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痛

“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少年突然支起身子,然後一只手捂着嘴猛烈地咳嗽着,滿臉痛苦的神色。有鮮血從指尖的細縫中流出,而蔓延在狹小的房間裏是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看到跪坐在一旁的孩子,滿臉慘白,焦急慌亂的神情,信乃下意識地撇過臉去,握緊了滿手血液的手不想讓夏目看到。

自從住到這裏之後,信乃的身體确是一天一天變差了。信乃這才回憶起了自己真正十三歲之前的生活,病弱多病,永遠都卧在床榻等待着既定的死亡。

他都已經快忘記了,生病的苦痛原來是這樣的。

他的記憶似乎回溯到了很久之前,也是這樣,呼吸困難,痛苦吐血,全身疼痛的痛楚。縱使明白死亡才是解脫,就是無法擺脫那種恐懼感。

如若他的身體,真的回到了那個時間,沒有了村雨的他,必定一步一步是走向死亡。

“信乃哥哥,你還疼嗎?我,我再去找醫生來!”一旁的孩子眼眶通紅噙着淚水,這幾天因為他的緣故一直戰戰兢兢的,就連學校都沒有去,只是一直跟在身邊照顧他。

信乃的眼眸黯然了下來,如若早知道他會給貴志帶來這麽多麻煩,他當初就不該過來。

“沒關系的。”信乃抓住了夏目的手,很自然地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而染着血的右手緩緩放在背後夏目盡量看不見的地方。

就算貴志不說,信乃也知道酒井夫婦已經很不耐煩他了。一開始酒井伯母似乎是因為覺得他是個可憐的女孩所以對他的态度還好,但自從他的病越來越重,而請來的醫生也坦白了什麽後,這對夫婦的态度越來越冰冷。

家裏莫名其妙被一個寄住的孩子帶回來了一個病死鬼。

而且,如果讓一個人死在了宅子裏,是一件很晦氣的事。

信乃也知道酒井夫婦就算沒有直說,也跟自己暗示了很多次,而在信乃不知道的地方,酒井夫婦一定也和夏目說了很多次。但是那孩子卻一次都沒有跟自己提起過,反而還在自己提出要離開的時候堅定地拉住自己,那雙眸子裏的執着和固執讓信乃無法離開。

但信乃也知道就算找醫生也沒有辦法,他曾經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醫生吃了多少藥。但也許,有的時候命運那就真的是命運,既定的死亡又該怎麽去改變?

因為貴志堅持的緣故,這個星期醫生已經來了很多次了。如果現在再讓貴志去找醫生來,只會讓酒井夫婦更加厭煩夏目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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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事嗎?”夏目貴志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愣愣地看着信乃,眼裏水光乍現。

“沒事。”信乃笑着又語氣肯定地重複了一遍。

那孩子點了點頭,他緩緩從一旁的水盆裏擰出了溫熱的毛巾,然後伸出手将信乃藏在身後的右手拿了出來。孩子也不說話,他就那麽低垂着眼,用毛巾一點點将信乃手上的血跡擦去。

信乃看到,有晶瑩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那個孩子就這麽低着頭咬着唇,無聲地哭了出來。

信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些揪緊,這還是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哭。

“貴志,你還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但是這種疼痛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我其實并沒有覺得多少痛苦。”信乃抿着唇,用左手擡起了孩子的臉,就看到那臉上淚流滿面,那雙淺棕色的眼眸裏被淚水浸滿,“我跟你說過吧,我已經只有一個人了。我所重要的人都因為我死去了,而我卻還孤零零地活着,這才是真正的痛苦。”

信乃沉默了一會兒,才終于開口。

“我其實并不想活着。”

夏目貴志瞪大雙眼,仰頭震驚地看着信乃。

“與其一個人永遠地被留在這世間寂寞地活下去,還不如死去。”

也許他對死亡有恐懼,但他也認為獨自留在世間茍活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

犬冢信乃曾經也想過有這一天,如果周圍的人都因為年老之命而死去獨留他一個人該怎麽辦。相比于孤零零地永遠以十三歲的姿态留在這世上,還不如和他們一起死亡。

即使是在很久以前,拖着病痛身子的他也早就看開了生死之命。其實現在對于他而言,即使面對死亡也并非是什麽特別痛苦的事情。

“你不用擔心,我一點都不害怕。”

信乃這麽說着,嘴角也配合地揚起了一個寬慰的笑容,他的掌心溫柔地撫摸着孩子的頭發。

“我不過是,要去我想去的地方而已。”

“真的嗎?”夏目伸出手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微蹙着眉認真地問信乃。似乎是聽進了信乃的話,所以那眼眸裏的焦急擔憂也少了些,只是定定地注視着信乃。

“而且,貴志,我真的很高興在我離開之前能遇見你。”信乃點了點頭,他說的是實話。他覺得自己真是好運,一路來碰到的人都是很好的人。而這個孩子明明比自己小了那麽多,卻在自己最痛苦寂寞的時候陪伴自己,還一直在擔憂照顧自己。

真是不像話,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卻得到了這麽多的好意,無法回報。

“我也很高興。”夏目揚起了一個燦爛的弧度,但水光仍然碎在眼裏,說完他自己還點了點頭,自我肯定了下,“真的,很高興。”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夏目貴志将染血的毛巾放在水盆裏,然後端着水盆推門出去了。

犬冢信乃看着夏目離開,緩緩從床墊下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枕頭上。他該走了,他總不能真的就死在這戶人家裏讓貴志的處境更加難堪,也不想讓那個孩子眼真真看着自己死去。

這封信他早就準備好了,但是卻不知道該什麽時候給,而且每次看到那孩子一臉認真執着的表情時,他就不知道該離開,還是這樣偷偷走好了,告別的話也在信裏寫過了。

信乃輕輕推開了門,貴志的話應該現在廚房裏洗毛巾吧。

當信乃打開大門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時,遠遠地他看到了在院子裏的樹旁有個蜷縮的黑影

——那是夏目貴志。

小小的身影,蜷縮着坐在樹前身體發顫,卻是壓抑地在哭。

而那染血的水盆孤零零地放在了一邊。

終于倒是像個孩子了。

原來不是這孩子沒哭,而是沒在自己的面前哭而已。

信乃心裏這麽想着,心裏卻有一種挫痛的鈍痛感緩緩蔓延開來,那小小的顫抖的身軀似乎要被黑夜所吞沒,那壓抑在空氣裏的嗚咽聲都讓信乃覺得心髒被收緊。

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像是跌進了被水霧覆蓋的世界般。信乃擡頭擦了擦眼,眼前又那麽一刻清晰起來,下一秒眼淚卻終于落了下去。

明明之前并沒有覺得多遺憾多難受的。

信乃轉過身去,不再去看夏目的身影,但是腦海中全是那個稚嫩的孩子硬撐着笑容對他說很高興的樣子,無法阻止眼中不斷湧出的眼淚。

他又回到了那個狹小充滿着血腥味的房間,躺在了床上,将那封信又重新收了回去。

當夏目回來的時候,他便看到信乃似乎已經睡着了。

孩子蹑手蹑腳地将燈關上,他輕輕地走到信乃身旁,透着微弱的視線看着他的臉,然後緩緩伸出手指試着他的鼻息,随後抿着唇定下心來。

“我想陪你。”孩子呢喃地說着。

我也是一個人,如果你離開了,我又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了。

我想和你一起。

孩子拉過了信乃的左手,摩挲着他纖細的指骨,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輕輕靠在了少年的胸口,似乎是在專注地聽着那心跳的聲音。

在黑暗中,信乃睜開了眼,感覺到了自己的胸口一陣溫熱。

那孩子極力壓制的顫抖,和無聲無息的淚水。

眼淚又一次從自己的眼角滑過沒入枕巾,信乃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閉上了眼。

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又還剩下,多少明天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留爪和霸王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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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不吃魚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5-17 10: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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