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說人生

“從那以後，您就再沒見過張曉峰？”妞妞覺得不可思議。

“嗯，他本就不重要，沒什麽必要見。就連你爸，也沒見過他呀！”陳澤平雲淡風輕地答道。其實，雖再未謀面，張的一舉一動，他仍了如指掌。心中的波瀾，以及揮之不去的五味，陳澤平不願提起。那些被潛意識扣下的記憶，就讓其布滿灰塵，遮住吧。

“爸爸，您沒見過張曉峰？”妞妞更覺不可置信，連她都見過的人，安守正是怎麽錯過的？

“算是見過？！從很遠的地方望見的。你媽媽并沒介紹我們認識。”安守正靜靜答道，“可能覺得沒必要？”縱然，在安守正心裏，張曉峰也是個疙瘩。不過無所謂，終究是他安守正，陪伴了顏若彤一生。

“的确沒必要。舅舅就不同，你媽剛認識你爸爸，便主動向我‘彙報’了。”陳澤平眯眼傲嬌道。

“切，胡說八道！明明是你自己，滿大街找我們！”安守正反駁道。

“你就自作多情吧！誰找你啊！還不是因為你，非要黏在若彤身邊，無可避免地被遇見而已！”陳澤平不服氣地歪歪嘴。

當初，顏若彤生無可戀地出說‘張曉峰結婚了’，陳澤平滿心歡喜。雖看着顏若彤痛不欲生的樣子，他感同身受地揪心。可憧憬到未來的某一天，自己或許有的幸福，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偷偷樂了。

人在脆弱時，最容易依靠別人。陳澤平認為，必須把握這絕無僅有的好時機，讓顏若彤緊緊依靠。久而久之，依靠就會發酵為依戀，甚至愛情。一切顯得自然而然，順理成章。陳澤平在自己的世界裏，癡癡幻想着、甜蜜着。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其後的許多天，他連顏若彤的影子都找不見，電話也無人接聽。陳澤平的小确幸、小願景漸漸退化為小忐忑、小恐慌。時間久了，他的擔心更深重了：顏若彤該不會做出什麽傻事來，後悔了所有人？！

想得越負面，陳澤平越惴惴不安。于是，他起早貪黑、無休無止地找尋着顏若彤。他要見到她，即便後者冷若冰霜或憔悴失落，都無所謂。但凡她活着，萬事皆會變好。雖如大海撈針，有個地方，陳澤平每天必去：東街大牌檔。多年的陪伴，讓他了解，無論悲喜，顏若彤都愛待在那裏，在熱鬧的市井中宣洩自己的情緒。若某天，顏若彤連東街都不願溜達了，這等同于在宣告她對生活的徹底失望與放棄。那才是陳澤平無法想象，更無力應對的噩夢。

所以陳澤平祈禱着、盼望着，能在東街遇見顏若彤。第十五天，願望終于實現：小吃攤盡頭，他歡喜地發現那個久違的身影——顏若彤拿着烤串，正津津有味地享受。陳澤平突然體會到‘喜極而泣’的真谛。雖沒落淚，心中卻已泣不成聲。更讓陳澤平欣慰的是：顏若彤臉上，似乎還有一抹陽光！！

“顏若彤，你讓我好找啊！都半個月了，玩蒸發也要顧及他人感受啊！”陳澤平沖上前，猛拍了顏若彤許多下，大聲抗議道。他從沒如此高聲講話，更沒這麽用過力。此時此刻，唯有如此，才能放松久久繃緊的神經。

顏若彤被突如起來的質問、拍打整蒙了。幾秒後，回過神來的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可沒蒸發，是你運氣太差！半個月都遇不見我，也真夠倒黴的！”若在往常，陳澤平敢如此這般，早被顏若彤劈頭蓋臉臭罵了。但這一秒，顏體會到陳的極度擔心，以及終于舒出的那口長長的緩和氣。這裏面裝滿的是牽挂與關懷，溫暖着顏若彤。不懂如何表達感激的顏若彤，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婉轉安慰陳澤平：她一切都好。

“打電話為什麽不接？！有點朋友間的基本道義，好吧？！”陳澤平繼續抱怨道，心卻暗暗淺淺地微笑了，他懂得她的委婉。

“不想接，懶得說話。別多心，不是針對你，只是不想說。”顏若彤淡淡道，眼裏湧出一些本已消散的憂傷。

“好啦好啦！我原諒你！作為補償，請我撸串！”陳澤平打斷了顏若彤的思緒，他可不能抹殺那點時隐時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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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不過，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猛地一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了！”顏若彤心疼地嘆道。面前的陳澤平，眼眶凹陷，臉骨凸出，身體好似縮水，散發着疲憊與勞累。

“你還好意思問？！！原因需要我講明麽？！”陳澤平哼哼道，“唔，這是誰啊？”他方才留意到，顏若彤身旁，還坐着個男人。看樣子，他們是一起來的。

“哦，他是安守正，我新交的朋友。這是陳澤平。”顏若彤雲淡風輕地指了指。

“朋友？幾天沒見，你還交朋友啦？”陳澤平仿佛聽見神話故事——顏若彤從不社交，更別提結識新友了。能貼上‘顏若彤之友’标簽的，記憶中幾乎為零。

“是的，我新交到的好朋友！”顏若彤淡淡确認道。

嘩嚓嚓，一道閃電直沖而下，熾烈兇狠地劃過陳澤平的人生。措不及防的他，慌張無助地預感到：即便奮力反抗，面前這男人，應該是會賴在他的生命裏了。

畢竟，人生本就是場毫無準備、卻似乎能預見一二的現實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