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醉
孟亓喝醉了。
事實上滿屋的人清醒的沒幾個,連齊卡拉都因為明裏暗裏的替孟亓擋酒,而喝的有點暈。馬軒第一個走的,他話都說不清,還惦記着要送齊卡拉回家。
他倆離開之後,陳西桃也想告辭。
旁邊有人踉跄走過來,擋了她的路,大大咧咧沖周問渠喊話:“渠哥,下午四點要去東街收租。”
“現在幾點?”周問渠點上一根煙,抽了口,說話時煙霧噴薄。
對方答:“三點多了。”
“操!”周問渠從椅子上站起來,“那還不趕緊的,提前跟亮哥說一聲,打個招呼再過去。”
“……”
交代完事兒,周問渠想起陳西桃來了。
他将煙夾在手指上,扇了扇面前的煙霧,說:“喂,能不能替我送下我兄弟?”
陳西桃無奈點點頭,說:“那還能怎麽辦。”
“這樣吧……”周問渠開始下套了,“給他開間房,讓他睡會,他醉的不省人事,你路上不好弄,萬一吐了怎麽辦?等他稍微醒醒再送他回去就行了。”
陳西桃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看了看旁邊趴在桌子上閉着眼,喊“再喝一個”的孟亓,便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包間在二樓,住房在五樓,走電梯頂多兩分鐘,可這一路,陳西桃是費了勁兒了。
他走路連不成直線不說,路上又幾次要吐,可把陳西桃吓壞了。
最後總算是将他弄到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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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開門。
再看一眼門牌號,沒錯啊,沒走錯。
可是……
酒店樓下。
周問渠招招手,有人忙不疊跑過來。
他問:“上邊布置的怎麽樣了?”
對方嘿嘿一笑,掏手機點開相冊給周問渠看:“放心吧哥,別的事不好說,對付女人我絕不含糊,瞧瞧這布置,女人都吃這一套。”
照片裏,房間牆壁上挂着彩燈,到處鋪滿花瓣。
地上,桌子上,浴缸上……床單上更是有一顆用玫瑰花瓣擺成的紅心。
莫名俗氣。
陳西桃扶額,暗暗罵了句髒話。
她不是傻子,想想周問渠的神色,再結合他對孟亓和她的調侃,便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如何。
“真是瞎操心。”
陳西桃想想還是氣不過。
孟亓在一旁要睡未睡,對一切渾然不知。陳西桃叫他一聲,他便驚着了似的,閉眼皺眉說“喝啊,喝”,說完話又猛地捂住嘴要吐。
陳西桃忙領他到衛生間。
孟亓一進門,直奔馬桶,幹嘔。
陳西桃皺眉,說:“孟亓,我真該把你這一幕拍下來,讓你媽給我漲工資。”
孟亓彎腰吐了一陣,聽見這話,居然還有思緒回:“為什麽?”
陳西桃笑:“你還沒傻啊。”又說,“你說為什麽,當老師的,有這麽伺候學生的麽?”
孟亓傻傻笑了:“當老師的…有…有見學生喝…酒不攔着的麽?”
陳西桃簡直想踹他一腳:“喝多了還那麽多話。”
孟亓最終還是沒吐出什麽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踉跄走到盥洗池,開水龍頭将自己沖了一通,冷水濕了頭發,陳西桃從旁邊拿毛巾丢給他,說:“你要是醒酒了,咱就回家。”
誰知他嘔了一下,又沖向馬桶。
折騰了一會,陳西桃又是拖又是拽的,将孟亓領到床上。
床頭擺着一盒顯眼的避孕套,盒身上寫着顯眼的“3D大顆粒”幾個字。
陳西桃将那東西整盒扔進垃圾桶裏。
又拿毛巾給孟亓擦臉,幫他脫了鞋,蓋上被子。
想把毛巾挂回原處的時候,孟亓忽然小聲叫了一聲:“陳西桃。”
她頓住,微微俯身問他:“怎麽了?”
他神志不清,喃喃又叫了聲:“陳西桃。”
床上的花瓣被陳西桃剛剛弄亂了,這會兒零落散在孟亓身邊,他眼睛緊閉,眼睫長如黑扇,皮膚是梨花似的白。
不像是喝多的醉漢,倒像是生病的王子。
陳西桃嘆息一聲:“孟亓,以後別想喊我出來吃飯了,我既不想規勸你,又不想伺候你。”
孟亓嘴巴裏叽裏呱啦的念叨什麽,沒有一個字是清晰的。
陳西桃問:“想喝水?”
他哪有神志回應。
陳西桃幹脆去倒了一杯水,給他墊了枕頭,托起他後腦勺,拿水喂他。
她盡量避開同他身體接觸,整個人都很僵硬。
他又不配合,喝了沒兩口,開始拿手往外推杯子,她忙去擋,水全都倒在他衣領裏。
他穿的加厚毛衣,這一下全濕了。
陳西桃倒抽氣驚詫的瞪大了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氣的把孟亓推開,罵了句:“小混蛋!”
這下可怎麽辦。
又不能真的看他穿着濕衣服睡覺,難受不說,要是生了病可怎麽好。
可要幫他脫衣服,這件事想想便怪難為情的。
躊躇了一會。
孟亓大概是察覺出不舒服了,皺着眉苦着臉,不斷用手去扯衣領。
算了,清者自清。
陳西桃嘆氣說:“小祖宗,別動了,我給你脫。”
他挺配合。
毛衣是橘色的,脫下來的時候就像在剝橘子皮。
脫掉衣服之後,陳西桃倏然止住呼吸,像被人定住。
那是什麽?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又看。
大腦有些空白,旋即潮湧般的不解,一寸寸淹沒了她。
孟亓的左胸口上,紋着一小塊紋身。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怔在那,看着那塊比一元硬幣稍大一點的圖案,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心跳。
寂靜的空氣裏傳來一聲孟亓的呓語,她像被針紮一樣回過神,然後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大着膽子,緩慢地擡起手,朝他那塊紋身摸去。
小小的,粉粉的,這樣卡通又可愛的桃子。
那天在紋身店。
老板叫住她,諱莫如深。
一句“孟亓愛吃桃”,惹得孟亓表情微妙。
當時沒來得及細想,現在只覺當頭一棒。
有一些細枝末節在腦海裏翻湧。
你說一個男孩要是偷偷把你畫下來,還不想讓你知道,是什麽意思?
還不許說一些不吉利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那天她這麽問舍友的時候,舍友會心一笑,說,有人動情了。
那會兒她覺得怎麽可能。
可是現在再想,如果不可能,他又為何而畫?
這些念頭像悶雷一樣劈在陳西桃頭上。
她心裏竟有些難過。
原來震驚太過,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無論是鎮定還是激動,人都是會想哭的。
就像一團棉花堵在心裏。
她捂着胸口緩緩蹲下去。
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件事。
可孟亓又在喊:“陳西桃。”
陳西桃緩緩擡頭,看向床上這個柔軟如嬰兒的男孩,他現在沒有任何的攻擊力,也沒任何的撒謊和思考能力。
不知道怎麽了,她忽然問:“孟亓,你愛誰?”
房間靜靜地,除了他沉悶的呼吸外,再沒有第二種聲音。
陳西桃自嘲笑了笑,拿起孟亓的衣服去衛生間,關上門,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拿吹風機幫他吹幹。
随後又理智的幫他穿上。
就像她從沒脫下來一樣。
她拿起孟亓的手指解鎖,點開微信,消息框第一個是馬軒。
她發了個定位和房間號,讓馬軒來接他回家。
然後她退出微信。
幾秒後又打開。
心虛又期待的滑動着屏幕。
他給她的備注是一個emoji表情的桃子。
她心神晃晃,點開頭像,個人信息下有個标簽欄。
一般人看到備注後,很可能就會退出,而很少會有人關注标簽分組。
她手指顫抖,不知道多想了一步,是好還是不好。
因為她知道,當她親眼看到某些事之後,就再也無法忽視某些真心。
标簽名稱分明是:
我愛你。
白市一連陰了三日。
到第三天下午,上完課之後,太陽竟從烏雲後頭冒出來。
這日傳來一個蠻轟動的消息。
宋明揚退學了。
事實上,劉臣的事情還沒有了結,許多瑣碎的事情仍在處理當中,但宋明揚俨然成為輿論中心,太多的言論積壓,導致他走投無路。
逃避沒有錯,逃避只是代價。
陳西桃是這麽看待這件事的。
宋明揚離校的消息是紀雨欣帶來的,當時宿舍的四個女生在餐廳吃飯,紀雨欣姍姍來遲,講完這事之後,八卦的問陳西桃,宋明揚給沒給你道個別?
陳西桃說沒有。
他大概無法再面對她了,正如他無法再面對那個黯敗的自己。
紀雨欣對宋明揚的事兒略知道一些,她吃瓜吃到了最中心那一口,大快人心的說:“蒼天饒過誰啊。”
神童也對這個結果樂見其成,唯有劉淼,還一副加載延時的模樣,急的拉着紀雨欣問這問那。
紀雨欣不想從頭科普,于是把話頭引到陳西桃身上:“不去上家教嗎?”
陳西桃在心底嘆了口氣。
其實她從進餐廳開始,就看了不止一次時間。
從沒有一次,這麽想讓時間掰成兩半過。
她心裏想東想西,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聽紀雨欣提醒,就站起來說:“快到時間了,那我先走了。”
可就是那麽巧——
“啊!”
“小心!”
剛轉身就迎面與人撞到一起。
對方端着熱騰騰的鴨血粉絲,一股腦潑在陳西桃身上,吓的陳西桃大叫。低頭看到一顆鴨血挂在胸前香氣飄飄,她瞠目結舌,在原地愣了兩秒。
“我的天吶,許川你可真行!”紀雨欣遞來一張濕紙巾,看了眼陳西桃大衣上的湯漬說,“幸虧沒燙着,還好你穿的厚,他潑的偏。”
陳西桃垂首沉默。
始作俑者見狀,以為她要發火,一個勁兒的道歉,給紀雨欣遞了好幾個眼色。
紀雨欣接收到信號,拿手戳了戳陳西桃:“桃子別氣啊,這人我認識,我們舞社的副社長,到時候讓他出幹洗費,再請你吃飯賠罪怎麽樣?”
陳西桃緩緩擡起頭。
她看了眼那個叫許川的男生,又看了眼紀雨欣,壓抑着說了聲:“沒關系,他也是不小心,我先回宿舍換衣服。”
目送陳西桃面無表情從餐廳離開。
許川叫了聲紀雨欣:“喂,那是你舍友?”
“不然呢?”
“有男朋友嗎?”
“你有想法?”
許川笑了笑,沒說話。
陳西桃挺着背,一步步不慌亂的往外走。
待出了餐廳門,嘴角忽然上揚,舒心的笑出來。
她掏出手機,将她狼狽的樣子拍了下來,又将照片發給孟亓,問:
請個假行麽?今天倒黴,被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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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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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孟亓一直沒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