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曼島TT
跑完八百米以後，一群人都圍在一起調整呼吸。每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跟剛蒸了桑拿出來的似的。
倪萌本身就嬌小，身體素質跟不上，八百米已經是極致，她歪在姚依然的身上，小臉煞白。
“依然，嗚嗚嗚，我覺得我要死了。”
“你還能說話，死不了。”姚依然自己也很難受，但還是打趣的回了一句。
倪萌可憐兮兮的倒在她身上，姚依然支撐着兩個人的重量，沒說話，咬了咬牙。
男生速度快，先到的終點，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都休息好了。範若走過來，面無表情的把倪萌拽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姚依然對他笑了笑：“謝謝。”
範若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謝。
倪萌僵了僵，仰着小臉看範若。
“看什麽看。”他兇她。
倪萌吓得小臉通紅，趕緊縮了回來。
顧哲和賀子超也圍了上來，但是沒見賴延川。
“咦，賴延川呢？”倪萌問了一句。
“他啊，夢周公呢。”顧哲随口道。
“啊，又在睡覺啊，他是豬嗎？”倪萌感嘆。
“是。”在姚依然腦子還沒反映過來的時候，已經将這個字說了出來，幾個人頓時就笑做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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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這樣的反映好奇怪，也沒有問她啊，她沒事兒接什麽話茬。
“他啊，總是大半夜的去飙車，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日夜颠倒過着美國時間。”
“飙車？”倪萌問。
“是啊。別看他成天睡覺，人家也是有夢想的好嗎，我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騎摩托車了，跟我們說要去英國參加曼島TT的比賽，已經念叨好多年了。”
“曼島TT是什麽？”
“一個摩托車比賽，挺吓人的，辦了一百多年，死了兩百多個人。是他們玩兒摩托車所有人的終極夢想，照他們的話說，去參加一次也就此生無憾了。”顧哲笑着，搖着頭又說：“我是不懂他們到底怎麽想的，但是看川哥瘋狂的那個樣兒，跟磕了藥也沒差了，每年都往國外跑，這麽多年一年不差。”
“什麽？”倪萌驚呼，姚依然都側頭看了過去。
“他去國外幹什麽？”
“不知道，只知道跟摩托車有關，而且還是瞞着他老頭的，他爸都不知道這事。”
“你逗我？”倪萌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樣子，嘴巴張的都能塞個雞蛋下去了。
顧哲插着腰，努努嘴，他說：“不信？問你旁邊那個人啊。”
倪萌擡頭，入眼是範若清瘦的下巴。
範若恩了一聲，喉結輕微滾動，倪萌察覺自己還靠在別人身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又站直了身子，挪了回來。
“謝謝你啦。”
“恩。”
“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不睡覺，就是去騎摩托車？”
“是啊。”顧哲又道：“他這時候應該睡的正香呢，誰拖他來跑八百他能把誰揍死。”
腦補了一下賴延川發火的模樣，倪萌縮了縮腦袋，好可怕，不敢想。
幾個人一句句聊着，姚依然休息的也差不多了，覺得口渴，她說：“我回去拿瓶水。”
“好，你去吧。”
高一教學樓距離操場還是有些遠的，姚依然一個人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這個時間，校園安靜的不像話。依稀可以聽見老師講課的聲音，除了操場上隐約傳來的嬉笑，就只有她踩在枯葉上的嘎吱聲了。
跑了步，出了汗，渾身清爽。
主路兩邊是梧桐，高大濃密，只有零星的陽光可以穿透而下。小風悠悠的吹着，她一路走一路觀察這個學校。
原來這就是寧中。
來了這裏這麽久，她才第一次有仔細認識它的沖動。
好像一切都太匆忙，太着急，她還來不及去看看這個要生活三年的地方。
心情沒由來的變得很好。煩惱抛之腦後，一個簡單的場景就可以讓她變得輕松起來。
她喜歡這個學校。那是她當時心裏的感觸。
高一教學樓前的空地被銀杏鋪滿了。她穿過其中，回到自己的班裏。
拿出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才緩過一口氣，渾身舒爽。
教室裏很安靜，僅她走路的聲音。
書本被同學們扔了滿桌，還有各種外套衣服都順手放在桌子上，東倒西歪。
她拿着水準備出門，走過後門，忽然想到了什麽。
頓住，轉身，她又走了回來。
賴延川睡的很沉，能看見他順着呼吸輕微的起伏，他枕着自己的左手，剛好對着姚依然。
她在窗外看着他，獨自站着。
正如第一次相見一樣，她在窗外，他在窗裏。
看陽光吹拂他的發，看他在夏末潮濕的空氣中呼吸。
安靜睡着的他很乖覺，細密的睫毛留下好看的剪影，與醒來嚣張的樣子不同，沒有盛氣淩人，沒有不羁的笑，只有安然的面容。
她伸出手，透過窗臺，拈起掉落在他鼻尖上的頭發。松開手指，任憑它飄蕩而落。
然後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初秋的校園，有絲疲懶的意味，尤其在午後。
入了夜，涼了些，反倒精神抖擻了起來。
賴延川向顧哲伸手：“給我根煙。”
顧哲給他，他叼在嘴裏，也沒點。好像是睡飽了，興致很高，一路哼着小歌。
“怎麽心情這麽好？”瞧他那樣，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你不懂。”賴延川一只手拎着書包，甩在背後，一只手插着口袋，閑閑懶懶的朝前走。
“我怎麽就不懂了，你可別小看我啊。”顧哲不服氣的說：“能讓你這麽開心的事無非就兩個，要麽是你的車，要麽是你的女人，我說的沒錯吧？”
賴延川打了個響指：“哲哥真聰明。”
“呸。”
“你現在沒女的，黃金單身漢一個，也就車了。”顧哲跑過去，搭着他的肩，哥倆兒好的一起往前走。
“今晚俱樂部有趴，嗨爆了，去不去？”
“夜跑？”
“恩。”
“你丫真不要命。”
“玩兒的就是心跳。”
範若在後面不近不遠的跟着，耳朵裏塞着耳機，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
“賴延川！”
是女生的聲音。顧哲一拍賴延川的肩，嘆了口氣：“得，真他媽不給我面子，剛說你沒女人就有女人找來了。”
賴延川叼着煙，笑着捶他的胸口，頭都沒回：“你喜歡，送你啊？反正我除了小依然誰都不要。”
“還小依然，真肉麻。”抖掉了兩斤雞皮疙瘩，顧哲問：“怎麽想的啊，哥們兒？啥意思啊？”
“什麽？”他裝聽不懂。
“別裝，說的就是你的小依然。哎，說實話啊，我都看不懂你了，有時候吧覺得你對她蠻有意思的，有時候吧又覺得你對哪個女生都一樣，看不入心裏去。你也沒追過人，我也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給個準信兒呗。”顧哲也是操碎了心，轉過身來面對賴延川倒着走，看到了正往他們這裏跑着的那個女生。
“哥覺得吧，賭輸了，太丢人。要不咱們再賭一把？”暮色漸染，殘陽已落，賴延川點燃了嘴角的煙，星火在他的眼裏忽閃忽閃，看向顧哲的眼睛炯炯有神：“哥們兒，咱再賭一把，就賭，能不能讓姚依然喜歡上我。”
已經跑向他們的女生攸地停住了腳步，顧哲看見了，只當不存在。
他一只手拍向賴延川的肩：“你丫還沒輸夠啊？還想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表白一次是嗎？也不嫌丢人。”
“丢人嗎？”他反問。
顧哲仔細思考。
好像……不僅不丢人，還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賺了一票魅力值。
“而且……阿哲。”
“咋？”
“我有預感，這一次，我贏定了。”
“啧。”他嫌棄的看着賴延川：“你丫真是夠了。”
“我跟你說個事兒。”
“什麽？”
“其實我也挺懸的。”
“唷，你還有懸的時候？”
“她喜歡的人在我們學校。”他看着顧哲，煙順着風的方向飄遠。
顧哲睜大了眼睛：“那丫頭還有喜歡的人？”
“有，高二的，學生會主席。”
“我靠！還有這茬呢？何方神聖啊，難道比你還帥？不可能啊！”顧哲突然想起了什麽，他頓住話，拍着自己的腦袋：“等會兒，等會兒等會兒，學生會主席？？很熟啊！”
他想了半天，“卧槽”了一聲：“這他媽不是上次被你揍的那個嗎！”
“恩。”
“靠！靠靠！你下手真快，我就說你沒事兒打人家幹什麽，原來是情敵啊。”
“我會因為這個原因去打架？我有那麽無聊？”
“那你打他幹什麽。”
“那是因為他欠揍。”
“……有什麽區別嗎？”顧哲沒分辨出來。
姚依然和姚陌站在酒店樓下，姚陌拽着她，她屁股不挪開板凳，說：“等會兒嘛，再等一會兒，現在上去可尴尬了，都不知道該聊什麽。”
“然然，長輩在上面等着呢，我們在下面待着不好。”
“可是我就是不想看見他們啊，好尴尬啊。”
“咱們別讓媽難做，好歹是她現在的丈夫，我們的爸爸，你就算不滿，也不要當他們的面表現出來，知道嗎？讓長輩難得開心一次，也不是多難。”姚陌拍拍她的手，拉她起來。
嘆了口氣，姚依然認命了般上去。
“哥，待會兒又要看戲了，真累。”
“累就睡，或者玩兒點手機，別看就成。”
“別說看了，聽見他的聲音我都累，我就希望自己別出現，躲得遠遠的。”
“但是我又控制不住去管，我不知道他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了，每次都不歡而散，叫人心煩。”
姚陌看見妹妹蔫頭耷腦的樣子，心裏也是心疼，可就是這樣的戲劇化，姚依然不得不去面對現實。
他握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讓她寬心。
“叮——”電梯開了，他們走了進去。
包廂裏的氣氛沉重的可怕，姚依然推開門進去的那一刻，一眼就看見了照慣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照片。
深呼一口氣，她勉強笑着對桌上主位的那個男人喊了句：“駱叔叔好。”
駱叔叔帶着無框眼鏡，穿的一絲不茍，熟悉的臉與在學校裏別無二樣，只是一向和藹和氣的神情在此時嚴肅無比。
就連姚依然喊他，他都沒有回答。
駱執靠在後面的牆上，沒有戴他習慣戴的眼睛，不與他往常那般，頭發有些淩亂。
整個人都像刻在了陰暗裏的雕塑，好半天才轉過頭來，對姚依然笑着——
那樣的笑容，含着針的笑，戳的她的心一緊。
姚陌猛地捏緊了她的手，她努力去放松自己。
眼睛不由自主的往椅子上的那張照片看去。
駱叔叔忽然大聲呵斥，猛地一拍桌子：“不許看！”
碗筷被震的東倒西歪。姚依然吓得一抖，收回了目光。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媽媽了，媽媽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
心早就沉到了谷底，她不願再看這一幕。
她想離開這，想要去能呼吸的地方。
駱執将目光移向他，盯着他，似能将他盯出千萬個窟窿般，他笑道：“駱校長，生什麽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