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8)
了轎,快步走過來。看到轎子端端正正的,并沒損傷,張劢又沉着鎮靜的站在轎子旁邊,陸芸先有幾分放心。
“伯母!”張劢恭敬行禮,“我和武鄉侯世子走到院中,突然聽到婆子的叫聲,便飛身過來看看,正好托住傾斜的轎子,所幸令愛不曾受傷。”
這條甬路旁邊是富麗的房舍,房舍另一側是府中的大甬路,直接通大門的。武鄉侯世子送張劢出來,走的是大甬路。湊巧了,張劢走到相隔的那條路時,婆子大叫出聲,張劢飛身趕過來,竟沒耽誤事。
陸芸聽到當時的情形,實在後怕。這擡轎子的婆子若是有一人摔倒,阿遲自然摔倒;這一摔倒,磕着碰着便難免了。許是磕着頭,許是摔着手,又或是傷了臉……陸芸顫抖着手掀開轎簾,哽咽道:“阿遲!”阿遲忙送上甜美的笑臉,“娘,我好好的,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
陸芸上了轎,把阿遲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摸了一遍,掉下淚來,“我可憐的孩子。”我閨女招誰惹誰了,受這驚吓?阿遲陪着笑臉,連連說道:“我沒事,真的沒事。娘,轎子傾斜那會兒我還害怕來着,不過,很快就被托住了,穩穩的。”
陸芸這才想起來,“全靠你張大哥相救。”撫慰女兒一會兒,命她乖乖坐在轎子裏,自己下了轎,對張劢道謝。張劢恭恭身,“伯母,咱們是近鄰,您千萬莫見外。”
正說着話,管事婆子飛跑過來,“驚了徐大小姐,這婆子真是罪該萬死!我定要回了夫人,重重懲治!”陸芸微微皺眉,“好好的,如何會摔倒?倒是查明了因由,是要緊的。”管事婆子連連答應,“太太教訓的極是,極是。”
甬路盡頭,武鄉侯世子盧柯帶着仆從匆匆忙忙過來了,“張兄,您有這功夫,小弟可不成。”張劢能飛身過來,他只能跑到甬路盡頭,再從小路繞過來。
盧柯拜見了陸芸,“徐伯母。”聽婆子戰戰兢兢說了前後經過,豎起眉毛喝道:“查!細細的查!不查個清清楚楚,看我饒的了你們!”管事婆子連連答應,冷汗直流。
盧柯滿臉陪笑,對着陸芸說了無數道歉的話。陸芸此刻已穩住心神,微笑道:“世子客氣,彼此世交,不必如此。”
盧柯又對着轎中的阿遲深施一禮,“徐家妹妹,實在對不住,讓你受驚了。”阿遲聲音清洌,“哪裏,世子客氣。”
盧柯怔了怔。這小聲音,可真是動聽呢。張劢拍拍他的肩,“盧兄,我送徐伯母、徐家妹妹回去,告辭了。”盧柯回過神來,“哪能呢,我親自送徐伯母,方成個道理。”
張劢微笑道:“我和徐伯母是鄰居,一牆之隔。”盧柯沒法子,再三道謝,“今日蒙張兄援手,感謝不盡。”另派了穩妥婆子擡着轎子,送到角門。張劢不許他再送,逼着他回去了。
徐遜、徐述、徐逸三兄弟早已等在門外,接着母親和妹妹,很是高興。見張劢陪着出來的,徐逸雀躍道:“張大哥,我跟您騎馬好不好?”張劢轉頭看看陸芸,見陸芸點了頭,張開懷抱,抱了徐逸上馬。
徐遜也抱着徐述上馬,兩馬并行,一路歡聲笑語,回到鳳凰臺。
鳳凰臺很熱鬧。西園,是平北侯張并和夫人到了;徐家,是安慶的舅太太到了。
☆、37如何如何
兩家門前都停着十幾輛馬車,聲勢浩大。西園門前的馬車全是黑漆平頂,車廂上用古篆體雕刻着典雅的“張”字,乍一看上去樸實無華,實則寬大軒敞,乘坐起來頗為舒适。徐家門前的馬車朱輪蓋輪,富麗堂皇,精致講究,顯見得馬車主人非富即貴。
張劢微微笑了笑,娘親還是同從前一般講究,出趟門興師動衆的,竟跟着十幾輛馬車。若是爹爹獨自出行,兩匹寶馬換着騎便好,哪用得上這些。
徐遜抱着弟弟騎在馬上,望着自家門前停着的馬車,心中奇怪。舅母來了?居然沒有提前寫封書信,也沒有遣仆役知會一聲,這可透着怪異。照理說,舅母若來,爹娘定是知道的,應該大老遠的打發人迎接才對。
雖是心中奇怪,面上自然不會流露出來,對坐在身前的徐述溫和說道:“阿述,咱們到家了。”到下馬石前,徐遜自己先下了馬,回身把徐述抱下來。張劢卻是抱着徐逸飛身下馬,姿勢灑脫優美,看的徐述十分羨慕。
徐遜和張劢拱手道別,分別護着自家女眷回了家。這十幾輛馬車停到門前,可想而知來了多少人,回家以後都有的忙碌。相互拜訪、引見,都是安頓下來之後的事。
陸芸和阿遲下車換轎,回了內宅。回去後陸芸且不管什麽舅太太、表少爺,先把阿遲拉到內室,拉着手細細打量,“閨女,沒傷着吧?”阿遲笑嘻嘻,“真沒有,才斜了那麽一下,就被托住了。”在車上您已經問了很多遍了,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陸芸還是不放心,“如今不便聲張,晚間悄悄請個大夫來,給你扶扶脈。”阿遲乖巧點頭,“成啊,聽您的。”今天也算歷險了,不瞧瞧大夫,爹娘不會放心的。
說完悄悄話,母女二人出了內室。機靈的丫頭昌化曲膝行禮,脆生生回道:“舅太太帶着陸家大少爺,嚴家五少爺,陸家三小姐、四小姐,嚴家大小姐,二十位侍女,三十名護衛。陸少爺、嚴少爺并護衛們都請在外院安頓了,舅太太和三位表小姐,如今在千裏閣。”陸琝在鳳凰臺單住一所庭院,名為千裏閣。
陸芸凝神想了想,“把映霞館收拾出來,請舅太太暫住。”。映霞館房舍寬大,足夠大嫂一行四人住的,便是再帶上二十名侍女,也不擁擠。
昌化答應了,自去行事。陸芸安頓過一應瑣事,梳洗更衣,重勻粉面,滿面春風的帶着阿遲去到小花廳,準備招待遠道而來的娘家親戚。
“妹妹,我這可想死我了!”一名相貌雍容大方、眉眼慈祥端正的中年貴婦出現在廳門口,含淚說道。陸芸忙起身迎了上去,“嫂嫂,多年不見,所幸您風采依舊!”
這中年貴婦自是陸芸的娘家嫂子陸大太太了。她身後跟着七八個俏麗的丫頭,三位衣飾華貴、相貌端正的妙齡少女,分別是陸大太太的女兒陸珍、陸玲,和嚴家大小姐嚴芳華。
姑嫂二人執手訴着離別之情,良久方收了淚,分賓主坐下。陸芸口中問着,“二老可好?妹妹不孝,已是多年未曾回家。”陸大太太笑道:“二老身子都硬朗,精神頭比咱們還強呢。”陸芸大覺安慰。
陸芸招手叫過阿遲,“快拜見大舅母。”阿遲恭敬應了,規規矩矩行禮,“大舅母安好。”舉止如行雲流水一般優美自然,禮儀大方周到,竟是一絲毛病也挑不出來。
陸大太太滿面含笑,“好孩子,快起來。”親手拉起阿遲,細細打量了,眼中掩飾不住的驚豔之色。這丫頭生的實在好看,難怪琝兒會生了癡念。
陸大太太送了一只赤金鑲珍珠手镯給阿遲,“好孩子,戴着玩罷。”這手镯是把黃金打成細細的金絲纏繞而成,樣式精巧別致,頗為不俗。阿遲拜謝了,“謝舅母厚愛。”
陸珍、陸玲、嚴芳華也過來拜見了陸芸。陸芸先拉過陸珍、陸玲親熱了一番,“上回姑姑見你們的時候,你們都還小,如今可長成大姑娘了。”又拉着嚴芳華誇了一回,“不愧是大嫂的侄女,極是出挑。”每人送了一只鑲珠嵌寶的蝴蝶金釵,靈動可愛。
陸大太太說起這次南京之行,頗有焦慮之色,“玮兒比琝兒還大着四五歲,功課卻還不如弟弟,我未免着急。恰好侄兒英華要到南京求學,我便想着,玮兒到南京拜了大儒為師,許是功課會有起色,也說不定。”
陸玮是長子,性子忠厚,才能卻平庸了一些,不如次子陸琝機敏。陸大太太憂心長子的前途,帶他到南京投奔名師,也在情理之中。
陸芸笑道:“極是應該,阿玮如有名師指點,課業定會精進。”陸大太太嘆息,“但願如此。咱家在武定橋的宅子,我已命人去收拾,待收拾妥當了,玮兒、琝兒和英華侄兒一道住過去,離着學堂也近便。”
陸芸并沒多留,“阿玮性子沉靜,有他管束着,阿琝和令侄定也是安心學業的。”陸家在武定橋的老宅,一應家什俱全,方便的很。再說武定橋确實離國子監近多了,鳳凰臺地方雖幽靜,卻有些偏僻。
陸芸竟不挽留,陸大太太一邊松了口氣,一邊又覺着若有所失:小姑竟不挽留麽?好似對玮兒、琝兒沒什麽姑侄之情一般。
陸大太太看着阿遲微笑,“好孩子,聽說你要抄本佛經給老太太?真是孝順懂事的好孩子,老太太見着佛經,必是高興的。”
提起抄佛經,阿遲笑意盈盈,“舅母,是我們兄妹四人一道,要抄本佛經送給外祖母。大哥,我,還有阿述、阿逸,每晚都會洗手焚香,恭恭敬敬為外祖母抄錄一段佛經。”
陸大太太心裏更不是滋味了。怎麽着?阿遲竟然根本沒想着讨好外祖母,拉着哥哥、弟弟一起抄經。難不成,阿遲她年紀尚小,不通世事?
陸琝要到國子監讀書,老太太命他借居徐府之時,陸大太太自是明了老太太的居心,先是連連冷笑,繼而不屑想着,“男女結親,只有男家求着女家的,我橫豎不開口求親,看你們能怎樣。”阿遲動了心,小姑子動了心,那有什麽用?我這當娘的不吐口,親事便成不了。
若是少男少女間不小心出了點子什麽,那更是對不起了,不知羞恥、不知名節為何物的女孩兒,我們陸家不要!上趕子貼過來麽,好不要臉。
陸大太太本是安安生生留在安慶,等着小姑子夫婦遣媒上門時,氣定神閑的駁斥一回。誰知左等右等,鳳凰臺音信漸疏,一點獻殷勤的動靜也沒有。
嚴芳華已是十六歲,等不起;陸玮功課平平,眼見得科舉無望;嚴英華在家裏吵着嫌老師不好,耽誤了他;陸珍、陸玲時時惦記,“南京很繁華,真想去開開眼界。”幾件事湊在一起,陸大太太決定親赴南京。
本以為自己一來,小姑子會帶着兒女隆重迎接,一盆火似的趕着,阿遲更會含羞帶怯,一幅小兒女情态。誰知小姑子親熱歸親熱,卻也僅僅是親熱而已,阿遲落落大方的,星眸坦蕩,毫不拘泥。
陸琝是自己最看重的次子,老太太最寶貝的孫子,陸家這一輩人最卓異不凡的少年郎,多少名門閨秀見過他一面便會念念不忘,怎麽會這樣?陸大太太想不通。
阿遲跟陸珍、陸玲、嚴芳華坐在一處,和氣的介紹南京景色,“金陵第一名湖莫愁湖,南朝第一寺雞鳴寺,燕子矶,閱江樓,清涼山,夫子廟,栖霞山,都值得一看。”
陸玲只有十歲,一臉稚氣,“阿遲表姐,這些地方你都去過麽?”阿遲點頭,“家父家母帶着我和哥哥、弟弟們去過,風景極美。”
陸玲羨慕的不行,“阿遲表姐你真是見多識廣。”她才九歲,已是被關在家裏學女工、讀書,磨性子,外出游玩對于她來說是很奢侈的事。
陸珍跟阿遲差不多的年紀,眼中也有豔羨之意,“姑丈姑母待阿遲表姐真好。”帶哥哥弟弟的時候,也沒忘了她,可真不壞。
嚴芳華矜持的笑着,“琝表哥借居貴府,多蒙阿遲表妹照看,我們是很感激的。”這位阿遲姑娘确實貌美動人,那又有什麽用呢,琝表哥只是暫時借居罷了。
阿遲失笑,“嚴姐姐這話欠斟酌,表哥借居我家,家父可以照看舉業,家母可以照看日常起居,家兄可以做伴陪同,便是我家小弟,也可以和表哥切磋功課,只有我,卻能照看表哥什麽呢?我和表哥不過偶一見面,點頭問好而已,這般小事,當不得嚴姐姐鄭重相謝。”
嚴芳華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陸玲天真說道:“是呢,阿遲表姐又不管家,照看不到哥哥什麽的。哥哥的日常起居,都是姑姑照管,可精細了。”
陸大太太慈祥笑着,沖幾位小姑娘看過來,“芳兒名芳華,阿遲名素華,兩人的名字聽起來倒像姐妹。瞧瞧,兩人坐在一處,竟也有幾分相像。”
阿遲笑盈盈站起來,“回舅母的話,爹娘兄長都喚我阿遲,老親舊戚人家,閨中好友,也喚我阿遲。我竟是覺着,小名帶‘阿’的姑娘家,跟我才像姐妹。”
陸芸哧的一聲笑了,嗔怪指着阿遲,“聽聽這孩子話!小名帶‘阿’的姑娘家,光南京城便有成百上千呢,你便有這許多姐妹不成?”
衆人都笑起來。正說笑間,徐郴下衙回家,先在外院和陸玮、嚴英華等人相見了,說了會兒話,帶他們來到內宅,拜見陸芸。
阿遲起身要回避。陸大太太嗔道:“這孩子!又不是外人,你表哥,你嚴家表哥,有什麽見不得的?”阿遲笑着福了福,做害羞狀,走了。
陸玮、嚴英華拜見過陸芸,便各自回房,梳洗更衣,稍事歇息,以備晚上的接風宴席。陸大太太等女眷更別提了,那是一定要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一番的。
陸芸還沒來的及跟徐郴說兩句話,西園便送來許多土産,“我家侯爺和夫人一路走來,随手買的,送給少爺、小姐玩耍。”有小火爐,小風車,憨态可掬的瓷器娃娃等,另有各地著名小吃、京城小吃。都不貴重,卻顯着親近。
徐家則是送了各色精致小菜,數瓶香洌的果子酒,還有新鮮的鹿肉粥、羊肉粥、蝦粥等,更是家常。張憇專程使人過來道謝,“粥極鮮美,老爺子贊不絕口。”
緊接着,武鄉侯府送來不少珍貴補品、藥品,來送禮的管事嬷嬷極為殷勤,“給大小姐陪不是。今日之事,必定會給大小姐一個交待。”陸芸并不多說什麽,只客氣的微笑着,把人送走了。
徐郴這才知道阿遲遇險,皺眉道:“請大夫看了沒有?”阿遲輕盈的轉了一個圈,“您看看,我真沒事。”陸芸忙道:“不想驚動了人,原想着晚上悄悄請了大夫來,給阿遲扶脈。”
徐郴搖頭,“不必等,這會子便請去。”命人請了相熟的大夫。這大夫姓吳,醫術很好,卻有些脾氣,細細給阿遲診過脈,沉下臉,“徐侍郎,您消遣我還是怎麽着?令愛好好的,看的什麽病?”背起藥箱走了。
徐郴板了半天臉,這才會笑了,阿遲也笑,“我都說了,好好的,任事沒有,您偏不信,這下子可好,把吳大夫得罪了。”醫德高尚醫術高超的大夫多難得呀,硬是把人氣走了。
“得罪不了。”徐郴微笑,“爹爹跟他相交多年,這點子小事,他不會真惱。”他就這脾氣,跟誰都橫,跟誰都不會假以辭色。
徐郴親筆寫下謝函,命人送到西園。這回多虧了張劢,不然阿遲難免受傷。想到粉團兒一般的女兒差點摔倒,差點受傷,徐郴又是心痛,又是後怕。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白天我真的有時間,可是到了晚上才想寫,很苦惱。
既然說了雙更,再寫一章,哪怕是瘦瘦的一章。
☆、38巧笑倩兮
晚上少不了設下酒宴,為舅太太一行人接風。大理石屏風豎在當中,男人在屏外飲酒、高談闊論,女眷在屏內輕言細語,斯文說笑。賓主盡歡,直到人定時分方才散了,各自回房。
陸芸親自送陸大太太等人回了映霞館,“嫂嫂,您當做自己家一般,千萬莫客氣,缺什麽少什麽,只管告訴我。”陸大太太笑着答應了。
陸芸安頓好嫂嫂、侄女,回了房。徐郴倚在羅漢榻上,若有所思,見她進來,拉她并排坐下,“娘子,今日之事,是意外呢,還是有人算計咱們阿遲?”
陸芸慢慢回想了一遍,搖頭嘆息,“伯啓,真的不好說。若看那婆子的形狀,膽小怕事,不像敢算計阿遲的。可若說是意外呢,也太牽強了些。阿遲身輕如燕,兩個粗壯婆子擡着竟會摔倒,實在出人意表。”
兩人思來想去,不得要領。“今兒可多虧了仲凱。”陸芸只有一點是确定的,“幸虧仲凱自天而降,托住轎子,保全咱們阿遲。”
“若是沒有仲凱援手,後果不堪設想。”徐郴也有同感,很是慶幸,“明日咱們便去拜訪西園,當面致謝。”
此時此刻,徐郴和陸芸對西園真是充滿感激。西園呢,此時此刻,也正在讨論他們的寶貝女兒阿遲,和阿遲今天的遭遇。
“這麽說,兒子你今天英雄救美了啊。”活潑俏皮的女子聲音,“被救的小美人,一定是芳心暗許,愛上你了。”
“夫人,兒子臉紅了。”渾厚深沉的男子聲音,“咱們莫再調侃,兒子會害羞的。”
張劢笑着站起身,“天色不早,爹,娘,你們遠道而來,早些歇息。”不陪你們了,沒你們這樣的,調戲自己兒子。
師公須發皆白的腦袋倒垂在窗外,笑咪咪說道:“看看你倆,把阿劢說跑了吧?”話音才落,被出了屋的張劢豎着抱起來,疾奔而去。
“師公還是這般頑皮。”女子開心笑着。
“兒子功夫越發俊了。”男子深感欣慰。
窗戶中映出屋中相偎相依的一對人影。男子身材高大,面容沉靜,女子修長窈窕,眉目溫柔,夜色靜谧,兩人依偎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和諧美好。
張劢一口氣把師公抱回房,塞到床上,“師公乖,睡覺。”師公笑咪咪看着他,誘惑道:“阿劢啊,師公點了你的穴,用麻袋裝了,扛到女娃娃房裏好不好?”
張劢低頭替他蓋被子,“不好。師公,爹爹在呢,若是被爹爹捉住,我躲不過一場好打,您也會被數落一通。”
師公有些下氣,“該早點想出這主意的,你爹爹來了,可不是就不行了麽。臭小子道貌岸然的,連師父也要管。”小時候是師父管徒弟,老了老了,成了徒弟管師父。
張劢安慰道:“爹爹最疼您了,快睡吧。”替師公蓋好被子,坐在床邊陪他說了會兒話,見師公有了睡意,方悄悄離去。
夜涼如水,張劢在院中站了許久,忽然飛身躍起,去了梅林。默默站在一枝孤削如筆的樹枝上,向鄰舍望去。房舍中的燈都已熄了,只有幽暗的路燈還亮着,夜色中頗顯凄清。她在做什麽,睡了麽,會夢到誰。
第二天,陸大太太早早便起床梳洗了,用過早食,吩咐侍女,“武定橋的房舍可收拾妥當了?命人去瞧瞧。”一直有仆役住着,打掃布置起來,應該不會太費事才對。
陸琝過來請安,軟語央求,“姑母管家甚嚴,內言不出,外言不入,住在姑母家,有何不妥?”陸大太太眼光不善,“武定橋是咱們陸家自家宅院,房舍甚是整齊,離學堂又近,你住在武定橋,有何不妥?”
陸琝怔了怔,輕聲說道:“住在姑母家,等閑也是見不着她的。可我知道她在這兒,心中便覺喜樂。離她近一步,我便多一分歡欣。”
陸大太太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厲聲道:“不拘武定橋的宅子收拾妥當與否,今兒個便搬走!便是有什麽不周到之處,也顧不得了!”
陸琝垂首無言。陸大太太發過脾氣,冷冷問道:“難不成你和那丫頭做出什麽事來了?”若沒有,琝兒怎會這麽幅癡情模樣。
陸琝淺淺笑了笑,“見都見不到,能做出什麽事?您可真是看的起我。”陸大太太疑惑的看看他,真沒有?那你這一段癡情又是從何而來呢,不清不楚的。
存了這段疑惑,陸大太太帶着女兒、侄女去到上房之時,不動聲色打量着阿遲。這丫頭看上去神色鎮靜,四方八穩,根本不像情窦初開的懷春少女,好,真是沉的住氣。
陸大太太笑道:“武定橋的老宅已是收拾妥當了,請教了位風水大師,說今兒個是難得的黃道吉日,竟是今日搬家最好。”
陸芸也笑,“如此,我使人幫着嫂嫂、侄兒侄女們收拾行李。”她既執意要走,何必強留,殊無意趣。
侍女來禀報,“老爺送了拜貼到西園,請太太準備準備,過會子便到西園拜訪。”陸芸颔首,要拜訪西園,這是緊要事。
陸大太太成心跟小姑子生分,“依着我說,竟是使喚咱家的仆役、侍女便好,人手足夠了。”陸芸見狀,毫不堅持,笑道:“便依嫂嫂。”
正說着話,侍女又來禀報,“西園送來拜貼,平北侯爺、侯夫人、魏國公、安老爺、安太太、安小姐來拜。”陸芸素知西園客氣,忙吩咐侍女安置座榻,靜待來客。
陸芸客氣詢問,“嫂嫂,您是回去收拾行李,還是和我一道見見鄰居?”黃道吉日要搬家,也不知道是上午晌就要搬,還是能勉強等到下午晌。
陸玲牽牽母親的衣襟,眼中有哀求之色。平北侯呢,赫赫有名的大元帥,往常只是聞名,今兒能見着真人!陸珍也眼巴巴看着自己親娘,心中企求她開恩留下。
陸大太太微笑,“我帶着珍兒、玲兒、芳兒收拾行李去,鄰居麽,先不見了。”說走就走,多留一刻也不願意。
陸玲倚小賣小,走到阿遲面前殷勤說着話,卻不肯跟着陸大太太走,“我回去也是給您添亂,還不如跟阿遲表姐一處玩玩。”陸大太太自是不樂意,淡淡一眼暼過來,“玲兒,你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
正在這時,侍女輕盈走進來,笑着禀報,“客人到了。”庭院中,徐郴、徐遜父子在兩旁相陪,一衆客人緩步而來。
走在中間的是位身材異常高大的中年男子,四五十歲的年紀,玄色長衫玄色腰帶,濃眉大眼,英武中透着剛毅,顧盼之間,頗有威勢。
他身畔是位如春光般明媚的女子,淺淺的湖藍錦緞襖子,素色雲绫長裙,清新淡雅。她肌膚白皙如玉,冬日陽光下,皮膚好像是半透明的一般,美的令人心悸。
好像是誰說了句笑話,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轉,面目生輝。衆人一時間都有些失神,這便是威震天下的平北侯張并和他容顏絕世的嬌妻吧,世上竟有這樣的美女,今日算是見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不少,又删了,覺得按照這個人的性格,他不會這麽說話,這麽做事。
只有這麽多,湊合先看着,明天繼續。
誰有辦法治療拖延症?白天明明閑着,總拖着不想寫;晚上倒是能寫了,過了十二點頭就昏,效率奇低。
☆、39 此邦之人
嚴芳華拉拉陸珍,指指身後的大理石屏風,意思是“咱們該回避過去”。陸珍輕輕嘆了口氣,回避便回避好了,這位平北侯爺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大元帥,不怒自威,這麽遠遠的看着自己已是透不過氣,若是到了近前,不知會不會暈倒?還是別丢人了,遺憾歸遺憾,回避吧。
陸玲入神看着屋外,滿臉崇拜,兩只漆黑靈動的眼睛熠熠生輝,看樣子是拉也拉不走的。嚴芳華和陸珍只好不管她,悄悄走到屏風後,揀了張繡凳坐下。
阿遲沒動。陸大太太不滿的看了她一眼,昨兒個玮兒、英兒還離的遠遠的,她已是走的不見人影;如今平北侯、魏國公都快進屋了,她還原地不動。怎麽着,平民百姓的男子不能見,公侯王孫便能見了?真沒看出來,這丫頭小小年紀,如此勢利。
本來陸大太太也是要避到屏風後,然後從後門出去,回映霞館帥領侍女們收拾衣物、打點行裝的,見阿遲不動,陸大太太生了看熱鬧的心,也留了下來。
陸芸、阿遲下地相迎,徐郴、徐遜陪着客人進到廳中,行禮厮見。徐郴夫婦斯文有禮,張并夫婦客氣周到,言行舉止間頗有相似之處;至于安家麽,安公子淡然,十三妹熱忱,夫妻間形成鮮明對比。
寒暄過後,分賓主落了座。這種場合張劢、阿遲、安冾、徐遜、陸玲是沒座位的,分別侍立在自己父母身邊。安冾年紀還小,身量尚未長開,和陸玲這小姑娘一樣不起眼。阿遲已是十四五的年紀,身姿如春天才抽出的柳條般柔軟細嫩,面容如秋夜碧空中才升起的月亮般清麗明徹,風姿秀異,精致絕倫。
張劢本來個子就高,這會兒又身姿筆挺的站着,更是引人注目。他站在張并、悠然身邊,很容易看出他身材、氣質肖父,面容、膚色肖母,既高大,又俊美,占盡天時地利。
阿遲第一回見張并、悠然,自然要鄭重拜見。阿遲行禮如儀,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優美自然,就連陸大太太這樣對她存着挑剔之心的人,也不禁心中感概:生的好,禮節也好,一點兒毛病也挑不出來。
悠然招手命阿遲近前,拉着她的小手柔聲問了幾句話,笑盈盈看向陸芸,“徐太太,貴府竟藏着位小仙女,是從天庭偷出來的麽?這般好看的小閨女,可真是愛死人了。”
做父母的聽見別人誇自己的子女,哪有不高興的?徐郴微笑,陸芸嫣然,“夫人快別這麽誇她,她呀,最不禁誇,真會飄飄然的。”
阿遲如凝脂般的肌膚泛上一層霞色,悠然笑咪咪想着,“劢劢你眼光不壞,這小姑娘真是膚如新荔,小臉蛋比剝了殼的雞蛋還滑嫩,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悠然從手上取下一只通體晶瑩、溫潤碧透的玉镯做見面禮,“小仙女,這玉镯很配你。”玉镯中有一根若隐若現的血絲,是極品血絲玉,孝武皇帝所賜。
阿遲悄悄看向陸芸,見她輕輕點了頭,方道謝收下。這镯子看上去便不同凡品,一定價值不匪,收這樣的重禮,還是先請示了,比較妥當。
悠然很希罕阿遲,拉着不放手,張憇湊趣道:“喜歡成這樣,不如你認做幹女兒?”悠然笑的眼睛彎彎,“那我做夢都會笑醒的。”
陸芸喜道:“那可是小女的福氣了。”張憇拍手笑道:“好極!你們本是鄰居,如此更顯親密了。”興興頭頭的命侍女,“快拿拜氈來。”
張并默默看一眼妻子,再看一眼兒子,阿悠你沒見兒子臉都白了,這麽戲弄兒子好麽?張劢上前一步,恭敬說道:“娘親,此事不妥。”
悠然笑吟吟問道:“如何不妥?”眼中滿是調皮之色。張劢正要開口,一直站着不動的阿遲微笑道:“夫人愛護,我很感謝。不過要我稱呼您義母,那委實是叫不出口的,您看上去不過盈盈十八,頂多是我姐姐呀。”
這馬屁拍的,悠然大樂,“那不認了,不認了。”張憇仔細瞅瞅悠然,“你确實很顯嫩。”悠然謙虛,“哪裏哪裏,歲月是怎樣劃過了我的肌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張并微微一笑,兒子都這般大了,阿悠還是孩子心性,真拿她沒辦法。不經意間看過去,徐家小姑娘亭亭玉立,嬌嫩可人,張并眼中閃過一抹溫柔之色,這孩子容貌鮮活,妙語如珠,跟阿悠當年頗有幾分相像呢。
陸芸看着寶貝閨女,眼中滿是笑意,看看我家阿遲多會說話!徐郴更別提了,做爹的看自己親閨女,怎麽看怎麽順眼。
嚴芳華、陸珍在屏風後坐着,心中頗為後悔。阿遲得了這麽多誇贊呢,要是自己也在,豈不是更為熱鬧?可惜,沒人開口引薦,出不的這屏風。
陸玲在廳中站着,阿遲拜見過後,她也上前拜見了張并夫婦、安骥夫婦,小姑娘興奮的身子微微發抖,悠然拉過她的小手拍拍,以示安撫,“徐太太,令侄女清俊的很,惹人疼惜。”從腕上取下一只水頭極好的玉镯相送。
張憇有樣學樣,也對着陸芸誇獎,“徐太太,令侄女跟您頗有幾分相似呢,相貌很是可人。俗話說‘侄女賽家姑’,竟是不錯的。”也從手腕上退了一只赤金镯子相送。
陸大太太心裏這個氣,就甭提了。我明明坐在這兒呢,你倆對着陸芸誇“令侄女”!會不會說話,會不會做人,會不會處世?
接下來陸大太太更生氣了。徐郴、陸芸提及武鄉侯府之事,滿懷感激,命阿遲當面拜謝張劢。阿遲規規矩矩行了禮,張劢客客氣氣還了全禮;阿遲小臉粉暈,張劢俊面微紅,都有害羞之色。
這丫頭素日四平八穩的,原來也有這般臉紅心跳之時!陸大太太看在眼裏,未免替自己寶貝兒子不值。琝兒,可憐你一腔癡情,付諸流水。你一番真情真意,這丫頭根本不珍惜。
這丫頭真勢利。陸大太太不屑看向阿遲,你不就是看上張家這孩子貴為公侯,便動了心,起了意麽,眼皮子也太淺了。眼下我琝兒雖只有秀才功名,可往後呢?科舉得意,入閣拜相,也未為可知。
陸大太太陡然生出“此邦之人,不可與處”之念,便笑着站起身,“請恕我竟是要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