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驅魔
“喲,夏目,你可愛的小信乃又來查崗了呢。”
夏目貴志聽着周圍同學一個個調侃般的眼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看向窗外,果然是信乃一步步跑了進來,那紫色的碎發在風中飄動着,身形在這高中的班級裏顯得有些嬌小,但周圍的同學顯然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反而還挺歡迎信乃的樣子。
“你怎麽,又來了?”
夏目都實在忍不住用了又這個字,實在是這幾天裏信乃從初中部裏面跑到夏目的班級裏的次數太頻繁了。一開始夏目的同學還很驚奇的樣子,現在都已經居然和信乃像是混的很熟的樣子,這一點就連夏目都做不到,總覺得信乃似乎天生就有這樣善于被人喜歡的本事。
“你下一節課是體育課,我當然要來盯着你。”
信乃說的一臉正經的,已經将夏目貴志的課程表背得熟透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來查崗的前提是,他也得自己逃一節課,或者說也許本來就也有着這樣的私心。
但是信乃也的确擔心夏目身上的傷,他覺得夏目肯定是那種就算身上有傷但是上了體育課的時候也一定是一聲不吭地就去運動了的人,肯定要來好好盯着他。
“唉,你說我家裏怎麽就沒有這麽貼心照顧我的人呢?夏目,要不你就把小信乃借我帶回去幾天吧?”後座的麻生彰用一種苦大仇深的表情哭訴着,一邊伸手靠在了夏目的肩膀上,暗自搖了搖頭。說完話,轉而就神情非常期待地望着淺笑着的夏目貴志。
“別靠在貴志肩上,有傷啊!”信乃才不管這家夥說了什麽,最重要的是怎麽可以把手肘磕在夏目的肩膀上,這樣壓着肯定很疼。信乃立刻就抓住了麻生彰的手,一手毫不客氣地甩了出去。
“又逃課?”夏目貴志的聲音有些上挑,神情裏帶着些責備,但那似乎透散着澄金的眼眸裏卻是無奈和掩藏不了的寵溺。
“我跟老師請過假了,她都同意了。”信乃被夏目看得有些心虛,不過自己也是底氣十足的。
“不知道的人,估計以為我得了什麽重病呢。”夏目貴志嘆了口氣輕聲無奈地說着,這信乃三天兩頭,一天幾次地和老師請假說要去看受傷的夏目貴志,不知情的人估計都要以為夏目受了什麽重傷躺進醫院住院病房裏了。
但逃課這件事,夏目也不想要太過追究,稍微提一句就好了。
畢竟信乃的成績不錯,雖然看起來還是個初中生的模樣,但是至少歲數也放在那兒了,夏目從來都不擔心信乃學習上的事情。而且,當信乃定定心心已經安生下來當一個初中生之後,和周圍的人和老師都相處得也很好。
“好了,你個重傷患者好好休息吧,我要去跑步了。”教室裏的學生陸陸續續離開,麻生彰也準備去操場了,伸手剛想要拍一拍夏目的肩膀,卻在信乃的視線下默默地又收了回去,“我會替你請假的。”
“傷口還疼嗎?”
Advertisement
等教室裏都空了下來,信乃便搬了張椅子坐到了夏目身邊來,眼神關切地問着。
“不疼了。”夏目貴志回答着。
看着眨巴着大眼睛坐在自己身側的信乃,夏目說不清得,覺得心裏突然間柔軟了下來。也不知道信乃是怎麽想的,本來就是閑不住的性子,勉勉強強留在學校裏呆上半天回家的時候都和解放了一樣,但是到他身邊的時候,卻又可以紮紮實實地搬張凳子就坐一節課,也不會抱怨什麽。
信乃伸出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撫着夏目手腕上的繃帶,指尖摩挲着那紋路。少年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上去都是有幾分悶悶不樂的樣子。
“在想什麽呢?”夏目看着少年低着頭的樣子就知道信乃肯定又在鑽牛角尖了,擡起了另一只手,食指抵住了信乃的額頭讓他仰起臉來。
“我每次都讓你受傷。”信乃悶悶地說着,之前那一次讓夏目生了一場大病,手上的凍瘡看着都覺得很難受。手上的凍瘡明明才剛好,卻又有了其他更重的傷,而且分明他就是害貴志受傷的人。
“受傷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夏目貴志笑着伸手捏了捏信乃的臉,然後似乎覺得手感不錯的,又順手捏了幾下。被捏着臉的信乃立刻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子逗弄了,露出了氣鼓鼓的表情甩開了頭,那瞥眼的眼眸裏似乎沁透了漂亮的水光般。
咔嚓一聲,門突然打開,然後又驟然合上。
夏目和信乃同時都愣了一下,然後就看到已經有兩個妖怪屈身跪在了地上。
“是夏目大人吧?打擾了。”
兩個怪物都是巨碩的個子,穿着深色的和服,一個是牛臉,一個是老頭臉,那卻只有一個很大的眼珠子嵌在臉上,兩個妖怪都表情尊敬地跪着。
“啊,又是來要名字的嗎?”信乃對這場景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伸手抹了一把頭發,似乎還有幾分煩躁的樣子。這友人帳在身上一天,就有各種各樣的妖怪随時随地地鑽出來,而且信乃和夏目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要名字到底該怎麽樣才算是還回去。
“不,不是的,吾等是來拜托具有強大妖力的夏目大人,希望夏目大人,能幫助吾等去驅除一個人類。”那老人頭的妖怪恭敬地說着。
驅除,人類?
“我倒是只聽過要驅除妖怪的。”信乃有些詫異,驅除妖怪其實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卻從來沒聽過原來這也可以反過來,幫妖怪驅除人類的。
“最近在吾等居住的八原,來了一個自以為是驅魔師的人。雖然是驅魔,不過那只有半吊子功力的人似乎對嘗試自己的妖力樂在其中。我們明明只是好玩有趣地生活而已啊!”那妖怪說的一臉憤慨,振振有詞得像是受了多大的罪一般,怨念地碎碎念着。
“聽起來是挺可憐,但是……真的有能驅魔的人嗎?”夏目也是第一次聽到驅魔師這樣的說法。
“有啊!”兩個妖怪異口同聲地說着,“夏目大人,請您幫助我們吧!”
“不,這不行。”夏目擺了擺手搖頭,不管怎樣以他的立場也很難做這件事吧,先不說該怎樣才算是驅除的方法,他本就身為人類為什麽要去驅除人類呢?更加合情合理的,也就是叫警察吧,不過……這種妖怪的請求,該怎麽讓警察介入呢。
“我倒是很想見見唉。”信乃卻被妖怪的話挑起了幾分興致,轉頭看向了夏目,“竟然真的有驅魔師,那是不是也能和我們一樣看到妖怪啊。”
夏目聽到信乃的話後确是一怔,一時倒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好了。其實他心裏也會比較好奇這個人的存在,但也并不是好奇到想要去見一眼的程度。
在曾經,很早以前的時候,他一個人呆在神社裏,那麽渴望地向神明祈求,想要見到一個能夠了解自己相信自己,或者說,和他同樣能夠看到妖怪的人。
然後,在那個夜晚,神明回答了他。
木溪河畔,寂靜沉睡在黑夜月色裏的,美好卻又脆弱單薄的少年。
那個名為犬冢信乃的少年,看見了他,也同樣看見了妖怪,與他分享着這個世界同樣的景色,毫不動搖而又完整地陷入了夏目的生命裏。
從那天起,他便不再去執着于尋找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某個地方的可以看見妖怪的人,也不再為沒有家人而傷心,更不再急于長大。因為他知道,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而他更想要的,就是陪着信乃兩個人一起慢慢長大。
現在突然間聽到了有個和自己同樣看見妖怪的人,夏目心裏總覺得有些微妙的複雜。
“哦,對了!如果可以驅魔的話,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學一下!等以後我回家裏就驅魔一下,這樣就不會老有妖怪從家裏各種地方鑽出來了!”信乃本來還在兩個妖怪期待的眼神裏說着,可是随着話說出來,那倆妖怪徹底臉色發白,驚詫地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乃。看那老人頭的妖怪,那大大的單眸裏已經似乎快要悲痛地哭出來了。
夏目一下子啞然,也不知道信乃腦子裏怎麽想的。明明那兩個妖怪是來委托驅除人類的,怎麽信乃卻自顧自反過來要學着驅除妖怪了。
“恩,還是算了。”信乃本來還興致勃勃地打算着,但是在視線又瞥了一眼夏目後,卻也很快地放棄了之前的想法,“貴志你身上還有傷,我們還是好好呆家裏,不要出去惹事了。”
“什麽!夏目大人竟然受傷了!”那兩個妖怪瞬間聲嘶力竭地叫了出來,那表情像是遇到了什麽不可置信而且還苦大仇深的事情一樣,立刻憤慨地跳起來嚷嚷,“是妖怪傷了夏目大人嗎?只要您指示,吾等一定會為夏目大人報仇的!”
“知道貴志受傷了,你們就去另尋高人吧。”信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便不想再理會這兩只意外地蹦跶在眼前的妖怪了。
“吾等會為夏目大人采來最好的草藥的!”兩只妖怪又瞬間跪伏在地,神情無比恭敬地說着,“請夏目大人傷愈後,務必要幫助我們這些可憐的妖怪啊!”
如果只是夏目一個人在的話,說不定會被這兩只妖怪煩得無可奈何,最後被迫答應了。
但可惜信乃在這裏,信乃的忍耐限度比夏目要少太多了。而且本來就下定決意不準備理會的事情,就算再被纏着信乃只會更堅決,看着依舊吵吵鬧鬧在面前嚷嚷的兩個妖怪,信乃直接就黑着臉勾起一個僵硬的冰冷的笑,順手喚出了村雨将兩個妖怪瞬間就吓跑了。
這個小插曲也被夏目和信乃很快就遺忘在後了。
等到夜晚在家的時候,夏目看着信乃一臉讨好的模樣,眉眼彎彎地拿着一本書從床沿慢慢挪到自己身邊就知道,信乃肯定又在煩什麽語文作業,開始打他的主義了。
“明天要交一篇讀後感給語文老師,貴志,你幫我寫好不好~”信乃湊在夏目的身邊,伸出手指拽了拽夏目的衣角,紫眸裏似乎碎入了柔軟的光暈,眨着眼,撒嬌地望着夏目。
“你這會兒倒又不體諒我的傷了?”夏目這下子終于無奈地笑了出來,信乃雖然說成績很好,但是卻似乎很煩語文作業。看書的時候,總是叫嚷着說看不進去,特別是要寫什麽的時候,有時候還會因為作文而急躁地抓頭撓腮着。
“你可以說,我動手來寫。”信乃表情更加期待地看着夏目。
夏目嘴角的弧度揚起了幾分,信乃的期待更加實質化,然而夏目卻輕描淡寫地說,“不行。”
“夏目貴志,你小時候的作業都是我和你一起做的!”信乃的臉立刻耷拉下來,瞪起了那漂亮的水眸,微皺着眉,似乎有些氣沖沖地指責着夏目,“說好的互幫互助呢,說好的一家人呢,你怎麽可以在這麽重要的關頭放棄我!”
能面不改色振振有詞地說出這種話來,夏目覺得,信乃的語文功底大概還是有進步的。
“看不進去嗎?”夏目輕嘆了口氣,伸手從信乃的手中拿過那本散文集。
“恩。”信乃點了點頭。
“那我讀給你聽,聽完後要自己寫。”夏目的目光就像河底的細沙般柔軟,語氣更是溫柔得讓人難以拒絕,少年纖長白皙的手指翻開了那書頁。
“那我要從最後一篇開始讀,前面的我翻了幾頁好無聊。”信乃雖然依舊興致缺缺的,但是也沒再說什麽,身體柔軟地靠在了夏目的身側,歪着頭靠在夏目的肩膀上。
“好。”夏目便将書翻到了最後一篇。
夏目的聲音溫和而又美好,那聲音如同浸透在陽光下的流沙而逝,溫暖而又細柔。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呼吸的聲音,書頁翻過的聲音,都恍若是亘古一般綿長,伴随着那燈光,融進了寂靜的黑夜裏。
光下。
兩人相靠的身影,光與暗交融着似乎糅合成了一副美麗的畫作般,停留在了這份明裏的溫暖裏。
夏目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他看了看身旁腦袋已經快要滑下自己肩膀的信乃,才發現信乃已經睡着了。他是想要讀給信乃聽,但并沒有想過要催眠信乃啊。
左手擡起,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下,最後夏目還是伸手幫信乃平躺在了床上。信乃微皺着眉,輕聲呢喃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貼着夏目的手又沉沉睡了過去。夏目用另一只手将被子幫信乃蓋好,看着已經熟睡的信乃,夏目心下有些無奈,這晚上又沒寫語文作業,也不知道明天上學該交什麽。
夏目嘆了口氣,望了望一旁課桌上的紙筆。那要,再幫信乃做一次文科作業嗎?
輕輕翻了翻書頁,他已經讀到了最後一頁還剩最後幾句話——
[仰起頭,看見天空。]
[星辰隐匿在夜幕裏,空落落的黑暗裏仿佛已然燃盡了一生的光陰。]
[我的一生如同在一家小小的影院的電影,在萬籁俱寂的黎明,悄悄上映。]
[在夜空裏靜靜落幕,然後漸漸湮沒進無人問津的黑暗裏。]
[昏暗的光透進我渾濁的眼睛裏。]
[人生,最後一刻,透進了一生之光的眼眸裏會看見什麽呢?]
[猶見白雙袖,飄飄大雪揚。]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回歸=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