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光融融,顧嫣躺在藤椅上惬意地享受着重返十五歲的美好時光。

她嫁給慕容軒的十多年裏,為了所謂的皇家體面,一舉一動都得像個名媛淑女,何曾像現在這樣自在快活?

現在回想前世種種,只覺得當初的自己愚不可及,同時也為慕容軒的深沉城府心驚不已。

她爹在世時,慕容軒獨寵她一人,寵得全京城皆知,當時每個人都對她說,阿嫣,得夫如此,身為女人合該滿足了。

顧嫣覺得自己被這句話洗腦了,以至于後來慕容軒無論做了什麽,她都覺得至少慕容軒是真心真意愛她的,她該幫襯着她的夫君。

在外人看來,他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只怕她死後,天下人也以為是顧家不識好歹,有負天子,而她這個皇後也不過罪有應得。

顧嫣一想起這些,既覺得心寒,又覺得嘲諷至極。

顧家世代忠良,抛頭顱灑熱血為慕容家鎮守北境,何懼一死。慕容軒當年勢單力薄,全憑顧家扶持,他登基後顧家自是第一功臣,只怕他在那個時候便欲将顧家處之而後快了罷。

只是顧嫣沒想到,慕容軒狠心到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下得了手。

她的瑾兒……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飛鳶端着茶點過來時,便見顧嫣定定地望着一樹梨花,眼角有些濕潤。

顧嫣回過神,燦爛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雪白花枝滲透下來,落在她眼裏。

“沒什麽,這太陽光太刺眼了。”顧嫣抹了眼角的淚,坐直身體。

飛鳶狐疑不已,她總覺得顧嫣這兩日醒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率真樂觀的顧嫣。

她将茶點放在旁邊的小桌上,撿了顧嫣比較關心的燕王說:“燕王殿下給姑娘送來的東西夫人已經命人搬過來了,有不少上等好藥材,看來燕王殿下對姑娘還是關心的。”

顧嫣聽後不由得輕嗤一聲,“是啊,他現在對我确實很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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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不好好吊着她,拉攏顧家,要是她嫁給太子,成了太子妃,那今後他連跟太子一争高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前世顧嫣身在局中看不懂,而今通關後再看,倒是無比清明。

只怕一開始她和慕容軒的邂逅都是有人精心設計的安排。

然而慕容軒喜歡的人不是她,所以她才覺得慕容軒總是若即若離,可笑她還以為那是因為京城大戶禮數多,慕容軒這種清高重禮節的人不善表達。

飛鳶又奇怪地看了顧嫣一眼,自家姑娘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那等姑娘身體好了,我們再去謝謝燕王殿下的關心。”飛鳶道。她知道顧嫣對慕容軒的情思,慕容軒長得一表人才,溫和有禮,雖不如北境男兒率直,但對她家姑娘也不算差。

“大恩不言謝,想必殿下這種正人君子不會在意這些小節。”顧嫣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想起不久便是清明,她又道,“等過兩日我身體好些了,便去寒山寺燒個香罷,得好生感謝觀世音菩薩讓我活過來了。”

“嗯?”飛鳶聽後愣了下,随後噗嗤一聲笑出來,“姑娘什麽時候也信佛了?”

顧嫣道:“鬼門關走了一趟,多少還是信一些。”

飛鳶捂着唇笑了片刻,“也好,聽聞寒山寺的桃花李花開得正豔,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錯。這府上待着着實無聊苦悶,可別把姑娘憋出病來。”

顧嫣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清茶,這是鳳州出産的碧湖,味道清淡,入腹後有絲絲清甜。她未出閣前偏愛這茶,許多年沒飲過了,如今再飲,反倒覺得這茶甜得過了,不适合自己的口味。

她放下茶盞,飛鳶又自顧自說道:“夫人說姑娘院子裏的丫鬟少了,讓你病好些了去她院子裏挑選,想選誰便給她說一聲。”

宋敏芝居然這麽好心?

顧嫣第一反應便是懷疑,不過她很快想通了,這次倒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入京也不過月餘,宋敏芝雖對她的言行有些看不慣,但理應還能忍,對她也多少帶着些遺憾和後悔。如果當年不把她送走,而是把她養在身邊,她未必會如顧婉一般知書達理,但至少不會做出當衆給男人表白這種丢臉的輕浮行徑。

顧嫣現在能了解宋敏芝的想法,宋敏芝這人敏感多疑,翡翠又是從她院子裏出來的,還是她親自打發給自己使喚的,結果才一個多月便鬧出這樣的笑話,宋敏芝肯定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宋敏芝想補償她,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做給外人看,到底是開了這個口,顧嫣覺得自己要是真的和宋敏芝客氣,宋敏芝說不定還會多想。

既如此……

“那你便去給夫人說,我身邊的丫鬟都笨手笨腳的,也沒個貼心的,想向她讨個賢惠些的,我看紫桐就不錯,就要紫桐罷。”顧嫣道。

“姑娘,你這……不太好吧?”飛鳶欲言又止。

顧嫣臉上神色淡然,“既是夫人開的金口,怎麽不好?”

飛鳶有點懵,“姑娘你就別和我裝傻了,紫桐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日裏夫人可是一點都離不開紫桐姐姐,你這讓我去給夫人這麽說,不是要我的小命麽?”

顧嫣笑了起來,和她一貫豪爽的笑不同,那笑意從唇邊輕輕蕩漾開,一直漾到眼角眉梢,卻始終沒能達到眼裏。

京城風水養人,不似北境風沙遮天,顧嫣回京後變白了許多,這些日子又卧病在床,倒是養出了名門閨秀的嬌柔感。她這一笑,連她身後的一樹梨花都成了陪襯。

飛鳶看得有些癡。

只聽顧嫣又說:“你何時變得這般膽小如鼠?既是夫人親自開的口,我選的也是她院子裏的丫鬟,有何不妥?你平日不是也時時埋怨這些丫頭片子偷奸耍滑,而今我給你挑個勤快的,你怎麽反倒不敢去說了?”

“姑娘,這個我可要不起。”飛鳶為難道。

顧嫣道:“你若不敢去,那也只好我拖着這副病體去找夫人要人了。”

說着,顧嫣便猛咳嗽起來。

飛鳶見狀,只好一邊給她拍背順氣,一邊洩氣似的說:“罷了罷了,姑娘都病成這樣了,還是我自己去罷。夫人若是要打要罵,奴婢也只管受着。”

顧嫣覺得好笑,便憋着笑意點點頭,示意她現在就去。

飛鳶縱使無奈,也只好去了,早去晚去也沒啥區別,橫豎躲不過。

飛鳶這一走,百合就端着藥碗過來了。

顧嫣坐在藤椅上,吃着飛鳶給她擱放在小桌上的點心,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百合。

那日聽雪院整頓了一番後,百合這兩日倒是變得老實勤快多了。她笑盈盈地走過來,将藥碗放下,殷勤道:“姑娘,先把藥喝了罷,一會兒風吹冷了便不好喝了。這藥材是燕王殿下親自送過來的呢,聽說其中的千年參是宮裏賞給殿下的,燕王殿下都沒舍得用,便着人給姑娘送來了。”

顧嫣微微點頭,不過卻沒有喝藥的意思,依然吃着手上的桂花酥。

百合看她心情好,便又道:“這千年參極為珍稀,不過落到姑娘這裏也只有半根,另外一半夫人做主分給二姑娘去了。”

“哦?”顧嫣頓了下,疑惑地看着百合。

百合故作詫異道:“難道姑娘不知?燕王送來的那些藥材,夫人都分成了兩份,一份給姑娘,一份給二姑娘,我還以為好歹是燕王殿下送給姑娘的,姑娘都知道呢!”

顧嫣不語,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百合。

百合以為顧嫣生了氣,便又寬慰道:“想必是夫人知道姑娘大度,什麽稀奇玩意沒見過,二姑娘又是你妹妹,燕王送來的禮那麽多,二姑娘身體也不好,所以夫人才想着分一半給二姑娘。只是我沒想到夫人也沒給姑娘你說一聲,姑娘你又不是舍不得。”

百合說得頗有些為她打抱不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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