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嫣打量着眼前這個丫鬟,那些被她遺忘在記憶深處的回憶漸漸清晰起來。

是的,百合這牆頭草一開始還是向着她的,因為她才是将軍府當之無愧的嫡長女,又和燕王慕容軒牽扯不清,今後是要做世子妃的人。而顧婉自小身子骨弱,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就連太醫院的大人們都束手無策,無論怎麽看,在她和顧婉之間,選擇她當主子才是最明智的。

所以當年顧婉那邊一有點什麽風吹草動,百合這丫頭跑得最勤快,比如夫人又偷偷給顧婉什麽稀奇玩意、二姑娘每天都吃些什麽好東西……諸如此類。

顧嫣自是從不計較這些,正如宋敏芝所言,顧婉自小身子骨差,她是姐姐,讓着點是應該的。更何況金銀珠寶這些財物,對顧嫣這種從小生長在富貴窩裏的人來說,真的并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她又不像京中那些女子,沒事喜歡把自己折騰成一只花蝴蝶。

至于山珍海味,說句粗俗點的,吃到肚子裏,拉出來都是一樣的,顧嫣打小就跟着顧千霄,山珍吃過,鹹菜饅頭也吃過,她從來不是個打嘴的人,也不會在吃的方面和顧婉争個高下。

但這種挑撥離間的話聽得多了,再加上宋敏芝對她諸多方面的數落,顧嫣心中的疙瘩也越積越大。

都是一個娘胎出來,她就這麽入不了宋敏芝的眼嗎?足以讓這個親生母親把心偏到天邊去,仿佛她做什麽都是錯。

甚至更好笑的是,宋敏芝還輕信一個江湖騙子的話,說她的八字克着顧婉了,這也是宋敏芝當年半推半就讓顧千霄把她帶去北境的原因。

顧嫣其實一直都不知道,是後來顧婉和慕容軒茍合的事被她撞破,她和宋敏芝大鬧一場,宋敏芝盛怒之下才把這些秘辛說出來的。

前世,飛鳶之死使她和慕容軒之間有了隔閡,那段時間她難釋懷,便對慕容軒不加理睬。

慕容軒是個心性頗高的人,他估計也是巴不得自己遠離他,天子數月不曾入皇後寝宮,也許便是因這個原因,讓百合這賤人以為自己失寵了,所以她甘當顧婉和慕容軒之間的把風人。

後來顧婉親自出面要走了百合這個牆頭草,只可惜她算漏了一處,顧婉身子骨差,即使再得聖恩又如何,還不是入宮不到一年就難産走了。

看着眼前這張搬弄是非的嘴臉,顧嫣心中自是鄙夷,但眼下還不是處理這賤蹄子的時機。她已經處理了一個翡翠,就姑且讓這賤蹄子再做兩天跳梁小醜。

顧嫣冷笑,瞥了眼百合,不屑道:“二姑娘是個病秧子,給她又何妨?橫豎不過是幾根藥材罷了,我還道是什麽無價之寶。聽說是藥三分毒,我還真怕毒死我自己。”

百合一愣,這話……怎麽聽着怪怪的,确實倒不像計較,但又莫名有種高傲和不屑,一點都不像出自顧嫣之口。顧嫣這人性格豪爽,絲毫不扭捏,平日說話也直來直往,極少有這種陰陽怪氣的時候。

她對顧嫣說這些話,目的倒不是挑起兩位主子的矛盾,現在翡翠被攆出府了,飛鳶也是個初來乍到的,對府上情況肯定沒有她熟。她便是存了幾分巴結讨好顧嫣,想成為顧嫣心腹的心思,她見顧嫣這反應,想來這馬屁是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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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又笑着奉承道:“姑娘說的是,還是我們姑娘大度,不愧是跟着老将軍走南闖北的人。這藥争來确實沒什麽用,誰好好的去喝藥呢!今後姑娘嫁到燕王府,想要什麽會沒有?別說千年參,就是萬年靈芝都是有的……”

百合正說得起勁,冷不丁見顧嫣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那漆黑的眸子像望不見底的寒潭,又深又冷。百合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忙悻悻地住了口。

“我尚未出府呢,你倒是把這鴛鴦譜都給我點好了,這話傳出去,我今後還怎麽做人?”顧嫣冷冷一笑,“沒想這便是咱将軍府的丫鬟,別的本事沒學着,這毀主子清譽的本事倒是好得很吶!”

百合不知顧嫣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想起那日翡翠被趕出府之事,她只覺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忙自扇兩耳光,“奴婢嘴賤,一時說錯了話,姑娘息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顧嫣也不理會她,只慢吞吞地将手上尚未吃完的桂花糕放回盤中,視若無睹地看跪在面前的人把臉打得啪啪響。

她前世的心到底是多大,才任由這種小人物在耳邊造謠生非?

也難怪有人說人與人的勾心鬥角比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厮殺更可怖,敵人尚且在明處,但人的心卻是看不見窺不透的。

她以前就是覺得這種手無寸鐵無權無勢的小人物興不起風浪,才一再縱容他們。

等百合的臉被打腫,她才漫不經心道:“你既是我身邊的丫鬟,便當處處為我着想,你自問剛才那番話可是個丫鬟該說的?我平日裏慣着你們,你們一個個膽兒越來越肥了,前面一個翡翠還不足以為戒,你現在也想步她後塵。”

百合打得雙手發軟掌心發麻,臉上更是火辣辣的,此刻哪裏還敢頂句嘴,只得應道:“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亂語,請姑娘責罰!”

“你知道便好,但我若就此放過,你日後定不會長記性。”顧嫣把腳翹在小凳上,“我便扣你三個月月銀,以作懲戒,你可服?”

百合心中悔恨交加,但她此刻哪裏敢說個不字,忙跪謝顧嫣。

顧嫣點點頭,讓百合退下。她現在想開了,這些魑魅魍魉不能太便宜他們,反正這輩子還很長,她要先好好磨一磨他們,再慢慢收拾掉。

百合今兒馬屁沒拍到,反而自取其辱,回去大哭一場。她平日裏最會挑撥是非,又喜歡指使別人,她今天受了委屈,竟沒一個前去寬慰的,結果生生氣出一場病來。

這都是後話。

百合退下沒多久,飛鳶便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宋敏芝。

顧嫣捂着唇咳個不停,正要起身給宋敏芝作禮,宋敏芝見她咳得臉都紅了,忙止住她,讓她躺着歇息,皺眉問:“怎麽這麽多天了,還不見好轉?”

顧嫣輕輕搖了搖頭,寬慰道:“母親不用擔心,我這已經好多了。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這次算是信了。”

宋敏芝見慣了她平日裏沒個姑娘樣,而今顧嫣病着,倒是溫婉柔和了不少,見她一副虛弱樣卻反過來寬慰自己,宋敏芝心中多少也起了些憐惜之情,便嘆道:“我怎生這麽命苦,你和婉婉啊,都讓娘不省心。”

“讓娘擔心,是阿嫣的錯。”顧嫣說着,便又看向宋敏芝旁邊的大丫鬟紫桐,“我常年長在北境,不懂京中諸多規矩禮節,惹了不少笑話。母親雖是給了阿嫣這一院子的丫頭婆子,但沒個機靈的大丫鬟幫我管束她們,只怕她們越發無法無天。恰好剛才飛鳶給我說母親讓我自己選個丫鬟,我想着母親身邊的紫桐姐姐最是聰明,過來也可以教教阿嫣一些姑娘家的禮節,免得我今後再做了惹人笑談的事,丢了我自己的臉就罷了,橫豎我是個厚臉皮的。但若那些不明就裏的笑話到母親頭上,說母親沒能教養得好,讓母親在外被人當笑談,那便是阿嫣的罪了。”

顧嫣一口氣說了一長串,便又咳了起來,飛鳶趕緊端茶遞水。

宋敏芝原本就是因為這事過來,紫桐跟了她五六年了,這丫頭長得乖巧,為人處世又最是得體,平日裏也最為貼心。宋敏芝哪裏想到顧嫣開口就跟她要紫桐,她想着自己身邊另外兩個貼身丫鬟也不差,過來跟顧嫣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換個人。

沒想她還沒開口,顧嫣就噼裏啪啦說了這麽多,偏巧這句句又都說得在理。

若是有紫桐這丫頭在旁邊看着點,顧嫣或許也不得做些離經叛道的行徑來。顧嫣好歹也是她的女兒,這馬上也要擇婿了,要是再傳出些什麽風流事來,今後別人如何看她們顧家的姑娘?

宋敏芝心中亦是矛盾,既舍不得紫桐,又怕顧嫣再做些傷風敗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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