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之末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電話不知疲倦地呼喚着，吵醒了熟睡中的顏若彤。

“哎，真是的！”她嘆道，好端端的夢，就這樣被打擾了。雖僅是個泡沫般的癡夢，也夠她歡喜一陣子的。更何況夢裏的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多麽令其懷念的美好年華啊！顏若彤沉浸在少女的心境中，不願醒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電話又響了，執念地呼喚着她。看來今晚，有些人必須被找到。顏若彤慢慢起身，瞄了眼呼呼打鼾的老伴。都八十幾歲的人了，呼嚕聲還那麽铿锵有力年輕化，真是令她羨慕。老頭子注定是要長命百歲的，顏若彤笑笑。她總會默默地祈禱：自己走在老伴的前面。近幾年，每每參加親朋好友的葬禮，顏若彤都悲傷寥落許久。她喜歡熱鬧，不慣清靜。就算能活上幾百歲，單單她自己，又有什麽意思呢？老頭子就無所謂了，他本就沉靜內向，人多的時候，反會令其不自在。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電話繼續叫嚷着，不肯罷休地敦促着她。

“知道啦！知道啦！”顏若彤朝電話那頭應道，好似在安撫哭鬧中的孩童。

“喂，誰呀？”終于，她走到客廳，拿起電話，慢條斯理地問道。

“顏阿姨，是我，丹子。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您。”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着急的語氣中透出幾分愧疚和慌張。

“丹子？怎麽是你？你爸爸……還好嗎？”顏若彤心中一緊，她最不願在深夜接聽晚輩們的電話，特別是丹子的。

“他……不太好……很想……見見您。”男子沉重而哽咽地說道。

“哦！……知道了，我這就過去！”顏若彤湧出半片海的哀傷，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八十幾歲的她，無力選擇和逃避。活到這歲數，她早已參透‘這輩子’：起初，陌生的人們接踵而至地闖進她的世界，無論她願不願意，高不高興。陌生的他們，或成了親朋摯愛，或變為過客路人，再甚者淪為仇家舊敵，老死不相往來卻終身難忘。忽然的某天，最不舍得的人們，又一個個離她遠去。無論她願不願意，高不高興。揮手作別，成為下一世的陌生人。

一小時後，顏若彤坐在病床前，望着同樣白發蒼蒼的張曉峰，感慨萬千。上次來看望他，才是半個月前的事。一切仿佛又不同了。此時的那張她看了幾十年的臉，越發深陷地憔悴了。張曉峰似乎登上了開往天堂的火車，正欲轉身告別。顏若彤心如沙漏，暗暗流淌着自己的眼淚。

“顏若彤……你……是不是……喜歡過我啊？”病床裏的老人，突然蘇醒了。睜開眼，溫柔地望着她，緩慢堅定地問道。

“張曉峰……你……是不是……在消遣我啊？！”顏若彤茫然不知所措，原來八十幾歲的老奶奶，依然會臉紅。

“看來，是真的喲！”老人愉悅地點點頭，仿佛顏若彤夢裏的少年，傻傻地、滿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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