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來幹什麽02 借錢那點事

“不借,”時燦沒什麽好氣,問他,“你跟岳叔聊什麽了?聊到現在?”

殷栖寒沒答,四下看了下,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殷家閣樓的攢尖上,那有個若隐若現的小黑團,正一動一動的:“哎,你看那是什麽?”

時燦十分無語的瞥了一眼:“檐庑獸,殷豐拿來鎮宅用的。你能不能別轉移話題?我問你話呢。”

“燦燦,你下了多少功夫,檐庑獸都認得出來,”殷栖寒的神情流露出贊賞和幾不可查的柔軟,他真心實意的誇贊,“不愧是代理人,變化真大。”

他本來很擔心時燦,時伯一向不喜歡孩子們沾染這些,他不認真教,時燦也沒仔細學。祭壇試選代理人又是一個與能力無關,全憑天定的事,時燦被選中,他就怕她要擔的擔子太重。

現在看來,擔子她挑的挺穩,只是付出了多少辛苦,就是他不知道的了。

雖然被表揚了,時燦卻沒太接受:“你少來這一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就是和岳叔談的東西我不能聽呗。下次直說,誰稀的問。”

“燦燦,我不是不能讓你知道,”殷栖寒對她笑笑,“只是暫時保密,等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以後?他還有什麽以後,等到一會兒把生死簿上他的死亡信息一核實,沒有什麽問題,就送他回去排隊等着投胎。

他一個人死在異國他鄉,還被壓制了兩年不見天日,想想也怪可憐的。時燦語氣稍微軟了一點點:“你別想在人間溜達太久,今天零點之前你的假期就結束了,必須乖乖回地府。因為你身上套張永康魂魄這件事情還沒查清楚,我會把你投胎的名次往後排一排,希望你理解,我會盡力早點查明白這事,不耽誤你太久的。”

“你随便排,”殷栖寒不在乎這個,他猶豫一下,又開口時語氣有點低:“燦燦,我假期還剩不少時間,我想去辦點事,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你現在要錢幹什麽?等你回去我給你多燒點。”

殷栖寒又好氣又好笑,“燒就不用了,我就在人間辦事。我不能用鬼魂自身力量做什麽,一旦破壞秩序,那不是給你添麻煩嗎。”

他口口聲聲要辦事,時燦來了點興趣,“我能問問,你打算在人間做些什麽事嗎?”

“……”

“這個也不能說?”時燦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你哪兒來那麽多秘密,懷春少女啊你。行,我不問,你要借錢我也可以給你,而且不用你還,但是你得拿東西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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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換?”

時燦牢牢的盯着殷栖寒的眼睛——他眉眼還是那麽漂亮,睫毛又長又卷,她從小羨慕到大,為了要這樣的睫毛偷偷塗睫毛生長液,被他抓包,還被她爸連她哥一起嘲笑了好久。

記憶的匣子不能開,一開就容易剎不住車,時燦悄悄平複心中的情緒,用很放松的口吻問他:

“你那年為什麽去法國?你究竟有沒有苦衷?為什麽要單方面和我分手?是因為你要只身赴險,還是真的和我相處倦了?”

看殷栖寒微微啓唇,時燦立刻擡手制止他,“先不用立刻回答我,你想好再說。但是有一點寒哥你要知道,這些問題,我曾經在電話裏問過你一遍,如果你還是相同的答案,我以後再也不會問第三次。”

重逢以來,時燦的語調第一次這麽溫柔,甚至叫回她原來對他的稱呼。但這溫柔像一把刀,鬼魂分明沒有心,殷栖寒卻感覺到左胸處有鈍鈍的痛楚。

他微微低下頭,眼神分明是苦的,唇角卻揚起了一個欣慰的弧度。這是他從小精心養着的花,一直養到嬌嫩的花骨朵含苞待放,他卻沒有運氣繼續陪伴下去,等再看見時,他的花已經開的豔殺衆生。

殷栖寒嘆氣,卻發現自己只能做出嘆氣的動作,不能嘆出心中深深的遺憾——燦燦的意思很清楚,她只給他這一次機會。

情感讓他忍不住想把握這個機會,理智卻将他越推越遠。

——即便他身邊沒有各種未知的危險,一人一鬼,聽起來也足夠泾渭分明。

再說如果燦燦的問題他有答案,還能在情感和理智間權衡掙紮,可連他自己都是帶着這些問題回到人間,他注定和燦燦失之交臂。

“我還是那個答案。”最終,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殷栖寒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我知道了,原來的那些事翻篇,咱們兩個就到這了。給你——”時燦對這個答案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起伏,表情很平靜,從包裏翻出一張卡扔給殷栖寒。

不過語氣倒是冷得和殷栖寒身上的鬼氣有一拼:“密碼……嗯……你知道,自己找地方取。拿錢走人,離我遠點,看你就煩。”

時燦把話說的很剛,但心裏遠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日了狗了這把輸了,她根本就不怎麽用銀行卡取錢,密碼竟然他媽的忘改了!

殷栖寒默默将卡攥緊。

“只要不違反規定,你要幹什麽我不管,只是今晚零點之前你必須給我回地府去。如果我發現你滞留人間,妨礙我公務,我保證讓你知道我有多無情無義,帶着私仇和你一起算總賬。”

時燦背對殷栖寒,騎上摩托發動車子,懶得看他。

殷栖寒站在時燦身後,目光寸寸黯淡下去,對着時燦慢慢擡起右手,他的手掌修長蒼白,裹挾一股泛着白光的陰寒氣。

“哧——”

忽然前方不遠處響起一道剎車聲,年輕的女老師拿着喇叭走下校車:“同學們下車了,帶好自己的東西,不要喧嘩,在這排隊。”

是一群來寫生的學生,瞬間把這條偏僻空曠的小路變得熱熱鬧鬧。

這麽幾秒鐘的功夫,時燦已經踩了油門走了。

殷栖寒不動聲色的收回手,一言不發的看着時燦絕塵而去的背影。

***

“渣男!這個渣男!”

時燦把手機往桌上一撂,嘴裏不解氣的罵着,改了半天密碼,可算是沒有落下的了。

岳昭往鍋裏下肥牛的筷子一頓:“怎麽了小火山?補考不順利嗎?是不是監考老師沒收你小抄了?”

“你滾,”時燦忍不住爆粗口,“你懂個屁。”

“哈哈哈哈哈……真遇到渣男了山爺?你空窗三年了,怎麽一出來就遇渣男呢?你不是有那個陰陽眼嗎?”

時燦忍住了把油碟往他臉上潑的沖動:“老娘那是陰陽手,你才是狗呢。”

岳昭哈哈大笑,拿起杯子和大家碰了一下,“消消氣來喝一杯,再開學我們就大四了,這次不祝我們學習成績優異,就希望我們都能順利拿到畢業證。哎,大晶,你今天怎麽這麽蔫呢?燦燦都罵渣男了,你這死黨就沒有什麽一手資訊?”岳昭對韓晶抛了個媚眼兒,八卦的味道比火鍋味都重。

韓晶下意識的往時燦的方向看了一眼,後者跟她對視上,她頓了一下,移開了目光:“哪有什麽八卦,天下男的都是渣男,來吃肉。”

時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粒橙被她喝出了飲酒醉的氣勢,她撈了兩塊蘿蔔,随口問岳昭:“狗昭,你知不知道你二叔忙什麽去了?家裏沒人,我這一天給他打了八百個電話,他一個也沒接。不像他呀,一把年紀了怎麽還玩失蹤呢。”

“我二叔?我二叔能有什麽忙的?他為了把他這地府公務員做穩當,這一大把年紀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岳昭往對面湊近,火鍋的蒸汽将他的眼鏡都熏上了霧,他用只有他們這一桌能聽清的聲音說道,“我二叔每天不是去陰間的路上,就是回人間的途中,他不接你電話,那估計是他在的那地方移動信號還沒有覆蓋到,你用你們特殊的通訊方式聯系看看。”

時燦嘆了口氣去夾菜,“這還用你說,我都試過了。算了就不應該問你,吃飯吧。”

他們走出飯店時已經快九點了,岳昭找人續攤兒,韓晶側頭問時燦:“燦燦,你要回家還是去我那住?”

“不去你那邊了,今天晚上工作結束估計會很晚,我回家歇歇直接回學校,明天上午不是有課嗎?正好接着補覺。”

韓晶點點頭,“那好吧,明天見。”

“等一下大晶,”時燦叫住了轉身離去的韓晶,對她笑笑,意有所指,“明天下午沒有課,你把時間空給我,我去你那找你,我們聊聊天。”

晚上十一點,時燦拿着與時俱進的平板電腦,看着上面Excel表格裏邊越來越多的已銷假,不知不覺有點走神。

曾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有一個把她捧在掌心寵的親哥哥,還有一個比她親哥還縱容她的哥哥,調皮搗蛋的弟弟,恩愛的父母,他們一家人吵吵鬧鬧生活了那麽多年,又溫馨又快樂。

可是現在她的親哥哥沒有了,另一個哥哥也沒有了。

媽媽因為傷心過度身體太差,被爸爸陪着去國外療養,弟弟長大了,卻越來越叛逆……

想着想着時燦煩躁的把平板一攤,算了,想這些東西有什麽用?還不如看看岳叔看手機沒有,他這一天到底去哪兒了?

嘟嘟的忙音響了一輪,岳鴻飛還是沒有接電話。

時燦心裏越來越疑惑,如果說平常岳鴻飛有什麽事情,十幾個小時沒看手機可以理解,但今天是七月半開鬼門,地府一年就這麽一次歡度佳節,這個任務雖然并不麻煩,但一旦出了一點差池,就會變得非常棘手。

這麽重要的日子,岳鴻飛怎麽可能不和自己打一聲招呼,就消失十幾個小時?

會不會出事了?

時燦盯着屏幕核對表格,随手又給岳鴻飛撥了個電話。如果今天所有請假的魂魄全部按時返回,那接下來,她就要開始找岳鴻飛了。

平板上的表格制作十分精細,打頭是一排名字,後邊跟着出生日期、死亡日期、死因和生平事跡,最後是請假批準和是否休假。

當最後一排所有的空格裏都充滿了“已銷假”的大紅字時,那麽唯一剩下的空格就顯得特別紮眼。

時燦的手指點住這個空格,快速的往右劃,看看到底是誰在這挑戰權威,等她看見“張永康”這個名字的時候,旁邊手機聽筒裏同時傳來她這一天聽過無數遍的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忙,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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