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報恩
周紹元默然,知道他的心事,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安慰的話,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徐文竹雙目微阖,心中有幾分茫然。有那麽一瞬間,他有點反悔了,他想告訴她,讓她等他三年。他想,如果他提出來,她應該不會拒絕吧?但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對自己說,做人不能太自私了,退一步,還能做親戚。
回到安遠侯府後,周紹元同妹妹說起了此事:“你大概也能猜到緣由。徐家舅母過世,文竹要守孝三年。三年,變數太大了,誰知道三年後會怎樣?文竹今日與你說清楚,也是他有君子之風,不想咱們為難……”他停頓了一下,輕聲道:“不過,若是你執意要等……”
周月明輕笑,随即垂眸:“哥哥說的什麽話?徐表哥說将來等我出嫁給我添箱,我自己巴巴地說要去等他,又算什麽呢?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我知道他是好心,只是……”她擡眸:“哥,算了吧。”
徐家表哥都說了拿她當妹妹,根本不提那個沒點出來的約定,她難道真能上前表示願意等待?
周紹元“嗯”了一聲,心知确實是這個道理,不過到底還是有些遺憾。他安慰妹妹:“沒事,哥再給你找更好的……”
斜了兄長一眼,周月明輕聲道:“算了,哥,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你都十九了。”
周紹元屈起食指在妹妹額頭上輕敲了一下,故意板起了臉:“多事。”
不過看妹妹神色,确實不像是失落的樣子,他略略松一口氣,還好,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馬車緩緩行駛,一路駛向安遠侯府。
此次見了徐家表哥,将事情說開,周月明也就抛卻此事。她将沒有抄寫完的經書抄完,每日又恢複了從前的光景。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二月末。
雁鳴山附近比京城要寒冷不少。
桑桑抽了抽鼻子,蹲在門外翻檢藥材,她知道木屋內,吳正業正給那個男人針灸。
以她過去十多年的人生經驗來說,這個姓紀的男人确實很好看。——至少比吳正業好看很多。但是她對他現在急于回家的行為并不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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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那麽重,又躺了半年,骨頭都快軟了,應該好好活動、鍛煉,至少也得三四個月吧?光靠吳正業給你針灸是沒用的……”
紀雲開雙目微阖,任由吳正業施針。
他醒來已有數日,身上也漸漸有了些力氣,每日除了自己鍛煉,也要接受吳正業的針灸以及藥浴等,已勉強能活動。
吳正業和桑桑這兩個人,紀雲開看不懂。從這幾天的相處中,他知道他們既非師徒,又非主仆,偏偏也不是父女,不是夫妻。桑桑看着要比吳正業小不少,但時常直呼其名。而吳正業也不惱。
有時兩人吵吵嚷嚷,可是分明又十分親密。
紀雲開留神觀察,見他們雖然古怪,但對他并無惡意。是他們救了他的性命,他們是他的恩人。
他剛醒過來以後,就向他們打聽了戰事,得知戰事早已結束,沈小将軍等人已經回京。
他初時好奇,詢問吳正業:“既然猜出我是周人,為什麽不把我送到周軍大營?”
居然把一個昏迷不醒随時有可能喪命的人帶回家?
吳正業聽後,略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萬一你不是呢?我豈不是要被亂棍打出來?再說,就算你真是周人,你當時半死不活的,我給送回去,萬一他們說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我怎麽辦……”
不等紀雲開說話,吳正業已然自顧自續道:“還有,你當時都那樣了,不動還好,萬一動一下,死了,怎麽辦?我不是白撿你回來了?”
當然,他不會說他那會兒根本就沒想起這一茬。
紀雲開垂眸,提出想請他們幫忙送信到周軍大營。
他下落不明半年,不可能沒人找他。他須得盡快給他們報訊,讓他們知道他還活着。
然而吳正業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誰去送?我?還是桑桑?你知道這裏離周軍大營有多遠麽?這兒連匹馬都沒有。我們送這一封信過去,人家信了還好,如果不信呢?”
紀雲開皺眉,也知道自己的請求确實讓他們為難了,低聲道:“抱歉。”
吳正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紀,你聽我說,你失蹤不見了這麽久,說句不好聽的,只怕旁人都當你死了。那麽你早回去一天,晚回去一天,差別也不大。”他想了想,又繼續道:“唔,或許還有差別,萬一有你的仇家,得知你還活着,偏生動彈不得,就僞裝成你的好友,到這裏來,一舉殺了你……”
紀雲開忍不住微微勾一勾唇,也不反駁。
這位吳大夫的醫術很不錯,湯藥、針灸、按摩、藥浴幾樣相互配合,他身體一天好過一天。
幾場春雨過後,很快進入了三月。
周月明近來十分忙碌。
表姐薛蓁蓁與沈業的親事定下了,今年的這個生辰,是她出閣前的最後一個生辰,她甚是重視。
周月明也翻了不少典籍,想親自做些有意義的東西贈給表姐作為生辰賀禮。
周紹元見她一直低頭忙碌,笑道:“小姑娘就是麻煩,你寫一貼字,或是買些首飾送過去就是了。何至于如此?”
周月明擡頭瞧他一眼:“那怎麽成?”
見妹妹歡快地忙碌,周紹元含笑看着,心裏原本的那些擔憂消散了大半。看來與徐文竹之事沒能成,對卿卿并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他略一沉吟,說明來意:“卿卿,你可否認得杜尚書家的小姐?”
“誰?”周月明放下手上的事情,擡起頭來,望着兄長,很認真道:“見是見過的,只是不大熟悉,怎麽了?”
她口中問着怎麽了,心裏卻在想,兄長肯定不會毫無緣由地問起別人家的小姐。莫非是有什麽情況?
周紹元臉上少見的露出一絲赧然之色,慢吞吞道:“其實也沒什麽。”
他數日前在書坊買書,當時書坊還另有一主一仆兩人。
這主仆二人年輕漂亮,神情猶帶一些稚氣。
見他買治水的書籍,頗為好奇的模樣,問了他幾句有關治水的問題。
周紹元雖不認得他們,但見其眼睛幹淨,十分好學,就簡單回答了幾句。
沒想到那個漂亮的小公子也有自己的見地,你來我往,他們談的倒也投契。
小公子自稱是杜尚書家的三公子,似是對他頗為佩服,還表示願意為他引薦工部的杜尚書。
周紹元聞言哭笑不得,他身後的小厮已然搶道:“不用引薦,我們家公子就在工部啊。”還不顧周紹元連使的眼色,報出了他的姓名。
小公子微怔了一瞬:“原來如此,倒是我失敬了。”
他拱一拱手,攜仆從離去。
起初周紹元并未在意,直到兩日後,他得知杜尚書只有兩兒一女,杜家根本沒有什麽三公子。那杜三公子是誰呢?
他略一思忖,回想起那位“杜三公子”的容貌,俊秀漂亮,眉眼間也有幾分杜尚書的影子。他心頭倏地浮上一個念頭:是杜家小姐吧?他仔細回想一番,那人舉止斯文秀氣,确實有可能是姑娘。
不過這是旁人的事情,與他關系不大。
然而昨日杜尚書竟留下他,與他閑談幾句後,竟問起了他家中情況,隐隐約約似乎是有許親之意。
周紹元敬佩杜尚書為人,但是對于杜小姐的了解并不算多,甚至他都不能确定那日見到的究竟是不是杜小姐。他自然得慎重考慮一番,了解清楚。
他也不好向別人打聽一個姑娘,就只好來找妹妹了。
周月明觑着兄長神色,小聲答道:“我雖然不熟悉,不過隐約知道是個很爽快的姑娘。哥哥怎麽突然問起她了?”
“沒事,就随口一問。”周紹元的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随口解釋,“我單知道杜尚書家的兩個公子,他們家有個姑娘,我倒是頭一次聽說。”
周月明點一點頭:“這也正常,人家家裏的姑娘,哥又怎會盡數清楚?”她停頓了一下,悄聲道:“如果哥哥真的好奇,那我以後見了她,多多留心就是了。”
“不用不用。”周紹元匆忙擺手,“誰說我對她好奇了?”他輕咳一聲:“我還有些事要去忙,你先歇着吧。”
他行了幾步後,又忽的轉身,有點別扭:“不要告訴別人,也別吓着她。”
周月明微微一怔,後知後覺意識到兄長口中的“她”是誰。她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她這個兄長在她跟前素來穩重,無所不能,竟也有他感到害羞的時候麽?
難得能為兄長做些事情,周月明甚是上心。
當然,要想了解一個官家小姐,機會還是很多的。
昌平郡主在京郊有個桃莊,三月桃花盛開之際,便下了帖子,邀請年紀相仿的京中貴女,齊聚桃莊賞花作詩。
周月明知道,杜小姐極有可能也會出現。
她在京中準備去桃莊做客時,紀雲開正在雁鳴山将養身體。
身體好轉以後,紀雲開向吳正業他們提出了告辭:“兩位的救命之恩,紀雲開沒齒難忘。以後如果有需要效勞的地方,雲開……”
“當真?”吳正業打斷了他的話,他龇牙一笑,“還真有需要你效勞的地方。”
紀雲開神情不變:“吳先生請講。”
吳正業推了推桑桑,笑道:“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紀雲開神色倏地一變:“抱……”
“當然,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許。”吳正業眼睛眯了眯,“我要你辦的事很容易。”
“什麽?”
桑桑忽然緊張起來,她聽到吳正業一字一字道:“回京的時候,帶上桑桑。”
紀雲開雙目微斂:“吳先生?”
吳正業笑了:“帶桑桑進京,把她送到她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