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唐初,這麽一塊地方的人們,并不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會被後來的人叫做“雲貴高原”。高山、湖泊、密林,世居在這處的人們過得都是個部落生活。用他們自己的話講,他們會說自己是XX诏、XX诏(相當于XX部落)的人。

這塊蠻夷之地上,分了六個诏,有着各自的習俗,并不相容。最強的還屬蒙舍诏,伺了個機,依附上唐朝這個中土王朝,學了古時候的秦王,秦王滅六國,而蒙舍诏的部落王滅了其它五诏,稱霸了這塊後來叫“雲貴高原”的地方。這統一了的國,自稱“南诏”,在唐土,人們叫他們“南诏國"。

這個部落王學了唐制,建起了宮宇,養起了妃嫔,那、就也少不了、宮女太監....

太監伊羅棟就是第二批、在生存所迫之下,走上宮人之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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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過得很快,當年的小太監伊羅棟已經都不叫伊羅棟了,他家主人給他取了個中土名字──魚承恩。

時光過得很快,快到他都快不記得當時的切膚之痛。8歲時的他,三天沒吃上東西的人,走進那間屋子前,他餓得發虛的身體叫門口站着的那人看見了,那人面上神情沒看出舍與不舍,只是木然地叫他先別進去,給了他一個清的米粑....當時的伊羅棟什麽都顧不上地急急地吃了....然後,就是承受了那種讓他覺得“不如死了的好”的身體痛楚。

時光過得很快,快到他都快不記得11歲時遇見他家主人時的感覺。天寶二年,下州刺史陳啓賦去到南诏國,當時21歲的他,在南诏王的宮裏,見着了正提着水的伊羅棟....實在是長得跟他早夭的弟弟太像了。他弟弟10歲時不幸早夭,而陳啓賦對自己弟弟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了弟弟10歲時。那粉嫩嫩的臉,讨巧的樣子,眉目清朗,一臉明淨,總也是一副嘻嘻笑的小模樣....可惜早夭了,陳啓賦很喜愛這個弟弟,唯一的同母所出的弟弟....他盯着伊羅棟看了許久,除了這小人不見笑眼,其它的,就真地很像自己那個弟弟。南诏王問他,他說了,南诏王就講:“那你把他帶走吧。”

。。。

時光過得很快,快到他都快不記得他家主人和公主成親時,他自己的感覺,好似....好似....當時的心,也像是當初自己受刑時的那種感受,就是....生生地挨了一刀的感覺....他真的記不得了嗎?還是刻意地在忘掉?陳啓賦婚成地很晚,25歲才娶了成安公主,娶了公主,也就意味着不能再娶別的女人了。不過,陳啓賦不會為此煩憂,有成安一人便好。

陳啓賦也不再需要像當年一樣做個四品的刺史,像那種出訪蠻夷地的活計,是再都不用擔到他頭上。他帶了家奴六、七人,跟着自己入了驸馬府,過着成親後的鴛鴦日子,而他的權位也是漸漸地重了起來。伊羅棟已被改了名字,叫魚承恩。他自然也是跟着主人入了驸馬府的。他自從跟了陳啓賦回來,就是做了他的貼身待僮,一份清閑差事。陳大人也是對他百般的好,他後來大致知曉陳大人為何要将他帶回了來,對緣起因由的知悉,也都是在他大致學會了漢話之後了。陳大人有一次還跟他講過:“原來,我小弟要是沒有去了,長大了會是這般的模樣,真是委委佗佗地美。”其實就算他小弟沒有仙去,長大了就算俊俏,也不會是像魚承恩這樣的。魚承恩是個閹人,沒了子孫*根的,長不出胡子,就算他本心裏面不想,也是會現出一派陰柔細膩樣兒。杏腮玉面,灼灼其華....

魚承恩就心底來講,并不想跟着他家主人入住驸馬府。他家主人大婚當日,一切終成了定局,他的心受了利剮,十足不好受。他躊躇着地跟進了驸馬府,知道日後眼見着他們的膠漆日子,怕是自己得日日剜心,這沒有在講玩笑話....而日後的光景,也真的就是似他料想的那樣,日日都不得好過。而錯并不在旁人,錯在自己....似乎自己就不該将情感托付在旁人身上,自己一個閹人,做什麽偏又動心思,一顆鸾心動,常常地,想罵自己不知恥....

如若那個成安公主是個戾性的人兒,魚承恩倒也能籍故逃離回原宅,因為陳大人不會讓他過不好。這裏的“過不過得好”,是指日子的好與壞,衣食穿用上的,還有就是會管他有沒有受打罵,有沒有身體受累....而....不是他的心。魚承恩一路過得是個衣食無憂的日子,穿用不缺,又沒有奴役的事會讓他幹,可就是他的心,并沒有一天、過得好的。

成安公主也是喜歡他的。她心地清淨,菩薩肚腸,見到比自己還小上兩歲的這個人,生得好生動人,自然也是喜歡的........故而,魚承恩似乎就這麽地被周遭的一切溫和地折磨着,他并沒有其它的法子,他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就只能這麽地,被鎖縛在這府院的高牆內,天天見着自己生了情愫的人和一個自己也認為是極為美好的人兒、過得膠漆恩愛。

入了驸馬府後,半年光景,公主發現有了身孕,魚承恩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感受,他真的不知道,五味雜陳?哪足以形容....也巧,某日,陳大人歸府來之後,問他:“承恩,劍西節度使王大人将要出訪南诏國了,你....想與他們一道去嗎?可以看看你家鄉,王大人是可能照顧不到你,不過他有兩個門生也要去的,我關照一下那兩人,他們就會多少照料一下你的。到時,你再與他們一道回來,怎樣?”(南诏對唐的影響漸重,所以派去的官的品級都大了不少。)

魚承恩當下的心裏,是十分十分的情願。不為什麽,只要不用見到府裏的女主人成天一臉的幸福模樣,就好。不是他度量小,每天這些讓他難過的感受擠兌着他那般地撲将過來,要是能逃得開的話,他也能做到釋然一些。那,起碼,讓他現在能逃開,喘上一口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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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魚承恩收拾了收拾,就跟着王大人和他門生等一行人,上了路....

....再然後的,他們在經過孜洙神山上一條進入南诏的必經小道時,遇上了施浪诏(原來的六诏之一)的一幫悍徒,那一幫子的人本就反抗南诏,亦相當反對南诏依附于唐土的舉措....

見到了一路來的這些唐土官員,就是悍性畢現,殺将了過去。魚承恩在刀刀槍槍的雜聲中,捂住了眼,往後退去。隐約間,模糊地辨識到一些個兒時才會用的話。但是,他也不是很确定,因為當時各诏之間的話雖然有相似,但并不全通....好似聽到有人講:“那邊#@¥%不殺*&**%¥帶%%¥#¥%去抓&&*%¥#@#”

他吓得退後退得更急,也根本忘了身後就是這座山的一個側崖....一個滑腳,就墜了下去。

初幾秒,心裏慌得緊,再幾秒,仿佛這一世的光陰都像旋動的畫面一樣,繞着他腦中飛轉過去,又幾秒,他浮上心底的感覺是:也好....解脫了。

是啊,之前不是一直想着,沒有正經的原由逃開那府院嗎?現在,這個原由,夠了吧。之前不是一直想着,沒辦法避開看他二人交頸的鴛鴦般親愛嗎?現在,這個原由,夠了吧....路遇悍徒,不幸失足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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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身子墜着墜着,似乎還是不到底的樣子,等着解脫的那個人,終是耐不住了性子,眯睜開了眼,見到下面有複雜的光色。一層綠包着一圈紫,透透地向斜上角的側邊刺射開去。魚承恩還思尋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身子就被一圈暖包住了....

光有點強,他就本能地閉上了眼,只是感受到自己的身子一直被一圈暖給包着,他剛剛即便有一副受死的心,在這刻,亦是駭住了,他不敢睜開眼。突如其來的事,讓他又覺得一切變得不得而知起來。本來,之前的那一片刻間,他是知道自己前路的,那就是──死,接受了,也就不怕了;現在,是什麽前路,并不得而知,不知,就會怕。那剛墜崖時,在腦中過隙般的畫面又像在梭子上急轉一樣地轉了起來,那麽的,又過了一遍。這一遍,過得模糊,過得突然,一切的一切中,他只記得了,他家主人當初幫他取名字時的樣子。

當初,和主人回了家,他見到了家宅內、池子裏的錦鯉,盯着看久了點,因為漂亮。他家主人說:“你喜歡這些魚嗎?”

他聽不懂....

等過了幾個月,他學得了一些漢話,小童學話,畢竟是要快些的。他家主人跟他講:“你不要再叫南诏國的名字了,你以後就姓魚吧。”

他聽懂了大半,點了點頭,指着池子裏的錦鯉,說:“這是魚。”....

又過了兩日,他家主人,将想妥了的名字──魚承恩,寫于紙上,給他看,教他念。

後來,他才知道“承恩”這名,是為了意頭,望他日後能得上天恩澤眷顧,過上安生日子。

....魚承恩很是珍惜自己的這個漢人名字,學會漢話之後,就努力拼湊之前陳大人給自己起名時的點點滴滴....

。。。。。。

此刻,魚承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墜了多久了,以為是過了日久天長,卻其實,只在俄而之間。他只知道,身子仍是在墜着的,只是好似又突漏到了下一層,因為明顯地,覺着現在的身子不如剛才的暖。再然後,身周又是回複到了一種很溫暖的感受,比之前第一道的那一圈暖、還要暖的感受。再接着的,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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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承恩是被人晃醒的,睜開了滞粘的眼,恍惚間,對上了一張有些焦急的臉,那人一頭的短發:“小妹妹,小妹妹!你沒事吧?你不要吓我!”

那人見地上這個衣服上全是泥的小人一句話也說不出的樣子,就說:“小妹妹,你怎麽了,你怎麽一個人昏在這裏?你衣服呢,怎麽裹在這麽大一件衣服裏?”那人覺得奇怪,這一個小孩子,長長的頭發,沒有衣服,身上就極松地垮着一件大人尺寸的衣服,裝兩個他都夠。而且,一看,就是拍古裝戲的演員才會穿的戲服....長長的頭發,臉又漂亮(雖然有些泥道子,但還是遮不住那份漂亮),那,應該是小妹妹了吧。他又不敢掀開衣服去看,到時人家說他猥亵幼童,那可不好。

。。。

而這時,魚承恩終于開口了,聲音很啞:“陳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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