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讓我做你的眼睛

這天傍晚，雲生親戚家的小外甥來了，一進門就嚷着要找琳娜阿姨玩。無奈，雲媽只得打電話給蘇琳娜。

見她有些遲疑，便小聲的句，“雲生也在家啊”。

醉卧之意不在酒。

“哎呀看看這是誰來了，琳娜快進來，快進來，”邊說邊去接蘇林娜拎購物袋。

“你來阿姨就很高興了，不用這麽客氣啊，”雲媽喜形于色的說着。

“我聽說雲生在家，特意帶了他喜歡吃的幾樣菜，”聲音雖不徐不疾，語氣中卻帶着某種明顯的懇求。

她站在門口朝雲生看去，有一時的失神，這個她深愛已久的男子，修長的背脊透出的淡漠氣息讓她心寒。

雲媽喊了雲生一句，雲生這才從書中擡起頭，朝蘇林娜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繼續回過頭，沉浸在小說的世界裏。

蘇林娜郁郁的嘆了一口氣，很快，便被小外甥簇擁着跑去了外面的草坪上。

茶餘飯後間，小外甥纏着琳娜給講故事睡午覺。雲生繼續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看書。

忽然，朗朗的讀書聲從客房裏傳來，雲生驀地擡頭，眼神虛無的望向窗外不存在的某處，視線好像穿過眼前重重，依稀看見一個瘦弱纖細的背影……

雲生也曾經給一個人讀過書。

那年春天，子曦的眼睛看東西已經越來越模糊了，開始只是以為簡單的視覺疲勞，最後竟然色彩也慢慢被奪去，這是一種讓人發瘋的過程。因為有雲生的陪伴倒也相安無事。

一日，雲生陪子曦去城郊一家非常小的書店買書，坐的13路公交車，颠簸了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子曦用手掌支着下巴朝窗外看去。其實眼前的景物其實她看的并不真切，但是越看不清楚越是近似貪婪想把一切盡收眼底。

窗外的天氣蔚藍如洗，纖雲也無，4月初的微風夾雜着些許涼意溫柔的吹拂在她臉上。

雲生靠近了些，握住了她的手，不動聲色的描繪起了路邊的景物，“有一個婦人正載着她的孩子過馬路，路邊的三色堇和櫻花花期正盛，有一只流浪狗正趴在垃圾桶旁邊……”

“雲生”子曦打斷他，“以後我們也養一只狗好不好”。

“好。

到達書店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4月末的太陽已經初具威力，雲生從包裏翻出一張A4紙擋在子曦額前，空出來的手也小心的扶着她。

子曦好像并不知道雲生在幫她遮陽，只是一昧地說着，“你這樣扶着我，好像我就是個瞎子，等一下去買副黑色的墨鏡，就更像了”。

雲生佯裝生氣的說，“不許胡說”。

到達書店才知道，原來這裏有出租盲人看的手摸書，聽說店長的獨生女兒也是個盲人。雲生憐惜的看着子曦，但是子曦好像一點都不在乎跟雲生講着，“我現在特別喜歡看這種手摸書，雖然讀的比較慢，但是用眼睛看的話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就又幹又澀的，得閉上眼睛好一會才能緩解。并且醫生也說了，不能用眼太疲勞，要多休息，我一天都睡15個小時了……”子曦絮絮的說着，雲生拿過她手裏的盲書，放了一本普通的讀物在她手上。

“雲生不是這本”。

正要伸手去換，雲生抓住她的手握緊，“以後我讀給你聽”。

“那怎麽行，學業都夠你忙的了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這學期我申請了休學，并且我就是解悶而已。”她輕松的說。

最終還是拗不過雲生的執着，雲生望着她，眼角眉梢有積水消融般的溫柔，“讓我做你的眼睛”。

那段日子大概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候，雲生一下課便會去找她，一起吃飯，然後陪她散步。在涼亭，草坪甚至小樹林裏都留下了雲生的讀書聲。

這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刻。茂密的樹桠下，薄霧中的晨曦透過樹葉，仿若籠罩着一層琉璃般五彩濕潤的光澤。

下午的陽光很好，剛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企劃案，子曦放松的倚在椅背上。看看日期，安瀾出差也差不多快回來了。

接近下班時間，經理出去見客戶了，大家都很放松。

同事金菲從茶水間泡了一杯咖啡出來倚在桌邊就聊了起來，“對了，你們看到了嗎？今天有一個八卦節目，竟然說我們雲總和那個叫蘇琳娜的大明星有一腿，原來我們boss喜歡那種調調的……真的假的那個女的矯情的要死……這種子虛烏有的事你們還信，按我說她根本就配不上我們總裁……說來也奇怪，半年一次的董事會雲總之前一直都很重視的，像去年雲總在國外出差，也專程坐飛機趕回來，今年明明人就在國內但是卻沒有來參加。不會是沉湎美色，樂不思蜀了吧……”

聽到這些話，子曦心裏陡然一驚。

他是因為不想見到她，所以連她所在的公司都不願意踏足嗎？

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緊緊裹住了她，讓她透不過氣來。

其實她早就該辭職了，她應該離他遠一點的，或許這樣對彼此都好。怔怔的望着窗外發了會呆，直到被同事的笑聲打斷，才勉強拉回了一些思緒。

起身，拿起水杯朝茶水間走去。

“看她那個樣子好像誰欠了她的錢似得，”金菲不屑的聲音從她身後低低的傳來，“幸好公司的新員工評審就快要到了，反正上次報表的事出現了一個小纰漏，經理早就對她不滿意了，總歸還是眼不見為好。”

同事之間八卦倒可以聊聊，這種敏感問題大家都忽然禁了聲，回到座位上各忙各的，金菲也自覺無趣，悻悻的坐回椅子上。辦公室勾心鬥角子曦早有耳聞，卻不想這樣厲害。金菲的表妹也是這一期的實習生，名裏暗裏都百般讨好上級主管，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畢竟大公司轉正名額有限，也難免大家都急功近利了一點。

反正已做好離職的準備了，便不與她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