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來幹什麽06 結盟愉快
清晨過去,溫度漸漸升上來。
這陽光不像夏天,火爐一樣的烤,他們這裏的秋天晝夜溫差很大,入了秋早晚涼,白天的炎熱也并不難挨。
雖說沒那麽熱,但鬼魂盡量少曬太陽,時燦和殷栖寒坐在一個背光的陰涼處。
“這個給你,”時燦遞給殷栖寒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小瓶,她意味深長的挑眉笑,一點面子也不給,“裏面沒有加別的東西,放心喝吧,防備心別那麽重。”
“謝謝。”殷栖寒裝聽不懂,接過來直接喝了。他沖時燦笑笑,潔白的牙齒露出來,笑容好看的仿佛他還活着一樣。
他這個樣子叫人心裏很不是滋味,看着生龍活虎觸手可及,但實際上已經陰陽相隔,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時燦心裏有點堵,但這幾年下來,她撒嬌的技能早都就飯吃了,心腸倒是越來越硬,搜腸刮肚也只說出一句幹巴巴的:“不用謝。”
又補一句:“我是怕你一會說到關鍵處,再柔弱的昏過去,提前預防一下。”
好像說了不如不說,還是少說兩句吧,時燦暗暗咬了一下舌頭,閉嘴等殷栖寒說話。
殷栖寒自知自己欠了人家很多答案,偏頭思考了一下,說:“那我就按照時間線來說給你聽吧。”
“嗯,你說。”
殷栖寒的開頭很老土:“有一天,我在地府睜開眼睛……”
“等一下,我不是故意打斷你,就這一次,”時燦擡起手,做出一個停止的動作,“你說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太模棱兩可?有一天是哪天?你要按時間線,就精确到年份和一個準确的日子。而且按時間線,不應該從你去法國開始?”
“如果我可以,我一定會精确到某年某日某時,”殷栖寒彎了彎唇角,很耐心的解釋,“等我全部說完,你就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說了。”
時燦默默點點頭,目光落在前方那棵大樹的陰影邊緣,感覺自己的心也蒙上一層陰影——莫名的,她預感殷栖寒的答案會叫人格外沉重。
殷栖寒重新開始說:“有一天,我在地府睜開眼睛,那個地方光禿禿的,遍地黃土寸草不生。四周靜悄悄的,沒有風,連個鬼魂也看不見。那時我意識混沌,還沒意識到這是地府,也沒注意自己是什麽樣子,渾渾噩噩的站起來往前走。”
“走了沒多久,我走到了黃土邊緣,看到了下方的血池,那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地府的莫言刑場。意識到我已經死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回憶我是怎麽死的。”
“接着我才發現,我不記得。”
時燦眉頭皺的極深:“失憶?”
殷栖寒明白時燦在想什麽,他搖搖頭,不認可這個說法:“也不能說是失憶,因為我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記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生活。準确的說是失去關于死亡那部分記憶——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死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死的。我确定不了我到底在莫言刑場沉睡了多久,也不記得身上的死靈殼子是誰給我套上的。”
“對,我睜眼醒來的時候,身上就套着張永康的魂魄。”
時燦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她剛上任不久,還沒去過莫言刑場。但她聽岳鴻飛描述過,那裏像是人間的沙漠,有漫天黃土寸草不生,地上死靈遍布,那是窮兇極惡、沒有輪回資格的魂魄的墳墓。
一個人完全不知前因後果,直接在莫言刑場睜開了眼睛,想想都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時燦問:“你最後的記憶停在哪裏?”
“你高考之後,我們去迪士尼玩,再之後的,我就沒印象了。”
這個時間點讓時燦心裏打了個突,他們從迪士尼回來後不到半個月,她哥就出事了,殷栖寒還莫名其妙的去了法國。可現在,他卻沒有那些記憶了。
他應該根本就沒有去什麽狗屁法國,而是遇上了什麽事情。
“你接着說,之後呢?”
“之後我就偷偷調查身上套着的死靈究竟是什麽身份,”說到這裏,殷栖寒忽然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這屆鬼王不怎麽管事,倒是給我提供了了很多方便。我找到那三個年輕人的信息,從他們的記錄中,感覺肇事司機和我身上這個死靈非常相似。但其實我在昨天上來之前,都僅僅是懷疑,沒有完全确定這個人到底是誰。”
“直到我上來後遇到了你,”殷栖寒轉過身,目光落在時燦的臉上,他開口,說話聲像嘆息,“我沒想到會遇見成了地府代理人的你,你叫我張永康,問我時岚的事情,那時候我才确定,我身上這個死靈的身份。”
說到這,殷栖寒停了一下,神色有些懊惱:“如果我知道這個人車上還坐着一個時岚,我一定不會用張永康這個名字去請假。”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時燦說,“這麽說來,我還讓你搭了個順風車,你原本打算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岳叔吧。”
“是。”
殷栖寒很坦然的承認,“在我的記憶裏,岳叔是這世上唯一的地府代理人,雖然我覺得生死簿上會記錄我信息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我還是要去碰碰運氣。”
他一點準備也沒給岳鴻飛留,岳鴻飛雖然沒慌,臨場發揮把他的死亡信息編的有模有樣,但就是因為太詳細了,反倒叫他察覺出破綻。
說了這麽多時燦也明白了:“你和岳叔一聊,發現岳叔不僅什麽都不知道,還挺防備你,你就痛快的将他記憶改了個爽,還準備改編一下我的記憶,然後一個人在人間大幹一場?”
殷栖寒一噎,認錯認的特別快:“燦燦我錯了,那不是沒給你改成嗎,岳叔對你真好,鬥篷盾和縛魂索都給你了,你以後可得好好孝敬岳叔。”
時燦瞪了殷栖寒一眼,他還有臉說,如果不是岳叔給的這幾樣東西,她哪裏打得過殷栖寒?
她身上的鬼頭匕鬼氣強勁,可以壓制殷栖寒的鬼氣,加上陰陽手和縛魂索兩大殺器,以及鬥篷盾防禦殷栖寒的攻擊,這才打贏了他。
這幾樣随便拿出一件都是讓地府震三震的寶物,加在一起才打敗殷栖寒,這人果然有發展成千年惡鬼的潛質。
時燦猶豫一下,還是把殷豐做的事和殷栖寒說了一遍,将之前“法國殷栖寒”發給她的材料翻出來給殷栖寒看:“這是你的死亡證明,你看看。”
殷栖寒快速的浏覽一遍:“這樣的死亡證明,有錢就能做。如果我真的死的這麽平平常常,又為什麽會失憶呢。”
他的死亡總不會這麽簡單。
“我同意,這應該不是你的真正死因,”時燦說,“要麽殷豐騙了我,要麽,他也被蒙在鼓裏。”
“先存疑,回去再查,”時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叉着腰居高臨下的看着千年惡鬼預備役:
“不錯,看在你還算老實,交代的也很清楚的份上,你請假逾期這事兒我可以從輕處罰,等到事情都結束後再說。接下來我幫你請假,讓你正式留在人間。那就祝我們兩個合作愉快。”
殷栖寒哭笑不得:“我們怎麽就合作了?燦燦,能讓我吃這麽大虧,這個兇手功法高的難以想象。你要找時岚的魂魄,而我是來找他的,咱們兩個目的不一樣。”
這話不假,殷栖寒當時作為代理人,功力遠遠超過陰陽四家任何一人,甚至直逼快五十歲的老代理人岳鴻飛。能把他害成這樣,真難以想象對方的段位。
不過時燦才不怵:“不是吧你,真當孤膽英雄啊。你以為我跟你了解完這些事就拉倒了?各查各的多沒意思,信息時代得信息共享。”
時燦向殷栖寒擡了擡下巴,眼裏有點小得意,“你敢說你沒有嘗到信息共享的甜頭?其實我們的目的都一樣。”
殷栖寒的眼睛裏也染了笑意:“怎麽說?”
時燦笑笑,轉身指向遠處重疊的山脈,那巨大的高山橫亘在他們眼前,天然的難題,挑釁的卧在那裏等他們翻越。只有翻過高山,才能得到他們各自想要的東西。
“你剛才說,你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的,在莫言刑場沉睡了多久,又是誰将張永康的魂魄給你套上,”時燦轉過身,她笑起來時格外動人,清亮的眼睛裏閃着細碎的光:“可是現在,有一個問題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殷栖寒望着時燦的笑臉,也站起來,垂眸輕笑:“是。”
他身上套着一個死靈,這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事情。是誰給他套了這個死靈?又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在地府找不到答案,沒想到剛來人間,就誤打誤撞想通了關節。
這個死靈能牽扯出時岚的死,天底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他身上套的死靈,為什麽偏偏是關鍵人物張永康?
——這是曾經記憶完整的自己,給自己留下的最後信號。
也許他當時正遭遇危機,清楚自己接下來将會失去一些記憶,所以想要給自己留下線索,但大概是因為時間不夠,沒能留下更多信息,只能匆匆的套上了一個死靈殼子。
所以他才順着“自己”的指引,來到了望天山調查。
“既然你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線索,那就證明你和我哥兩個人出事,一定是有密切聯系的。”
時燦看着他,目光是難以忽視的期許,“所以,你來到這,有沒有查到什麽東西?”
“有。”殷栖寒含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