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逢
周月明瞪大了眼睛:他還活着?!
她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吧?”他不是去投胎轉世了麽?先前他的魂兒還在她身邊待了半年呢。怎麽可能還活着?
但是哥肯定不會騙他啊!紀雲開還活着麽?他沒死?
他若沒死,那她過去幾個月看到的“紀雲開”又是誰?難道一個大活人還能魂兒跑到她身邊?
不期然的,周月明想起那日“活神仙”的話來,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難道說真是她生了癔症?
……
她心裏亂糟糟的,但無疑,她是希望他活着的。
不管是讨厭他時,還是後來把他當做自己人,她從來沒有盼着他去死過。
“據說是誤傳消息。”周紹元解釋,“他被人救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現在正在回京路上,不日就會回來。”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急急忙忙告訴妹妹,不想她驟然見到紀雲開失态。
周月明勉強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氣,不管怎麽說,活着就好。
周紹元本想同妹妹好好說幾句,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只低聲道:“我提前跟你說一聲,讓你心裏有個底,免得到時候失态,叫人看見不好。當然,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人沒死,終究是好事。”
周月明“嗯”了一聲,雙手不自覺交握,勉強壓下心頭的雜亂情緒。
周紹元盯着妹妹看了一會兒,輕嘆一聲:“先皇曾賜予他府邸,他這次回來,肯定不會在咱們侯府久居,你……”
“哥,我知道的。”周月明打斷兄長的話,“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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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紹元點一點頭:“那你好生休息。”
周月明沖兄長笑了笑,待其離開後她并沒有立即休息,而是翻出了被她收起來的東西:手劄、繡着往生咒的帕子、以及那個寫着謎語的名帖。
手劄是沈小将軍交給她的,帕子是她自己繡的,這兩個也就罷了。可那個名帖,絕對不是她自己做出來的。
名帖的字跡和紀雲開的手劄上的字跡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紀雲開還活着,那麽在她身邊待了近半年的“紀雲開”又是誰呢?
周月明按了按眉心,一顆心浮浮沉沉。
次日,周月明禀明祖母後,前去拜訪“活神仙”。可惜“活神仙”極忙,她來的不巧,他在前日已被當今聖上召進宮中,至今未歸。
聽童子的意思,只怕三五日不會回還。
周月明也隐約聽說過,今上做了多年太子,早年一直隐忍,登基以後,許多事情也看的淡了,頗有些信奉黃老之術,是以同他的父親、祖父一樣,也将“活神仙”奉為座上賓。
她嘆一口氣,雖然失落,卻毫無辦法,只得沖童子道一聲謝,告辭離去。
周月明對自己說,算了,既然不知道緣由,那就先不要想了。反正他早晚都會回京,到時候不就知道了麽?
一想到他還活着,他們還會再見面,周月明心頭湧上一股難以忽視的期待與不安。
她倚着馬車壁,思緒連篇。
去年他離京去邊關前,她剛用上吊自殺的方式拒絕了他的提親。而身穿白衣的紀雲開消失不見前也剛被她拒絕。
所以說,如果真再見面了,應該很尴尬,很尴尬吧?
這麽一想,周月明又有些不自在了。算了算了,再說吧再說吧。
或許他也覺得尴尬,有意回避,他們根本就見不到面呢。
不想了不想了,知道他活着就行了。
周月明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阖,不再考慮此事。
然而等她回府之後,回了房間,又不免想起那本手劄來。
當初沈小将軍以為紀雲開死在了戰場,所以把他的手劄給她,為的是讓她明白他的心意。可如今他還活着,她拿着他的手劄,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吧?可若是直接還給他,又算什麽呢?
周月明嘆一口氣,心頭煩躁。她揚聲道:“青竹!青竹!”
“哎,姑娘。”青竹掀簾進來時,臉上的笑意還未完全消散。她匆忙斂了笑意:“姑娘有什麽吩咐?”
聽聞紀公子仍在人世,侯爺心情大好,阖府上下,都得了賞錢。
周月明輕聲道:“你幫我把魯班鎖找出來。好久沒玩了,想玩一會兒。”
“哎。”青竹應下,匆忙去找。她知道姑娘喜歡解鎖,閑着無事或是有心事時,就會拿來解悶,“還要十二柱的麽?”
周月明點頭,遲疑了一瞬,又搖頭:“都拿來吧。”
陽光正好,溫度适宜,周月明坐在窗邊。陽光隔着窗子在她臉上投下光影,她神情專注,俏臉如同玉生紅暈。
待她将所有魯班鎖拆解一遍,天早已經黑了。
周月明将魯班鎖往旁邊一推,輕舒一口氣,站起身來。
怕什麽?沒有解不開的鎖。
紀雲開離京城越來越近了,他神色淡淡對桑桑道:“進京以後,我先送你去見李大人……”
“那多不好!”桑桑想也不想,就打斷了他的話,“我爹不知道我來找他,忽然看見我,肯定吓一跳,誰知道認不認的,拉拉扯扯,多耽擱時間。還不如你先去見你家人。哦,還有你的心上人。”
她說着沖他擠了擠眼睛。
紀雲開皺眉,他尋思着 此刻奏折肯定已經到了皇帝手裏,那麽很明顯母親多半正焦灼不安等他回來。只是,他答應了吳正業……
桑桑繼續眨了眨眼睛:“還是說,你把我送到我爹那兒就要走了?也不管他認不認我?”
紀雲開略一沉吟:“也好。”
他如今歸心似箭,确實可以先面見母親報了平安以後,再專心處理她的事情。
回京前,沈大将軍已經告訴過他,皇帝先時賜予他的府邸還沒修葺完,他就“離世”了,後來便擱置下來,母親林氏仍在安遠侯府,并未遷居。
所以,他必須先去周家。
只是,不知道此番去周家會不會看見她。
不過,上天并沒有給紀雲開選擇究竟先去哪裏的機會,因為他們一行還未進京,就遇上了安遠侯派去接他的人。得知母親和安遠侯正在府中等候,他加快了去周家的步伐。
————
五月初五端午節,安遠侯府門口懸挂着艾草、菖蒲等物,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艾草味。
門房小高正在打盹,忽然聽到車馬聲至,他心裏一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心說,肯定是大小姐回來了!
今日端午,有回娘家的舊俗。當然,周家姑娘尚未出閣,自然不是回娘家。只是夫人張氏早逝,張家舅老爺那邊邀請了姑娘回外祖家中過節。
回來的這麽早麽?
小高待要上前迎接,剛拿起下馬車時踩的小杌子,一擡頭,看見馬上的人時,眼珠子幾乎要脫框而出:“紀,紀紀,紀公子……”
騎在馬背上的那個人,一身玄色衣衫,墨發高束成髻,面容英俊,神情端肅,不是紀雲開,又是誰?
紀雲開翻身下馬,沖其點了點頭。
小高回過神來,連忙笑道:“紀公子回來了,侯爺在府上呢。”
數日前,侯爺大肆打賞,就是因為這個紀公子還活着。饒是如此,親眼看見一個人“死而複生”,小高還是難免感到新奇。
再向紀雲開身後看去,除了随行的人馬還有一輛青布馬車。車簾被掀開,只露出了一個腦袋。
小高愣了愣,馬車裏的那個人,雖然作男子打扮,可是容貌神情分明是個心思靈動的姑娘。他迅速在心底做出評價:有幾分姿色,但臉兒不夠白,眼睛不夠大。等等,這是随紀公子回來的?還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
他掃了紀公子一眼,心情頓時微妙起來。
紀雲開并未多想,只點一點頭:“這些人随我一起回京,先幫忙招待一下。”
小高不敢怠慢,阖府上下,誰都不知道,紀公子雖然不是府裏的少爺,卻一直很得侯爺重視?
紀雲開歸來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安遠侯耳中。他大喜,一見到紀雲開便笑起來,紅着眼睛連聲說好。
“周伯伯,我想見見我娘。”紀雲開的神情倒還淡然些。
安遠侯一路陪着他,點頭道:“是該如此,是該如此。”
“這些年,多謝周伯伯對我們母子的照顧。”紀雲開聲音很輕,“只是我早已長大,該自行立業,不敢再叨擾周伯伯。我這次回來,除了感謝周家,還想把我娘接走……”
安遠侯對他的恩情太重,但他不能一直寄居周家。早前他就數次提出過要搬出去,這回大概就是機會了。
“你剛回來,先不說這些,見你娘要緊。”安遠侯擺了擺手,不欲繼續這個話題。
靜心居裏,素來神色寡淡的林氏看到兒子,早就淚流滿面。
“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紀雲開心裏發堵,袍角一撩,便跪了下去。
林氏嗚咽一聲,伸手就去扶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曾經以為,兒子和他父親一樣卒于十八歲,沒想到他又活過來了。這世上,有什麽比失而複得,更讓一個母親開心?
她想,老天待她還是不薄的,至少沒有在令她失去丈夫後,再失去兒子。
兒子跪在地上,一向在兒子面前很少有表情的她,也哭得不能自已。
她再也不怨恨老天了,老天還是眷顧她的。
林氏痛哭,一旁的丫鬟也無不淌眼抹淚。
—— ——
周月明剛回到府中,就聽說紀公子回來了。她心頭一跳:“是麽?”
小丫鬟海棠連連點頭:“可不是?”她哥哥在外院當差,她消息頗為靈通:“紀公子這次回來,看着沒病沒災的,還帶了一些人,威風着呢。侯爺還估摸着日子,讓人到城外去接……”
“海棠,你今兒怎麽這麽多話?”青竹知道姑娘的一些心事,連忙喝止海棠。
然而,周月明卻擺了擺手:“不礙事的。”她沖海棠笑一笑:“沒事,你繼續說,侯爺怎麽了?”
海棠眼珠子轉了轉,也不敢說了,她想了想:“不是侯爺怎麽了,是我聽說啊,紀公子這次回來,除了帶一些親兵,還帶了一個長得像男人一樣的姑娘……”
周月明垂眸,“哦”了一聲。
海棠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姑娘,午後老夫人使人過來說,讓姑娘回府後歇一會兒就到春晖堂去,說是讓姑娘嘗鮮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海棠施禮退下後,青竹小聲安慰:“姑娘也別生氣……”她心說,反正侯爺重視紀公子,大家都知道。
周月明瞧了她一眼:“我生什麽氣?你幫我打些水來,我想梳洗一下,換了衣裳,去春晖堂。”
她心想,對于父親,她已經看開了。
“哎。”青竹應着去忙碌了。
周月明收拾妥當後,讓青竹抱着外祖母贈給祖母的一些小禮物同她一起前往春晖堂。
五月的傍晚熱氣還未褪,陽光把人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周月明心裏種種情緒交織,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
不過青竹暗暗猜測,姑娘可能有點心不在焉。
她們兩人剛走進春晖堂,迎面便走來一個人。
這人便是紀雲開。
紀雲開“死而複生”,于情于理,不能不拜見老夫人劉氏。
老夫人這些年待他一直淡淡的,見了他以後,簡單問了幾句,便露出了疲态。
紀雲開不好久待,自然提出告辭。誰想,剛一出門,就看到了周月明。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黃色的衣衫,緩步行來,婷婷袅袅。他的心狂跳着,一時間思緒百轉千回,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她的面容太過清晰,告訴他這并不是夢境。
“卿……”紀雲開動了動唇,“卿卿”兩個字已在舌尖,卻被他生生吞下。他眼前浮現的是另一幅畫面:去年三月,她到松濤居找他,要他退親時,在月下,她眉目清冷:“卿卿也是你叫的?”
思及舊事,他心中忽的一滞,抿了抿唇,低聲道:“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