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男友01 “他死了,這事就歸我管

老張是個搞建築設計的。

他們這一行,最大的特點就是往死裏加班。工作這幾年,他經常會在淩晨一兩點的時候,頂着兩個人間不值得的黑眼圈,一臉呆滞的從寫字樓裏出來,懵逼的結束這一天的工作。

老張其實不老,主要是被蹉跎了,剛過二十四本命年頭發卻已經剩不多了。作為一個老實木讷,沉默寡言的社畜,老張從小到大都是個背景板,吭哧癟肚埋頭苦幹的人設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但平凡不代表他沒有偉大夢想,為了攢錢買房,他工作積極,從來不無故曠工。

從任職以來,老張就逃了那麽一次加班。誰知這一次,就把他一潭死水的人生攪和成了狂暴巨浪。

農歷七月十四,他把甲方要求的大紅大綠聖誕色第十四版設計圖紙交上去的時候,得到了一句“我感覺還是第一版好呢要不還是第一版吧,但是還有幾個地方要改改”,這讓老張早點下班的計劃泡湯,他第一次發出了弱小的抗議——決定現在立刻垮個批臉回家睡覺,然後……然後明天早點來上班。

老張琢磨着,今天下班這麽早,活都沒幹完,明天肯定要通宵的,他開車到了家門口的十字路口時,猶豫了一下,最終把他的比亞迪停在了路邊,拿出後備箱裏存放已久的紙錢就地燒了。

明天他沒時間,那就湊合着今天提前給了吧。

結果燒完紙後,老張剛準備上車,這一回頭,竟看見自己身後有一個美麗的少女正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她面容皎潔,嘴唇嫣紅,穿着薄黑風衣,踩着雙長靴,跨坐在線條淩厲的黑色大賽上,夜風一吹,她碎亂的劉海拂開,露出光潔的額頭來。

老張立刻就緊張起來了——倒不是怕遇見女鬼,他那顆工科直男頭還想不到那一層,他只是害怕被搶錢或者交保護費,在他的認知裏,騎摩托車的都是不好惹的不良少年少女。

別看他歲數大,但是他膽子小啊。

“你、你好,那啥……有事嗎?”

少女點了下頭,将頭盔勾在車把上:“你別緊張,我想請你幫個忙。”

老張松了口氣,關心道:“啊,這好說,大晚上的,你是……你是不車壞了?”

“不是,”少女笑了一下,“我想找一個人打聽些事,請你幫我引薦一下。”

按理來說,他們的對話沒毛病,但出現在四下無人、紙錢餘燼還閃着點點火星的十字路口,就覺得好像有那麽點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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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讷讷的點了點頭,心裏納悶:他的社交圈可謂是非常清爽,別說親朋好友,熟人都沒幾個,這姑娘怎麽就找上他了呢?

“這沒問題,那個……那個啥,姑娘怎麽稱呼?”

“我叫時燦。”

時燦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熒黃色的便利貼遞了過去,“我時間不多,就直說了,我要找您父親聊個事,但我需要你為我引薦……”

一陣夜風吹過,無端端帶起初秋的寒涼,老張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憋出一個:“啊?我爸?”

“對,你父親在‘望天山三十七拐’當了幾十年司機,那地方不允許自駕游,走盤山路就像走鋼絲,只有老司機才能上。我聽說,他是一位很優秀的司機,從業以來連剮蹭的小事故都沒出過。對他車技稱贊的游客數不勝數,他就是望天山車神。”

老張嘴唇顫了一下,接過便利貼也沒細看:“不是……你、你想去旅游?你想讓他帶你上盤山路?”

時燦不置可否,只看着他。

“可是……姑娘,我爸都走了三年了……”老張低着頭,十分艱難的說,“你既然聽說過他是個挺出名的司機,那你難道沒聽說過……三年前他、他報複社會,留了遺書在盤山路最後一拐直接開車沖下了懸崖嗎……”

時燦表情一點也不驚訝,語氣也淡:“我知道。所以我有話問他。”

老張微微張大了嘴,下意識退了一步:“姑、姑娘,你……”

“你別怕啊,要不是沒辦法了,我不會來打擾你。我找了你爸很久,現在終于有點線索了。只是我現在不能直接提審他,所以才需要你幫個忙。”

老張看着一臉認真,說話冷靜又平緩的時燦,怎麽看也不像是神經病:“小姑娘……你明明知道我爸死了,你還要找我爸……問話?找一個死人?”

“對,”時燦點頭說,“你放心,沒有任何危險,我辦完了事會幫你清除記憶,絕對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時燦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倏然冒出一團幽綠的火焰,“我沒和你開玩笑,你同意就立刻跟我走,不同意,我綁你走也行。”

老張腦子嗡嗡的,分明有一個聲音在對他大喊: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但是他活了這麽久對人說“不”的技能還沒有點亮,還有,他爸……

他咬咬牙,聽見自己有點發顫的聲音說:“那我該怎麽幫你呢?”

時燦戴上頭盔,發動車子:“上車。現在是十一點零五,還有五十五分鐘,地府大門開,我們去離這最近的陰陽通道等着。你拿着我給你的東西貼到腦門上,你爸就能第一時間出現。”

老張目瞪口呆的看着帶上頭盔後的少女,她整個人的氣場一下子淩厲起來,那氣質怎麽說呢,特別像一領導,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腿肚子發軟。

這個認知讓老張緊張地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裏的便利貼,這才發現,時燦給他的并不是什麽學生黨的文具用品。

是一張布滿鮮紅符文的符紙。

“上車啊,愣什麽呢?”

這時候了,老張還能生出一絲絲羞怯:“坐你這個車?多不好意思啊……那我開車跟着你吧。”

黑色的大賽呼嘯而過,帶起路邊的殘葉,打着旋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時燦戴着耳機,聽電話那邊叽哩哇啦,頭都大了:

“我在外面忙着呢……是,今天不回去了,明天上課點名幫我喊下到。”

時燦扶了扶有點松動的藍牙耳機,“大晶,冷靜點冷靜點,我知道明天有專業課補考,我知道挂科沒有畢業證,我肯定參加,那不是晚上考嗎。”

“行了,挂了,回去請你吃海底撈。”

時燦一個漂亮的剎車停在路邊,摘了頭盔,撥了撥被壓亂的頭發,擡手看了下表,還有十五分鐘。

老張随後也把車停好了,顫巍巍的走過來,看見下了車的時燦時他愣了一下——這姑娘穿着風衣騎個大賽風馳電掣的看着不好惹,沒想到站在地上也就一米六。

時燦把耳機收在外套口袋裏,指了指她旁邊的空地:“愣什麽愣,過來上這站着!”

好吧,這氣場還是兩米八。老張乖乖過去站好,猶猶豫豫地:“姑娘,請問、請問這個咋用啊?”他指着手中的黃符問道。

時燦看他一眼,“貼腦門上,別掉了就行。”

老張吭哧了半天:“哦……那個,還有,我能不能問問……姑娘你是哪路高人啊?找我爸啥事啊?具體的情況報道裏不都寫過了嗎?而且事都過去三年了,你、你咋才來找他呢?不是……一會真能見着我爸?我能跟他說說話嗎?”

時燦沒說話,目光有些銳利的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

“姑娘,你是……”

“我是受害者家屬,”時燦看着他,語氣有點涼,“對三年前那事,我有很多疑問。你爸活着,這事得歸警.察管,現在他死了,這事就歸我管。”

老張下意識膝蓋一麻,差點給時燦跪了——受害者家屬這五個字,三年來對老張來說就是地獄,但凡頂着這個身份的人出現,他随時都會得到歇斯底裏的質問或是拳打腳踢。

老張沉默了一會,時燦不打他不罵他,因為冤有頭債有主,人家有能力,要直接找他爸。

在這寂靜黑深的夜裏,老張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磕磕絆絆的開口:“對、對不起啊……”

“我、我爸其實是一挺善良挺淳樸的人,成天樂呵呵的,我真的想不到他會……直到他出事前我都沒發現他長期抑郁,其實我一直都沒法相信他能幹出這種事……”

“他真不是這樣的人,你可能不信……”老張的聲音小了下去,“拉着無辜的人和他一起死……我爸真不是這麽喪良心的人。”

他小心地看了時燦一眼,“他車上有四個年輕小夥子,你叫時燦……那你是、你是那個——”

“別說了,把符貼好了,”時燦看了眼手表,“大門還有五分鐘就開了,你記得一會無論看見什麽,都別大聲喧嘩。”

多麽耐人尋味的要求,剎那間,老張腦中迸發了許多畫面——或青面獠牙或頭斷血流的鬼,如同春運一樣從大門裏擠出來,發出植物大戰僵屍裏僵屍先生們的饑餓聲音,一瘸一拐的湧向他……

“啪”的一聲,老張把符紙拍在了腦門上,悄悄往時燦身後站了站。

這五分鐘似乎格外漫長,老張老老實實的盯着地面,忽然一陣風起,帶來一股陰涼,空氣中好像有什麽東西驀然改變。

老張悚然擡頭,十字路口依然寂靜蕭瑟,卻仿佛罩了一層影影綽綽的膜。

下一刻,他倏然睜大眼睛,看着十字路口中間的氣流以肉眼可見的變化扯開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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