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走吧傻逼,回家
“上菜了啊,你們裏面收拾利索,別吓着我家小朋友!”八爺煞風景的在外面敲門,敲完了還推開一條門縫探進頭來瞅,“喲,完事兒了?”
“八爺,你以為我是您老呢?”程嘉闵攥着查隊長的手,懶洋洋的靠在椅背兒上。
“話可不能亂說。”八爺笑眯眯的走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個端着木質托盤的小姑娘,托盤上特制瓷盤用金屬盤蓋蓋着,但是仍舊擋不住裏面濃郁的菜香。
雖然就兩個人,但是程老板為了展示自己的財大氣粗,仍舊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從頭盤涼菜,炖盅湯品,素炒海鮮,特色菜等等,葷的素的清蒸的油炸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基本都在桌子上了。
最後上來的是一壇子桃花酒,跟市面上那種淡淡的甜酒不同,這酒是八爺用老配方自己釀的,限量而且昂貴,只堂食不外帶。
揭開封口的紅布,濃郁香甜的氣息湧出,讓不愛喝酒的查亮都不由自主的深吸口氣:“不錯啊!”
“那是,八爺的酒自然是好的!”八爺笑咧了嘴,捧起壇子倒進青瓷小碗兒裏,粉紅的液體晶瑩剔透,“陪你們過一個,你們慢慢吃着,反正全院子就你們一桌,吃一宿都沒問題。”說完舉起小碗,一口悶了。
木格子門關上了,只剩下屋裏倆人。
程老板指了指碗裏的酒:“美酒,”又指了指查隊長,“美人!”
查亮抽回自己的手,掀開面前的綠釉碗蓋兒,露出裏面一盅清亮的湯水:“蹄花兒?”舉起來喝了口,居然一點兒都不膩,甚至還有一股薄荷香氣。
“八爺手藝絕對是這個。”程老板豎起拇指,“十來年守着這個院子,偶爾興致來了還能聽他唱一曲兒,我爹說了,八爺的飯好求,一曲難求。”
一個在現代生活裏過出一股子民國範也算是奇人了,查亮對這個八爺的好奇心又升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往外面看去。
八爺讓廚子和服務員都回去了,自己披了件兒皮裘就坐在天井的石凳上,身邊放着個小爐子,燒着開水,沖泡了一壺茶,捧着茶杯擡着頭發呆。
程嘉闵這時候倒也沒繼續調情,他一邊兒喝着酒,一邊兒給查亮夾菜,絮絮叨叨的細數身邊各種趣事兒,除了自己那些小傍家兒,就連大莊和曹洋都不放過,恨不得把那倆人黑出翔,用來襯托自己英勇偉岸的身姿。
查亮被逗的忍俊不禁,期間也無所謂被對方沾了些小便宜吃點兒小豆腐,看着程嘉闵那副占便宜跟偷了油吃的耗子一樣興奮的模樣,覺得挺有意思。
不知不覺一頓飯吃了倆小時,查隊長橫掃整個席面,基本上肉菜都被消滅一空,然後空出手來開始剝鮮甜的大蝦,剝出蝦肉沾了蘸料,放在程老板面前的盤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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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少眼睛瞬間亮的發綠,一口蝦品了半天搖頭晃腦:“查隊長剝的蝦就是香,我活了快三十年了,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蝦。”
查亮冷笑,這男人嘴裏說的話一句都不能信,百分之九十都是忽悠,另外百分之十還是在自誇。
吃完了蝦程老板不依不饒的捉着查隊長的手指頭舔,倆人正鬧着,忽然聽外面傳來一句優美的唱腔。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他倆人互看一眼,齊齊往外看去,發現八爺還坐在天井裏,細瘦的手指在石桌上打着拍子。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兀生生燕語明如剪,聽呖呖莺聲溜的圓。”
“喲,這是咱趕上了?”程嘉闵離開座位,站到門前,沖着查亮招招手,“來來,查隊長,這是八爺給你面子呢,我來多少回都沒聽過。”
查亮用毛巾擦了手,也來到雕花窗格門前,透過玻璃看向院子裏的人。
雖然現在已經是四月份了,但是北方夜晚天還是冷的。外面是個大晴天,銀色的月光如水一樣撒在院子裏,透過藤架落下斑駁的影子。
八爺就坐在那裏,聲音婉轉,帶着春閨哀怨細繞繞的丢上天,再徐徐飄落下來。
似乎是唱到了興頭上,他驀地站起身來,脫下皮裘,細細的腰肢擰了個身段,掐着手指,眼波在月光下帶着一股水汽。
“沒亂裏春情難遣,驀地裏懷人幽怨。則為俺生小婵娟,揀名門一例、一例裏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抛的遠!俺的睡情誰見?則索因循腼腆。”
“八爺這是……想誰呢吧?”查亮看着那個男人,沒來由的有點兒心酸。這是多大的念想讓他自己在這裏呆了十多年的?每天夜深人靜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就這樣在院子裏去思念他的愛人?
程嘉闵悄摸的環住查隊長的腰,下巴颏搭在人肩膀上,說話帶出的熱氣中含着甜美的酒香:“不知道,我爸曾經說過,那個人是突然不見的,然後八爺就拿着一大筆錢盤了這個院兒,據說是那個人給他留下的。現在那個人是活着還是死了,誰知道呢。”
查亮的腦海中瞬間出現好幾個不同職業,突然失蹤,一大筆錢,十多年前在帝都發生的這種事應該都會有案例記載。但是其中好幾個職業都是不能說的那種,估計都是自己也無法查到的。
八爺還在斷斷續續的唱:“……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突然,外面傳來突兀的敲門聲:“老板在嗎?”有個低沉的男聲問道。
八爺拿起茶杯的手一下子定住了,潔白的骨瓷茶杯在指尖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卧槽?”程嘉闵壓低聲音,“我怎麽感覺突然嗅到了八卦的氣息?”
查亮斜眼掃他,然後拍開那只努力往自己褲腰裏鑽的爪子:“你已經很八卦了。”
“老板不在!”只是一瞬,八爺就恢複了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拎起丢在桌子上的衣服穿上,扭頭就往屋裏走。
“那我就找你。”門外的男人锲而不舍。
查亮下意識的去摸腰,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程嘉闵開始興奮,他左看右看,抄起花架放在花瓶裏的雞毛撣子揮舞兩下:“要幹架?”說完,覺得雞毛撣子的打擊力度不夠,于是塞進查隊長手裏,轉身去抱花瓶子。
“我也不在!”八爺腳步不停,卻很慢,走了半天連小半個院子都沒走過去。
門外傳來幾聲低笑,随即發出摩擦的聲音,一個高大的黑影翻過牆頭,貓一樣落在地上:“啧,有玻璃。”他抱怨道,“我的手指頭被劃破了。”
在他翻進來的瞬間,查亮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突然按住門邊的電燈開關,吧嗒把屋裏的燈滅了。
黑暗中倆人做賊一樣貓着腰探着頭,看着院子裏的紅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
那個男人吸。吮着手指,聲音帶着濃重的撒嬌意味:“遲雨,我手指頭破了。”
八爺這時候也不走了,直直的戳在那裏,聲音冷冰冰的:“那就剁了。”
“已經少了兩根啦,再剁就抱不住你啦。”男人笑着搖搖頭。
八爺猛地轉過頭,看着站在院子裏的男人,手裏的茶壺刷的丢過去,擦過男人的頭砸在地板上,水花和碎瓷片飛濺。
“高汝明,你還回來做什麽!”
“高汝明?”查亮腦子裏飛快的旋轉,突然打開門沖了出去,“高汝明?”
“哎哎哎,你去做什麽?”程嘉闵抱着花瓶子也跟着沖了出來,莫名其妙的看着查亮,“诶,你認識?”
“小朋友你們好。”男人一點兒都沒有被吓到,他甚至還對着這倆人揮揮手。
這是一張陌生的臉,跟記憶中的高汝明對不上,但是這個名字……
“一級通緝犯,高汝明?”查亮逼近一步,“你跟修遲雨什麽關系?”
“喲,還是個警察?”男人彎了彎唇角,露出個笑容,“今天回來的急,明天去派出所挂戶籍,正兒八經的身份,我叫陳鋒,是個做野外救援的。”
“明天?”查亮冷笑,“明天誰還能知道你是叫陳鋒還是輕風!”
八爺幾步走到陳鋒身前,有些焦急:“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陳鋒嘆口氣,他看向查亮:“你是警察?唔,可以問一下名字嗎?”
“查亮!”查隊長,一手緊握雞毛撣子,另一只手鉗向男人的手腕。
男人沒動,只是舉了舉手:“好好好,警察同志,讓我打個電話可以嗎?嗯,是我太着急了,遲雨,幫我把手機拿出來,就在我衣兜裏面。”
八爺緊張的有些哆嗦,他在男人衣兜裏掏出手機,還是那種老式翻蓋的,又沉又舊。
“撥第一個號。”男人笑着安撫,“都別緊張,我的錯我的錯,小朋友真心不賴,居然能記住這個名字。”
電話撥通了,八爺舉着手機湊到男人臉邊。
“是我,是,我回來了……對,有點兒着急,畢竟十多年沒見了……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不過現在遇到點兒小問題……不是,嗯,遲雨這邊有個客人是個警察……哈哈哈是的,聽見我名字就,哎,真是個好警察……嗯嗯,那你快點兒,別搞得一群人都緊張……叫查亮……好好好,我不走,我就住這裏……嗯,成,成,沒問題。”
男人示意八爺挂掉手機,四個人就僵持在院子裏。
程嘉闵外套都脫了,就穿着一件裝逼的襯衣,如今抱着個大花瓶子在夜風中凍的直哆嗦,忍了半天打了個噴嚏。
“你抱着我家花瓶做什麽?”八爺怒瞪,“還不放回去?清朝知道嗎?摔了你賠不起!”
程嘉闵眨眨眼,覺得單靠一根雞毛撣子打起來,查隊長可能會比較吃虧,于是挺了挺腰板:“一個花瓶兒,我就是瞅着好看,正想跟八爺您要來呢,還讓我放回去,我不放。”
男人笑:“那您可摟住了,別一會兒砸我頭上。”
又是一個大噴嚏,查亮嘆口氣:“程老板,你回屋先把衣服套上。”
程嘉闵左看右看,迅速跑回房間套了外套裹緊,又抱着花瓶子出來了。
沒一會兒,查亮手機響了。他順手把雞毛撣子插回到花瓶子裏,掏出手機:“局長?嗯,是……我跟朋友外面吃飯呢……嗯?怎麽回事?……好,好……成吧,那今天就算了,嗯,我知道……好的好的。”
挂了電話,查亮放開抓住男人的手:“不好意思,誤會。”
男人點點頭,伸出右手:“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陳鋒,做野外救援的,受傷了就退了,回來找媳婦兒養着。”
“查亮,警察。”查隊長言簡意赅,握住那只缺少了食指和中指的右手,“既然受傷了就別到處去了,還是家裏踏實。”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為了掙錢養家,誰也不想出去啊,有的時候這不是身不由己麽?”陳鋒抽回手,看向八爺,“那現在怎麽着?”
八爺咬咬唇,一把奪過程嘉闵抱着的花瓶,然後開始趕人:“走吧走吧,你們倆回家吃去,這裏打烊了。”
“還沒吃完呢……”程老板不滿的抱怨,一盤子蝦,他家查隊長就剝了幾只給他,沒吃過瘾呢。
“吃吃吃,撐死你!這桌免單,走吧走吧!”八爺開始推搡。
查亮回屋拿了衣服出來,再一次看向陳鋒。
那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丢在人堆裏立馬就找不到了。但是那個高汝明卻長得還不錯。這倆人唯一相似的地方,恐怕就是那雙眼睛了。
“查警官你放心,我不走,以後也不走了,您來這裏随時能找到我。”陳鋒握住身邊八爺的手,“以後靠媳婦兒養了。”
查亮看着他們兩個人緊握的雙手,最後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
程嘉闵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麽個意思呢,也不好意思問,跟在查亮身後出了這處小院子。
身後很快傳來關門落鎖的聲音,鎖住了兩個謎一樣的男人。
“诶,這是幾個意思啊?”程嘉闵憋不住的問道。
查亮突然站住,側過頭看着身邊的男人:“如果哪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會等我嗎?”
程嘉闵愣住:“啊?”
“沒什麽,随便問問。”查亮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簡直傻的可笑。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怕是最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就這麽幹巴巴的等着自己吧?這是用多濃烈的思念,才會等一個不知道去了哪裏,不知道死活的人十多年?
就算是他,恐怕也做不到的。
“我覺得今天這是個大八卦啊,咱倆正念叨呢,人家那口子吧唧就回來了,卧槽!難不成我擁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程老板掏出車鑰匙想開車,又被查隊長的眼光給逼了回去,縮着脖子嘟囔,“你做我老婆吧做我老婆……”
查亮耳朵動了動,聽到身後細微的聲音,唇角挂着笑。
誰做誰老婆還不知道呢,不過你也算是心想事成,老子覺得你人不錯,以後不如幹脆就湊合湊合吧……
等程嘉闵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查亮裝作不經意的伸出手,握住身側那只凍的冰冷的爪子:“走吧傻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