送她出來,一個勁的囑咐:“下個月要來看本宮啊。”
秦寶珠自然應了,翻身上馬,揮退左右,得得得,馬兒撒開四蹄,馱着秦寶珠,迎着落日晚霞的餘晖,任由她随意的打馬奔馳在京城寬闊的石板路上。
娉婷公主看着她挺拔的背影,直到秦寶珠一人一騎的影子漸漸消失在遠方,這才緩緩轉身回府,嘴裏幾乎微不可聞的低聲喃喃道:“自由自在的,真好。”
自從她被封為娉婷公主,幾乎是半被軟禁似的禁锢在了這座公主府中,也有十多年的時間了,她也從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長成了快三十歲的成熟女人。
也許只有她這種人,才明白像秦寶珠這樣任性妄為的自由張揚,是多麽的耀眼和寶貴吧。
秦寶珠出了公主府,就把娉婷公主抛到了腦後,她來公主府之前,心裏也約莫着知道奚瓊瑤于木蘭等人會去,所以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豔壓群芳。
但她本人其實也喜歡穿着男裝這種幹淨利索的打扮,于是在去公主府之前,她都把衣服準備好了,等要走時,再換上男裝,讓那些伺候她的下人們駕着馬車先行回府,自己則改為騎馬,打算獨自一人溜溜達達在街上轉悠幾圈再回家。
正當她拉着缰繩甩着馬鞭慢慢悠悠的走呢,冷不丁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騷動,秦寶珠本人是最愛湊熱鬧的,她現在走的這條街,正是京城裏一條小胡同,都是些尋常百姓居住的地方,也還算繁華熱鬧,路上擺的攤兒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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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寶珠一聽前面那叽叽喳喳的聲音,立時就來了興趣,心中想不是官兵捉賊,就是百姓鬥毆,無論是哪種,她都愛看的緊,忙不疊拉了缰繩,輕踢馬腹,控着馬兒往那裏三層外三層人頭攢動的地方馳去。
因着她這愛看熱鬧的性子,小時候還曾受到池魚之殃,險些傷着了,自那以後,心疼女兒的呂郡主即使想叮囑女兒改改這性子,又知道只怕管她不住,剛好那時候尚且健在的秦家祖父秦大将軍,得知此事後,便親自來教秦寶珠習武健身。
後來秦将軍殉國,但秦寶珠這練家子的功夫卻沒落下,秦重南自己不争氣,卻萬分希望女兒是個女中豪傑,巾帼英雄,又特意為她到江湖上尋了名師,請到府上做镖師,教秦寶珠練武。
待秦寶珠長到十七歲,已然很有一身本事了,騎射拳腳,無一不佳。莫說尋常人等想要拿下她是癡心妄想,就連真正的高手,也不敢看她是個女娃娃便輕視了她。
且她幼時最不耐煩看那些個女經女戒,倒愛看一些江湖俠義的戲文,平時已經興致勃勃想要幹一樁俠女的大事,只可惜沒那個機會,今日好不容易撞上,秦寶珠此刻可謂是蠢蠢欲動、摩拳擦掌。
“都讓開都讓開,讓本姑娘來看看,到底是哪方毛賊在此撒野?!”
秦寶珠一聲大喝,驚了衆人一跳,回頭看到一個姑娘身着男裝,英姿飒爽,腰杆挺得筆直,坐在馬上,目光如炬的看着這兒,百姓們竊竊私語一回,看那姑娘穿的衣服考究,氣勢淩人,天子腳下敢當街縱馬,只怕是個角色,便都紛紛往兩邊退開,給秦寶珠讓出了一條道兒。
秦寶珠看着衆人,心中很是得意,趾高氣揚打馬前行,結果等進入到那被衆人包圍的圈子裏,看到站在那兒的當事人後,秦寶珠不由得愣了一愣。
原來圈子中心背對着她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考上狀元便迫不及待抛棄了婚約的她的前未婚夫,江寒珏。
江寒珏身邊站着一個女子,嬌嬌怯怯的,容貌不過清秀,但很有一股書卷氣,她衣服布料還算考究,但和她們這種真權貴沒法子比,此刻她正站在江寒珏的左側,默默不言,柔弱得仿佛風中垂柳,微風一拂就要倒下。
而江寒珏此時滿臉怒容,紫漲着臉,暫時還沒注意到秦寶珠的到來,他一副滿滿男子氣概的模樣,一手指着他面前一個躺在地上渾身髒兮兮又衣衫褴褛的乞丐大罵,滿嘴的:“你這你這梁上君子!竊賊!豎子!爾竟然敢!吾定不饒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得秦寶珠牙齒發酸,什麽玩意兒,酸腐文人罵人都不暢快,這時候還顧忌什麽形象啊,要是她,氣頭上來了,什麽難聽的話都罵的出來,什麽“竊賊豎子”的,到底會不會罵人啊?直接罵他“個王八犢子小畜生殺千刀的三只手,老娘剁了你!”多爽快不是?
不過呢,看到當事人是江寒珏後,秦寶珠完全就歇了方才還想要行俠仗義的心理,讓這姓江的自己解決吧,關她屁事。
秦寶珠一揚眉,就打算調轉馬頭離開了。
誰知,此時那被江寒珏兩個随從拳打腳踢了好一陣的乞丐突然微弱的道:“我沒有偷你的錢袋……”
江寒珏惱羞成怒,提高了音量:“你還敢狡辯!不是你偷的,難不成是我送給你的!來啊!給我狠狠的打!”
“且慢!”
江寒珏那兩個小厮得令,立刻就如狼似虎朝那乞丐撲将上去,似乎當場就要打死他,不料半空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唬了他們一跳,循聲一看,登時就吓得不敢言語了。
他們兩個是江寒珏從老家帶來的小厮,一直跟在江寒珏身邊,先前江寒珏追求秦寶珠的時候,他們是看了全程的,因此這二人也都認識秦寶珠。
在這乞丐面前,他們敢仗着主子是新科狀元的身份作威作福,可在這位秦縣君面前,誰不知她是性格難測、有一出是一出的混世魔王?
二人夾緊了尾巴,低着頭在秦寶珠面前站好了,嗫嚅着道:“秦、秦縣君好……”
本來江寒珏因為背對着秦寶珠,無法看到後面發生了什麽情況,只看到兩個小厮突然像見了鬼似的停了下來,大為光火,正準備斥罵時,卻聽到兩個小厮口呼“秦縣君”,頓時一個機靈,猛然轉過身來。
他擡頭往上看去,正好和秦寶珠的視線在空中撞了個正着,秦寶珠高昂着下巴,視線由上往下的斜睨着江寒珏,眼神裏滿是不屑和輕視,甚至還有幾分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友善的,而是惡意的嘲笑、譏笑。
江寒珏看了那個眼神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仿佛自己在秦寶珠面前被扒光了一般,她秦寶珠是高高在上的仙女,而他則是個蠅營狗茍的凡夫俗子。
說起來,江寒珏在退了秦寶珠的婚約沒多久後就後悔了,高中狀元的喜悅和狂熱過去後,他不得不面對的是塵埃落定的現實,現實就是,戲文裏那些皇帝看上新科狀元,死活要把公主下嫁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是,他的确是中了狀元,可那又怎樣呢?中了狀元,不過是才踏入官場的第一步罷了,離真正的權貴階層,還隔着天塹般的距離。
他被派去翰林院領了個正七品的閑職,既沒油水也沒實權,過了幾天寡淡日子後,他才終于醒悟過來,實際上,真正能夠讓他一步登天,直接進入到權貴階層的唯一的一條路,那就是娶了秦寶珠。
只可惜那條路已經被他自己給堵死了。
後來他在京中的那個小官親戚,又替他謀了一門親事,對方為京兆尹的嫡女,正是此刻他身邊站着的那位嬌小姐。
京兆尹這種職位的官員,若不是在天子腳下辦事,放到地方,也就是個縣令,更別說就因為在京城當縣令,一不留神,犯事的就是各方大佛,處理不當,莫說烏紗帽,就連項上人頭,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可這京兆尹的小姐,竟然也已經是他能夠夠到的最好的階層了。
江寒珏,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