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人虛弱地呻~吟一聲。

陳唐唐又立刻扶住了他。

阿彌陀佛,貧僧不是故意的。

那人眉頭緊皺,眼睫輕顫。

陳唐唐:“……”

不行,不行,佛祖也忍不了啊。

陳唐唐扭開臉,肩膀微微抖動。

忍、忍不住了……

高太公在坍塌的牆外疾呼:“長老,長老,怎麽樣了?”

“噗嗤……咳!”

陳唐唐強忍住笑意,溫聲詢問:“你……沒事吧?”

只見那人雖然身段風流宛若妩媚女子,那張臉卻是正經端莊的男人臉,小麥色的臉上塗抹着胭脂,劍眉上畫着青黛。

他的臉并不難看,非但不難看還很英俊,妝容也不是不整潔,只是這樣的風流身段加上這麽一張俊朗男人臉,再配合上完美妩媚的妝容,就好像把好吃的菜肴混進一個鍋裏,攪合攪合,最終變成了類似泔水的菜肴。

“嘤嘤嘤……”他也不說話,只擰着一雙劍眉,小聲哭泣。

陳唐唐:“……”

阿彌陀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施主,究竟發生了何事?”

“嘤嘤嘤……”“高小姐”的花袖子甩了起來,挽着蘭花指遮在自己的臉前。

佛祖,救救貧僧吧。

陳唐唐心裏抓心抓肝的難受,臉上卻一派從容鎮定:“施主,不要緊張,貧僧是來幫助施主的。”

“嘤嘤嘤,大師……”“高小姐”掐着嗓子,猛地朝陳唐唐的懷裏撲去。

然而,他比她高,又有着一把力氣,直把陳唐唐撲到在地,好個鐵頭正好抵在她的胸口。

“當”的一聲,他腦袋上砸出個大包,金光一閃即沒。

不知道何時進來的孫行者正準備幫助解圍,卻眼睜睜地看到了這一幕。

他一言難盡地盯着陳唐唐的胸部。

“師父,我又不會做什麽,”孫行者滿臉無奈,又有些想笑,“您不至于要在胸口藏鐵吧?”

“況且,鐵能頂什麽用啊?”

孫行者灑脫一笑:“師父就放心好了,連我的胸都比您的要……”

“當——”

“慢着!慢着!方丈千萬別傷了我兒子啊!”好不容易爬進來的高太公“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然而,等他一擡眼,卻看到自己中了妖術後作天作地的兒子乖巧地舉起雙手跪在牆角,他身邊做出同樣姿勢的是那個從進門開始就冷傲吓人的金毛兒。

兩人額頭上長着一模一樣的大包,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頓。

“呃……”高太公轉過頭,看向自大唐來的高僧。

只見高僧面容慈祥,雙眸澄澈如水,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會揍人的樣子。

不,他怎麽能這麽想高僧,實在太失禮了。

“這是怎麽了?誰把我兒傷成這樣?”高太公難掩氣憤。

“阿彌陀佛。”陳唐唐什麽也沒說。

不說就不等于撒謊,沒毛病!

高太公搞不清楚答案,只當是他們兩個不小心被牆壁掉落的石塊砸到了。

高太公心疼地想要去攬自己的兒子。

那位“高小姐”則努力地往牆角裏鑽,把自己低沉的嗓音掐細,嘤嘤道:“女兒要嫁給那個蓋世英雄。”

孫行者耳朵立刻支楞起來。

莫不是撞了一下,你就看上了我師父?

高太公卻仿佛明白“高小姐”在說什麽,連連點頭:“你放心,你放心,爹一定會為你找到那人的。”

“高小姐”甜甜的“嗯”了一聲,眼睛勾勾搭搭地朝陳唐唐望來,突然“嘤咛”一聲害羞地捂住了臉,扭開了頭。

陳唐唐:“……”

佛祖,嘤嘤怪也算妖怪吧?貧僧揍他一頓不算破戒吧?

不過,她突然抓到了重點。

“兒子?”陳唐唐冷淡道:“不是說高小姐嗎?”

高太公的臉一僵。

陳唐唐一臉高冷地自言自語:“莫非你家郎君姓高名小姐?”

高太公:“這個……”

陳唐唐瞧了一眼“高小姐”那張臉,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感覺自己受到了內傷。

孫行者嗤笑一聲,口中道:“事到如今,你還藏着掖着,是不是要将這位高小姐扒光,你才能說老實話啊!”

高太公一臉驚恐地看着他,似乎在說“你個禽獸”。

而他自己的師父也滿臉詫異地望着他,似乎真以為他要這麽做。

孫行者:“……”

“不,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孫行者一扭頭,繼續盯着高太公,冷冷道:“不過,我手裏可還有不少辦法,能讓你乖乖說出實話。我師父心善,誰的忙都肯幫,我可就不一樣了,你要是對我師父懷有什麽不軌之心……我可告訴你,我五百年前就曾将天捅出個窟窿,如今,也不介意在這高家莊再捅一次!”

高太公只是一介凡人,哪裏受得了齊天大聖這一番威脅,只得臊着臉道:“長、長老,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我不是不想說實話,只是,這是家醜啊……”

說着,他就要朝陳唐唐跪下。

孫行者一晃身,擋在了陳唐唐的面前,他從耳朵裏掏出如意金箍棒,那金箍棒見風就長,一直頂到高太公的下巴處。

高太公哪裏見過這個,原本彎下的腿徹底僵住了,整個人抖成了篩糠。

“你是要威脅我師父了?”孫行者露出一些獰笑。

高太公慌張擺手:“不不不,小老兒我不敢,不敢啊!”

孫行者冷聲冷氣道:“別以為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老人家,以為倚老賣老哭一下、跪一下、鬧一下,就是求人辦事了,求人拿出求人的态度來!”

高太公狂點頭,再也不敢作妖。

孫行者敲打完高太公就扭頭去看自己師父,只見師父正望着碎牆外的天空發呆。

好吧,這樣發呆的師父又不是沒見過,習慣了。

孫行者只得朝高太公重新問起這整件事的起因經過。

原來,這高太公有二女一子,大女兒名叫香蘭,二女兒名叫玉蘭,這小兒子則叫蘭生。

因為是唯一的兒子,又排行最小,高太公便将其當眼珠子疼。高蘭生小的時候身體不好,道士便說要充作女兒來養,于是,高太公便給小兒子起了個翠蘭的名字,權當作自己的小女兒,改過名字之後,小兒子的身體果然好了很多。

直到十六歲,高太公才讓高蘭生脫去翠環長裙,改換了男裝。高蘭生善于舞文弄墨、舞槍弄棒,在這高老莊裏是個媒人能把門檻踏破的青年才俊。

“不對吧,之前的少年不是你的兒子?”

“不不不,那只是我認得義子,唉,也不知道蘭生這病什麽時候能好,如果一輩子都好不了,待小老兒我百年之後,總的有人繼續照顧他。”高太公說的是聲淚俱下,想要激發這師徒二人的恻隐之心,好讓這兩個行腳僧好好為自己家的破事兒出個力氣。

然而,他眼睛都哭腫了,擡頭一看,好嘛,師徒二人,一個擡頭看天,一個低頭瞧地,一個都沒看他的,合着他這麽一副唱念俱佳的表演居然連捧場的都沒有。

孫行者見他嚎完了,便指着男不男女不女的“高小姐”道:“那他又如何變成了這副樣子?”

高太公暗恨這兩人心硬的像石頭,口中卻道:“小老兒我也不知,就是一天早上,他就突然變成了這樣,就像是……像是中了妖法!”

高太公抹淚,“高小姐”也蹲在牆角嘤嘤抹淚。

“嘤嘤嘤,我就要嫁給那個男人。”

“這就是中了妖術的結果?非要嫁人?”

孫行者心中暗想——哦,确實有不少妖怪看上了凡人,想要與凡人歡~好,便施展妖法迷惑凡人心智的,這種妖法以狐妖最為擅長,然而,也沒有哪個狐貍精偏愛這種不男不女的人妖吧?

啧啧,總感覺不能細想下去。

“那你兒子出事前後,府中還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高太公剛想說無事發生,孫行者就立刻瞪着烈火镕金般的眼睛,冷厲道:“小事也要說……”

高太公胡子都快被吓的豎起來了,他仔細想了想,一拍手,還真想到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只有一件,就是蘭生曾在山上救下一只受傷的兔子,蘭生性情大變之後……”

孫行者:“啧啧。”

不只是性情大變吧?

高太公被這個促狹的金毛兒氣得是吹胡子瞪眼,可還是不敢趕人,便繼續低聲道:“……之後,府裏亂成一團,後來才發現蘭生救下的那只兔子不見了。”

“哦?”孫行者金色的眉毛一挑,“原來是兔兒爺。”

高太公瞪圓了眼睛:“你什麽意思!誰是兔兒爺了?你才是兔兒爺!”

孫行者正要出聲,背後卻傳來了陳唐唐好似迷茫,又好似好奇的聲音——

“兔兒爺?”

孫行者:“……”

怎麽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回神,偏偏講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就回神了。

孫行者無奈道:“師父!”

陳唐唐任随心意揉了一下他的金馬尾,擡眼淡淡道:“你們說到何處了?”

那兩人都頓住了,似乎誰也不想繼續說剛剛那個尴尬的話題。

孫行者反應更快,口中道:“是這樣的,我們剛剛猜測,這件事是兔妖所為。”

高太公見他沒有胡說八道,忙點頭:“對對對。”

“兔妖?”陳唐唐滿臉不解。

孫行者又接着自己的話道:“可是,兔妖天敵太多,修行不易,修煉到能有此神通布下此局者更是少之又少,一般到這種修為也不會随意對凡人做這些事情。”

他摸了摸下巴:“這件事倒像是一場報複。”

“報複?”高太公忍不住氣道:“我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竟遭到這樣的報複,這也太過陰損了。”

的确,把人家一個好端端的郎君變化成這般,還蒙蔽了他的心智讓他嫁給一個男人,這種報複的手段未免太過下作。

孫行者冷淡道:“既然妖怪施法讓你家郎君非要嫁給另外一個郎君,你只要找到那個妖怪指定的人,說不定就能知道一些事情。”

高太公撫掌:“說得對!正好,我們剛剛抓到那人。”

孫行者與陳唐唐對視一眼。

陳唐唐低聲道:“徒兒真厲害。”

孫行者聽了師父的誇獎,心裏高興,嘴上卻道:“全程走神的師父都知道我厲害,那想必我是真厲害。”

陳唐唐擡頭看向他大包消下去的額頭,用一種仿佛念佛號般平靜的語氣問:“想要再來一下。”

孫行者:“師父你……”你變壞了。

饒是他鋼筋鐵骨,也受不了師父那纏着金光的一巴掌。

他的師父果然也是天下第一的厲害。

孫行者紅着耳朵,冷淡道:“不勞煩師父了。”

陳唐唐微笑:“為師在學你頑皮一下。”

孫行者:“……”

師父,你真的變壞了。

正時,牆外有人大喊:“太公,人來了,人來了!”

孫行者在前,陳唐唐在後,兩人往外走。

突然,陳唐唐動不了了。

她低下頭,就見那位“高小姐”捏着蘭花指,拽住了她袈~裟一角。

他仰着頭,羞羞怯怯地看着她,臉頰緋紅,然而,配上他那張正經俊朗男人臉,簡直非同一般的辣眼睛。

“阿彌陀佛。”

佛祖,救我!

“高小姐”眯着眼睛,張開口,輕輕咬住了自己袖口,一邊咬着,一邊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給吃了。

他的身體裏真的住着一個成年男性的靈魂嗎?

這雙眼睛不像啊。

“阿彌陀佛,施主,該放手時,要學會放手。”

說罷,陳唐唐就接着扭頭往外走。

結果,這位“高小姐”是放手了,卻動了口。

他垂着手,一口咬住了她的褲腳,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是死皮賴臉非要讨口吃的老狗。

陳唐唐:“……”

貧僧這可是飛來橫禍啊

她心中剛剛想罷,就見旁邊一個架子上的花瓶,在無風無外力的情況下,原地晃悠了一下,歪倒下來,“嘭”的一聲砸在了“高小姐”的後腦勺。

“高小姐”白眼一翻,暈死過去,親身上陣為陳唐唐演示了一下什麽叫作真正的飛來橫禍。

陳唐唐小聲道:“貧僧……只是想想而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她擡起腳,又要走,卻還是走不動。

原來那“高小姐”即便暈死過去,也要死死咬住她的褲子,她要是再生拉硬扯,就很有可能光屁股了。

陳唐唐提着褲子,慢悠悠地移了出來,“高小姐”就像是塊抹布似的,被她一并拖了出來。

出來之後,她又見了一番奇葩景象——

外面,四郎四個蹄子被人綁在一處,用一根長棍穿過麻繩,兩個大漢扛着長棍,像是擡待宰的肥豬一般,将他擡了過來。

孫行者和高太公正圍着他品頭論足,指指點點。

孫行者道:“雖然看不透他是什麽東西,不過,他不是妖怪。”

高太公懷疑道:“可他就長了一張兔兒爺的臉!”

啥?

原本懶得動彈的四郎一下子支楞起腦袋,瞪向說話之人。

高太公被唬了一跳,一扭頭,就見到正當着別人腿部挂件兒的小兒子。

“蘭生!你怎麽了!”

高太公好不容易弄醒小兒子,讓他看四郎是不是他要的那人。

不知道該稱之為高小姐,還是高郎君的某人,扭頭看了一眼四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哭唧唧道:“嘤嘤嘤,好醜,女兒不要嫁給一個醜八怪!”

卧槽!

四郎氣急,反倒笑了起來。

你是沒鏡子照照自己是不是?

我這張臉雖然不是自己的,但好歹也是天上地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醜八怪?你怕是……

等等。

四郎還想要埋汰他兩句,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竟浮現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高太公折騰了一大頓,結果還認錯人了,他只得命人為四郎松綁。

四郎卻抱着杆子在地上滾來滾去,鬼哭狼嚎道:“不行,我跟麻繩和杆子都相處出感情來了,你們別想把我們分開。”

“……你們想綁就綁,想放就放,還有沒有天理了,我身也傷了,心也傷了,今兒個若是沒有個把賠償,我可就賴在你家了。”

他“叭叭”這麽一大堆,合着就是為了錢,簡直要掉錢眼兒裏去了。

孫行者沒理會他,直接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找到妖怪所指的男人,我去找找看。”

高太公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他翻了一個跟頭,乘着祥雲飛去了。

高太公目瞪口呆,磕磕絆絆道“長老,這、這是……”

陳唐唐不多言,只是淡淡地合攏雙手,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在高太公看來,她全身上下彌漫了一股值得信賴的氣質,連光溜溜的腦袋上都散發出刺眼的佛光。

他的眼神一下子狂熱起來。

“長老……不,聖僧,我還有一事相求。”

陳唐唐凝視着他。

“聖僧這邊請。”

高太公将她請到正堂,“高小姐”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

看到這一幕的家仆生生打了個寒顫。

媽耶,郎君,你就不要醜人多作怪了,好不好啊!

四郎盯着“高小姐”似乎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麽,低聲喝道:“滾!”

突然,平地狂風起,“高小姐”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

陳唐唐和高太公來到正堂,卻沒有發現本應該等在這裏的敖烈。

高太公一進門就急切道:“聖僧,還有一事不得不解決。”

“施主,請說。”

高太公支支吾吾,似乎難以啓齒。

陳唐唐心中猛然一跳。

不妙啊。

高太公道:“您也看到了,我那兒子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如何能讓妖怪指定的人說一聲‘喜歡你’,小老兒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神僧您能幫上忙了。”

高太公也知道自己是在強人所難,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不不不,別看貧僧,貧僧沒聽到,什麽也沒聽到。

而且,你對一個和尚提出這樣的要求,不覺得太失禮了嘛!

“聖僧,只要能救蘭生,小老兒願……願……”

“阿彌陀佛,貧僧不在意身外之物。”

“拙荊有一門祖傳的素齋手藝。”

“……但是,貧僧也不忍郎君如此受苦。”

咦,說好的聖僧呢?

作者有話要說: 陳唐唐:聖僧也要吃飯的。

——

白貓:又把我給忘了。

某人:你行了吧,大師把我這個大活人都不知道忘了多少次了。

——

解釋一下,雖然西游記的故事發生在唐朝,不過書中很多用詞是明朝那時候的,而且,我寫的時候,為了行文活潑會加入一點現代詞,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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