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唐唐、孫行者三人沿着棧道朝着山上的雲棧洞走去。

“這妖怪可真夠蠱惑人心的,師父剛剛也見到了。”

“阿彌陀佛。”陳唐唐總覺得自己這大徒弟話裏有話。

孫行者坦誠道:“所以師父以後可要小心些,那些妖怪都各有各的本事,盡量不要離開我半步,我若是離開也會給師父你畫個圈保護師父的。”

陳唐唐一臉無語。

你是否把為師想的太弱了?不如,幹脆把為師別在褲腰上得了。

陳唐唐轉移換題問:“那位雲郎就是兔妖?”

“兔妖?”孫行者冷笑一聲,“我看他就是個豬精!”

“真想讓那些凡人看到他的真身。”

孫行者一轉頭,看到陳唐唐不為所動的模樣,忍不住蹙眉。

“該不會,師父你也……”

“嗯?”陳唐唐眼睛亮亮的。

孫行者一陣憂心:“妖怪能夠百般變化,別看表象傾國傾城,鬼知道他們骨子裏是什麽肮髒東西!”

“為師知道。”

可看着她那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倒不像是知道的模樣。

陳唐唐又道:“貧僧只是在想一件事?”

孫行者生怕師父的魂兒被那豬精勾了去,便急道:“何事?”

陳唐唐眨眨眼睛,無辜道:“你們妖界修煉的标準是什麽?是不是越好吃,越厲害啊?”

孫行者:“……”

孫行者扭頭往上山走去。

陳唐唐:“徒兒為何不說話?”

孫行者:“你徒弟我想靜靜。”

他雖然當先走在前,卻實在放心不下師父,時不時便回頭看看,甚至照顧着她的速度,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等兩人來到雲棧洞前,敖烈都已經叫嚣過好幾回了,眼下正盤腿坐在洞外吃野果。

“師父!大師兄!”他将吃剩的果子随手往後一甩,立刻站了起來,指着門道:“那家夥的膽兒也太小了,一直在洞裏連聲音都不敢出。”

孫行者冷冷道:“那家夥怕是又睡着了。”

“哎?”敖烈發出疑惑聲。

孫行者從耳朵裏掏出如意金箍棒:“你躲遠些,我今兒個非得把他的洞府給拆了。”

敖烈爽快地應了一聲,便護着陳唐唐後退一些距離。

孫行者搓了搓手,掄起大棒,“哐哐哐”的砸門。

那扇大門簡直像是跟山體融為一處,大門一顫,山體也跟着震動,地面也在震顫。

只聽“轟”的一聲,大門上被孫行者砸出個窟窿。

裏面則傳來一個剛睡醒的聲音——

“你這樣有些過了吧?擾人清夢是要遭雷劈的。”

大門“嘭”一下被打開,之前見到的那位雲郎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鴉羽似的發絲散亂落在胸前,身上的衣服也淩亂地挂在身上,露出大半個肩膀。

陳唐唐還沒怎麽的,孫行者就猛地一棒将那人又打進了門內。

他厲聲吼道:“回去穿好衣服!像什麽樣子!不像話!”

那人“啧啧”幾聲。

“大聖什麽時候成聖人了?這裏不全是男人嘛,我沒穿好衣服怎麽了?即便我不穿衣服也沒什麽啊……啊,我錯了,我錯了,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不大一會兒,雲郎便揉着被打紅的臉頰苦兮兮地走了出來,可這副被欺負的可憐模樣別有一番風情。

他低聲嘀咕:“在天上,就因為你大鬧天宮被處罰;到了凡間,竟然又犯上了你,我最近是不是犯太歲啊。”

“你太歲爺爺就在這兒!”敖烈叫嚣了一句,卻被孫行者呼了一巴掌。

“嗷——好痛!”敖烈眼淚含眼圈,摸着後腦勺,哭唧唧地磨蹭到師父身邊。

“別廢話,”孫行者一轉頭,扯住雲郎的衣襟,“你是哪裏來的妖怪,快說,高太公家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得鬼?”

雲郎不急不慢道:“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哈啊——”

他側着臉打了個哈欠,卻看到一個貌美小和尚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他忍不住彎彎眼睛,朝小和尚笑了笑,嘴上卻對孫行者道:“兩個大男人別拉拉扯扯的,我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才一直抓着我不放。”

卧槽!你還要臉不?

“你一個豬妖居然……”

雲郎沉下臉,扭頭看向孫行者,顯然他的話觸及了他的逆鱗。

孫行者冷笑一下:“你既然聽過我的名字,就應該知道我有一雙火眼金睛。”

雲郎手指一動,手中憑空出現一把折扇,他用扇子擋住被打紅的側臉,留下一只閃爍寒光的眸子。

他打量着孫行者,冷聲冷氣道:“我只知道你這弼馬溫在五行山下壓着,沒想到真能蹦跶出來。”

孫行者聽到“弼馬溫”三字,眼中立刻冒出了火光,口中卻道:“師父,你站的遠一些,千萬別被豬血濺到身上。”

陳唐唐:“阿彌陀佛。”

“你大聖居然還拜了師父?”雲郎以扇掩口,語氣是明晃晃的挑釁,“當初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也心有牽挂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我可是好奇的很。”

無論是說出挑釁的話語,還是嘲諷的話語,他的語氣都是不疾不徐,溫柔的要人命。

雲郎眯起眼睛。

孫行者暗道:不好!這厮要使詭計!

孫行者掄起一棒,便要砸上他的腦袋。

然而,金箍棒打碎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卻化作了流雲霧霭。

孫行者心知中計,立刻朝師父的方向望去,然而,那裏已經完全不見陳唐唐的蹤跡。

敖烈也發現了那個卑鄙的妖怪竟把他的師父搶走了,忍不住朝天一吼,化形追去。

天空中,風雲驟變,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你這個呆子,下雨時到處都是雨霧,豈不是更不容易找到師父!”孫行者氣得怒罵。

可是,已經氣昏頭又慌了神的敖烈哪裏聽得進去。

只見銀白的龍身在烏雲中翻絞,龍眼在雲上逡巡着地面。

孫行者又罵了聲呆子,自己也朝山下查探去。

話分兩頭。

被雲郎擄走的陳唐唐卻是一點都沒有受罪,看到天上下雨,雲郎還專門為她買了一把油紙傘,一只手替她撐着,另一只手拿着一些零嘴兒。

陳唐唐低聲道:“阿彌陀佛,麻煩施主了,貧僧并不餓。”

雲郎低笑一聲,眉眼缱绻,溫聲道:“我知道,只是剛剛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與那猴子的恩怨不該牽扯到你的,便想請你吃些東西,這些東西也都是我喜歡的。”

他眼睛一彎,笑盈盈道:“凡是我喜歡的,定然是極為美味的。”

就會說大話。

陳唐唐看着手中他剛剛遞給自己的蒸餅。

貧僧不信一個沒餡兒的餅能有多麽好吃。

陳唐唐低頭咬了一口,在餅上留下一個小月牙。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太、太好吃了。

這蒸餅底部似乎被烙過,有些酥,而裏面卻又香又軟,還帶着一股麥香,當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越嚼越香,越嚼越甜。

“怎麽樣?我沒有騙你吧?”雲郎自豪道:“若是論起別的,我可能不及他人,但若說享樂,尤其是吃喝一道上,那麽天下誰也比不上我,想這三界之中哪裏有我沒吃……”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雲郎立刻住了口。

奇怪了,以往他也沒有這麽毫無防備,可看見此人就偏偏覺得有緣,就忍不住什麽都說了出來。

“那雲郎你可真是厲害!”陳唐唐目光灼灼,真心實意地稱贊道。

他微微一怔,凝視着她的眼眸,即便身旁盡是煙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裏也沒有絲毫陰霾,幹淨地不谙世事,好像真的認為能吃東西、會吃東西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厲害……是嗎?”他低聲一笑,目光更加柔軟了,“你這個和尚可真不錯。”

“那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他看着路面上濺開的雨花,“我的名字并非是雲郎,那些村人只是看我住在雲棧洞內,便自己給我起了一個雲郎的名字,我真實的名字是……”

他抿住唇,似乎覺得自己的名字難以啓齒。

“你也聽到那人喚我豬精了吧?那人……”

陳唐唐平靜道:“你嘴上的那人是我的徒弟。”

他被她的話堵住了。

可真好呢,猴子都有替他說話的人了。

他笑了笑:“抱歉。”

陳唐唐更疑惑了:“你為什麽要跟貧僧道歉?”

合着你剛才不是護短嗎?

他發現這個和尚跟他以往所見都不同,實在有趣的很。

那就再試一下。

“我确實是個妖怪。”

他默默看着她,見她一臉平靜,忍不住在心裏暗暗點頭。

真是個高僧模樣。

然而,陳唐唐想的是——

剛剛大徒弟并沒有反駁她的“越厲害的妖怪越好吃”的說法,這個妖怪看上去又好看,又厲害,是不是很好吃呢?

既然萬物有靈即可成妖成精,那她若是吃了野菜啊、鮮花啊或者蘑菇變成的妖精,是不是還是在吃素,并沒有破戒啊。

猛然間,陳唐唐覺得自己似乎打開了一扇很可怕的大門。

這邊,完全不知道“高僧”心裏在想些什麽的雲郎則慢悠悠道:“我是個豬妖,當然,這并非是我願意的,我原本是天上的天蓬元帥,因為誤投了畜生道,這才變成了豬。”

他略感羞恥地低下頭,看着從傘面滑下的雨珠迸濺到鞋面上,暈開顏色略深的痕跡。

“如此一來我便自暴自棄,給自己起了個豬剛鬣的诨名,藏在深山不肯出來。”

“誰知道,這些凡人也太厲害了,也不知怎麽就發現了我的蹤跡,挺喜歡我變作凡人的模樣,還自動給我供奉……”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卻謹慎地盯着她的芒鞋。

若是她有一點遲疑和退卻,他就不會再說下去。

可是,直到他說完,她卻沒有任何過激反應。

她仿佛是能容納一切的大海,沒有嫌棄,沒有驚恐,也沒有害怕。

他心裏一暖,心想:他可真是有些羨慕那只臭猴子了。

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我果然沒有看錯聖僧。”

陳唐唐這才回過神來。

貧僧做了什麽?什麽沒看錯?

雲郎眼中溫柔,聲音溫和道:“你也可以稱呼我為悟能,後來觀音為我起了個法名為豬悟能。”

陳唐唐一驚:“豬無能?”

你們男妖怪果然都是不行的。

豬剛鬣:“……”

看到他無語的神情,陳唐唐這才反應過來。

哦,悟能是那個悟能,暗合她的法門宗派,倒是與她有緣。

無能,不,悟能又道:“觀音還讓我在此地等一個去西天取經的僧人,若是這個僧人是你就好了。”

陳唐唐再次站住了腳。

她朝向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還沒有介紹自己,貧僧是自東土大唐而來,要去西天取經的和尚。”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師父!”

他又抿唇笑:“你這和尚該不會是故意哐我的吧?”

“貧僧不打诳語。”陳唐唐一本正經道:“既然是緣,你理應是貧僧的徒弟。”

雨一直在下,纏綿的雨聲與連綿的雨絲似乎将兩人同另外一個世界隔開。

陳唐唐聲音輕柔,卻又将他的整個聽覺占據。

“我為你起個別名,喚八戒如何?”

他面露欣喜,又有些苦惱:“師父為我取名,我自然欣喜,只是,八戒……未免也太苦了,師父能做到嗎?”

陳唐唐一僵。

八戒包括不殺生,不偷盜,不淫欲,不妄語,不飲酒,不眠坐華麗之床,不打扮及觀聽歌舞,還有正午過後不食……

八戒啊……

八戒見她僵住,便忍不住偷偷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施了個法術,讓雨傘懸停在她的頭頂,自己直接在雨地裏跪了下來。

他腰上系的花布汗巾沾濕,如黑色絲綢的長發也落進積水中。

他雙手伏地,朝她磕了一個頭。

陳唐唐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頭發,只覺得他發絲冰涼順滑,好摸的很。

“好了,起來吧。”

他跪在地上,直起身,笑着凝視着她,滿城的煙雨景色也不及他眸中的三分春~色。

雨水順着他的額角滑下,聚在他的睫毛上,他輕輕一眨眼,珍珠似的水珠落到地上,摔成了八瓣。

他看着她,也不說話,就一直在笑,似乎歡喜的不得了。

“我就說為何一見師父就心中歡喜,原來是這樣……”

是你的病終于有救了嗎?

啊不,人家是悟能,不是無能。

陳唐唐正準備彎身扶起他。

突然,一根長棍從兩人之間捅了過來,直直插~入。

一抹金光破開雨霧,立在陳唐唐身邊。

孫行者的金發被雨水打濕,水珠在下巴處聚集,不斷滴落,他的眼睛卻一眨不眨惡狠狠地盯着八戒:“你這妖怪可真是生的狼子野心,說,你想對我師父做什麽!”

八戒慢悠悠地站起身,濕漉漉的布衣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的肉~體,笑着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啊,大師兄。”

晚一步趕了過來的敖烈:“……”

這又幹我們家廟什麽事啊?怎麽又被水沖了?

孫行者納罕:“一家人?”

他扭頭看了陳唐唐一眼,又猛地轉過頭,目眦欲裂怒吼:“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麽!”

陳唐唐:“……”

徒弟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八戒還沒有來得及解釋,敖烈“啊”的叫了一聲。

衆人紛紛扭頭看他。

只見敖烈仰着頭,指着前方道:“大師兄,不是的,師父、師父是在捉拿兇手歸案啊!”

八戒:“什麽?”

陳唐唐:“……”

貧僧有些不解。

孫行者:“你在哪裏學的這些怪詞?”

敖烈一跺腳,急切道:“你們看,快看!”

衆人扭頭,順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恰巧一陣風來,吹散了雨霧,露出一塊匾額——高府。

合着貧僧一路迷路迷回來了?

“原來師父是帶他來做這個?”

八戒疑惑問:“做什麽?”

敖烈哼了一聲:“關你什麽事?做~愛做的事不成嗎?”

八戒:“……你們這些取經人可會玩。”

阿彌陀佛,請不要把貧僧扯進去。

孫行者握着如意金箍棒,另一頭直接放在了八戒的肩膀上。

八戒偏頭看了一眼,仍舊一臉笑意問:“是不是有誰該跟我解釋一下?”

孫行者冷哼一聲,那根棍子就變成了一條繩子拴住了八戒的脖子。

八戒:“……”

孫行者将繩子的另一頭塞進陳唐唐的手中:“師父,把他牽進去吧。”

孫行者雙手掐腰,得意地點點頭。

讓師父出出風頭,好讓那高太公多尊敬尊敬師父。

陳唐唐看看手裏的繩,又看看被繩子套住脖子的可憐又貌美的男子,也許是被這麻繩襯托的,也許是這凄迷的雨霧加成,他看上去竟然有一種驚人的凄豔感。

戒……戒淫~邪,阿彌陀佛,貧僧絕對不能往歪處想。

敖烈也狐疑地看着兩人新鮮出爐的造型。

他悄聲對大師兄道:“我怎麽感覺有哪裏怪怪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妖怪:救命啊,唐僧要吃妖怪啦!

唐僧:沒,貧僧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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