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身後的人七手八腳的扯着鄭西遙,董暢看着馬上就要斷氣的模樣,眼睛都已經翻了上去。不知道是誰碰到了鄭西遙頭上的傷口,傷口的疼痛傳到四肢百骸,立刻占據了他的全部思想,被人拉扯着又拖到地上。
好在是冬天,衣服都比較厚,也比較結實。
鄭西遙的右手已經沒了知覺,他覺得他好像在親眼看着眼前的光變的黯淡。
警笛聲響的猝不及防,雜亂的腳步在鄭西遙耳邊響着,可鄭西遙什麽也聽不到,連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他慢慢擡頭,他看到光亮之中有個人在朝他跑過來。
于是他慢慢跪起來,又踉跄着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和瀕死的絕望,眼淚決堤,他發不出聲音來,但他又想努力的喊出來。
“哥……”
眼淚和血混在一起,他雙腿發軟,無力的倒下去,倒在他的懷裏。
“哥……我疼……我好疼啊……”
……
睜開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鄭西遙還以為自己在天堂。
還是疼,手掌後知後覺要被割開的疼,頭也像是被挖了個洞,全身都疼,胳膊酸軟,手腳無力,膝蓋也疼,腿也感覺沒什麽力氣。
最主要的是……鄭西遙總覺得頭上好像少了點什麽。
他擡起左手摸了摸。
“……操。”
我他媽果然被考驗顏值了,我他媽頭發呢?怎麽一點都不剩了?好歹也給留半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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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期就趴在床邊睡着,聽見那聲“操”雖然也聽不清是什麽,但緊繃的意識告訴他他不能繼續睡下去了,安了彈簧似的彈起來,看見鄭西遙睜着眼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愣了會神才啞着嗓子問:“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鄭西遙張了張嘴,看見俞期仍然紅着的眼眶,想伸手碰碰他,可他右手都是紗布,他怕摸起來會讓他不舒服。
“哥。”鄭西遙舔了舔嘴唇,一開口聲音還是嘶啞的厲害,“哥,你別哭……”
有些話不能說,一說就會控制不住。
鄭西遙見俞期流眼淚,他也忍不住想哭。
“對不起……”俞期說着,額頭貼在了鄭西遙的手背上,哭腔明顯,“我看到你說去那裏我就報警了,我該更快點的……我該……”
鄭西遙都知道,他知道俞期不認識這裏,他也沒有定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條巷子裏,或是哪個酒吧的角落裏,想叫又不敢叫,只能和趕來的警察一起找人。
他不該道歉。
“不是。”鄭西遙搖搖頭,想坐起來卻因為渾身沒力氣而放棄,“沒有,哥,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又沒錯……要道歉也輪不到你……”
鄭西遙看着俞期擡起頭,眼眶濕潤,還在往外流着眼淚。
“所以,哥……”鄭西遙盡力咧了個笑臉,“你能不能……能不能對我笑一個?”
小朋友現在恃寵而驕,俞期還沒開始笑呢就聽他說:“算了,你別笑了,你現在這個樣子笑起來太醜,容易讓我覺得你在自毀形象。”
他轉移話題的能力挺強的,一下子就把人帶出了那個悲傷和自責的情緒範圍,讓人只想拍他一巴掌,或者讓他閉嘴。
“你覺得你這個樣子,有臉說我?”
小朋友被一語必殺,叫嚣着中午要吃好的。
……
所謂好的,就是小米粥加白饅頭。
蔡霁來時還沒進去病房門呢,在門口就聽到他威風凜凜的蓋世英雄在和男朋友撒嬌,還是那種只有小朋友才能撒出來的嬌。
“不行,我不想吃饅頭。”
“別挑食,饅頭你都只能吃半個,醫生建議是流食。”
“……那我也不想喝小米粥。”
“那就沒得喝了。”
蔡霁也紅着眼眶,沒有以往的激情澎拜,來了就往床邊一坐,握着鄭西遙完好無損的左手就要哭。
“打住!”鄭西遙趕緊攔他,“別在我這哭,出去,哭完再回來。”
話音剛落,蔡霁“哇的一聲,抱着鄭西遙嚎啕大哭,哭的鄭西遙當場愣住,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話都不會說。
“不是,你怎麽了?”鄭西遙是真的被吓到了,看着同樣茫然的俞期,确認不是自己意識模糊了才拍拍蔡霁的後背,“行了行了,哭什麽呢?我這不好好在這呢嗎?多大的人了還哭成小孩似的,丢不丢人?”
“丢人我也哭!”蔡霁抱着他喊,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都掉在鄭西遙肩上,弄濕了病服,“我真的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嗎?你要是不在了我可怎麽辦啊哥,你還說你今天來找我,結果還是我來找你的我……你以後能不能別吓我啊哥你吓死我了!”
鄭西遙又紅了眼眶,偷偷摸摸蹭眼淚。
“行了。”鄭西遙又拍拍蔡霁後背,“別哭了,以後不吓你了,沒告訴老蔡和阿姨吧?”
“那我能告訴他們嗎?”蔡霁說,用袖子蹭掉眼淚,“就我媽那樣的,要是知道你差點就跟她天人永隔她非得跑你跟前哭來,眼淚都能淹死你!我是傻逼嗎我?”
沒說就行,鄭西遙可怕在病床旁邊看見家長,見不得家長因為他流眼淚。
中午午休的時間就這麽短,六中對高三學生管的更嚴,能出來的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蔡霁在這都待了快40分鐘,鄭西遙擔心他遲到被老師拎出去罰站,催他回校。
“不着急。”蔡霁說,“我跟老師請假了,上課前回去就行。”
蔡霁看着鄭西遙吃東西還慢吞吞的模樣,以為他還傷到了嗓子,忙問:“哥啊,你嗓子以後還能恢複不?”
“嗯?”鄭西遙好奇,又小口喝粥,“什麽我嗓子?我嗓子沒事。”
蔡霁一愣:“沒事你幹嘛吃這麽慢?”
坐旁邊玩手機的俞期恰到好處的接話:“因為他不想吃。”
蔡霁:“……”
手機短信忽然發消息要他注意返校返工的注意事項,鄭西遙看了一眼就手機黑了屏,昨天晚上太驚心動魄,翻牆翻窗戶的時候不知道撞到了哪,透過鋼化膜直接碎了手機屏,耗電究極無敵之快,沒怎麽動它都能掉下去4、50的電。
鄭西遙忽然想到什麽,問蔡霁說:“你不是要藝考嗎?怎麽還在上課。”
“我不着急。”蔡霁說,“我想考的學校2月多才開始考試,我還能上一段時間的課。而且我們老師也不放人啊!”
2月多的考試,這個安排有點耳熟。
“傳媒大學?S市的那個?”
俞期也就是随口一問,誰知道蔡霁還真要考這個學校。
鄭西遙也意識到了什麽,伸手勾了勾俞期的衣服,問:“哥,鐘叔是不是……”
俞期點頭:“是。”
蔡霁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差點就要給俞期當場跪下:“哥!從今天開始你是我哥!能不能透題?或者能不能走後門兒?”
俞期被逗得沒忍住笑,手機黑屏随手放床上,說:“不用這麽早獻殷勤,我在我爸那裏沒什麽說服性的,而且你應該也不是表演吧,我爸面試的是表演專業。”
“啊?那我女朋友是啊!”蔡霁又開始激動起來,“那你爸嚴厲嗎?通過率怎麽樣的啊?同樣都是B市的能不能有點關照啊?”
俞期搖頭:“沒有,我爸嚴厲的很,十個裏面通過一半都算他手下留情了,讓你女朋友好好準備吧,我爸喜歡态度好又認真的。哦對,如果我爸問了有沒有對象這一類的問題,讓弟妹別害羞,看着他的眼睛答。”
蔡霁還沒反應過來“弟妹”這個稱呼,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麽”。
“沒為什麽。”俞期又打開手機,回複陳嘉木一條關心小朋友的消息,“因為他老人家比你想象的要八卦,還美名其曰要看看你們的反應。”
……
實在不能繼續逗留的點蔡霁才啃着鄭西遙的蘋果悠哉悠哉床上下來,還惬意的伸個懶腰,就差一句“多謝款待”。
“對了哥。”臨走前蔡霁突然想到什麽,仗着鄭西遙還在輸液動不了,嬉皮笑臉的說,“說實話,你小板寸還挺帥。”
一把刀砸在了鄭西遙心口。
俞期把被扔出去的枕頭撿回來,問:“怎麽了?要我給你拿鏡子看看你的絕世容顏嗎?”
“不要!”鄭西遙搖頭,“等我什麽時候頭發長上來了再說吧。”
俞期在小板凳上坐下,從果籃裏挑了個面色不錯的橘子剝開分了鄭西遙一半,邊吃邊問:“那你上廁所就閉着眼?也不怕掉坑裏。”
橘子有點酸,鄭西遙皺着眉頭,剛想把核吐在裹着紗布的手上,就見俞期伸了只手來,鄭西遙不太好意思把口水弄在俞期手上,還特地吮幹淨了口水才吐。
“你可真有意思。”俞期把核扔在桌子上的橘子皮堆裏,“咱們什麽沒做過了,你居然還會跟我害羞。”
“該羞還是要羞一下的。”鄭西遙說,“不能讓你忘了我還是個19歲的陽光少年。”
俞期忽然沉默了幾秒鐘,伸手揉揉鄭西遙紮手的小寸頭,笑着說:“還記得你17歲的時候跟我說過什麽嗎?”
鄭西遙一愣,莫名其妙又害羞起來:“我……17歲的時候什麽豪言壯語沒說過?”
俞期眼裏是他慣有的溫柔,看了就讓人覺得舒服,他說:“你17歲的時候跟我說,不良少年野的很,在學校裏沒人敢說話的,還跟我吹牛說1個月內就有女生表白,現在都幾個1個月了?我也沒見過有女生表白。”
如今自诩是不良少年的小朋友長成了乖巧又惹人愛的寶寶,完全脫離了鄭西遙當初的預想。他以為他會孤僻下去,“校霸”兩個字永遠都沒辦法從他身上脫落,曾經那些困擾着他、束縛着他的東西會繼續糾纏着他,時不時出現在夢裏,偶爾出現在現實,在某個人的臉上。
鄭西遙做過很多能壓垮自己的設想,卻沒想過他的生命裏會走進了俞期,會分擔了他的悲傷,拉着他、推着他走出甩不掉的陰影。
現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個用紅線穿起來的戒指,緊緊貼着他的胸口,離心髒最近的地方,和俞期無名指上那個一樣。
“哥。”鄭西遙指了下果籃裏的雪花梨,“董暢會怎麽樣?”
“說實話,不會怎麽樣。”俞期去洗手間裏洗梨,聲音從裏面飄出來,“打架鬥毆而已,最多就是15天,要是還有別的就另當別論了。”
俞期甩甩梨上的水珠,剛想咬一口,想到老媽常挂在嘴邊的“俗話”,愣是忍住了,直接把梨遞給鄭西遙,說:“別擔心,我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上次他說這話時是鄭西遙暈倒醒來後,此那以後鄭西遙真的沒有在情緒失控過。
“我不擔心。”鄭西遙說,吃進嘴裏的雪花梨甜到齁嗓子眼,“有你呢,我擔心什麽。”
……
大概三四天後,鄭西遙都要出院了,崔如許和陳嘉木倆人大包小包的探病。
還給鄭西遙發了個紅包。
“不是……”鄭西遙有點費解,“年應該早就過完了吧,許哥,你別告訴我這是家屬工傷費啊?”
俞期眯了眯眼睛,視線在倆人身上打轉,敏銳的察覺出這倆人共處一室時的氣氛不太對勁,反正和他倆以前電光火石的氣氛有了很大的差別。
呵,真是春天來了俞期心想,朝着崔如許伸出了手。
“你幹嘛?”崔如許拍開俞期的手,身為唯一老板的那股子優越勁兒姍姍來遲,“別動不動就對老板伸巴掌知不知道?現在管工資大權的人是你許哥!我!”
俞期微微一笑,笑容究極無辜和純潔:“喜糖。”
崔如許:“……”
陳嘉木無奈扶額,狠狠掐了崔如許一把,小聲嘟囔:“我就說咱們倆不要一起來了吧,上趕着給俞期送錢,你可真幹的出來。”
剛反應過來的鄭西遙:“我靠!”
說來這個世界真是小,小到崔如許就回家過了個年,被迫接受了一場相親,就和陳嘉木在同一家餐廳、同一張餐桌、帶着家長見面了。
直到看見陳嘉木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崔如許才猛地想起來,這小潑婦也他媽是個家産萬貫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