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婚事

“兇什麽兇?”桑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難怪人家不喜歡你。”

這句話戳着了紀雲開的痛處,他雙唇緊抿,沒有說話。靜默了一瞬後,他才輕聲道:“我沒有兇你。只是這樣的話,不要再說。周姑娘和我……現在沒有什麽關系。”

“我說的是事實,又不是亂說。我這不也是想幫你嘛。”桑桑斜了他一眼,懶洋洋道,“呀,我才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認識這麽多年還能一頭熱啊?要不,你換個人喜歡?”

紀雲開黑眸幽深似潭水,心中升騰出莫名的怒意,還夾雜着濃濃的酸楚與不甘。然而他無法反駁她,半晌才道:“你還有事麽?”

“沒有。”桑桑笑了笑,心裏卻有些發怵,她小聲道,“其實這有什麽難的呢?左不過是他喜歡什麽樣,你就裝成什麽樣好了……”

她哪裏喜歡醫術啊,不過是因為吳正業喜歡罷了。

這小姑娘的歪理,紀雲開聽聽就算了,并沒有往心上放。他伸手:“你寫好的信呢?”

說到正事,桑桑粲然而笑,小心翼翼摸出一個信封來:“切記,切記,一定要讓人交到吳正業手上,當面交。”

紀雲開只“嗯”了一聲,接過信件。他們到京城已有數日,也确實該寫信給吳正業報個平安。

此行目的已經達到,桑桑也就不久留了:“我得走了,小老頭看的可嚴了。切記,切記,一定要送到啊……”

她就不信了,吳正業看了這信,還能繼續心安理得待在雁鳴山。

紀雲開自己又修書一封,使人一并送往邊關。

他此次“死而複生”回到京城,皇帝新授了他職位,看來是想讓他長留京中。簡單交接過後,紀雲開便忙碌起來。

而這個時候的周月明也在忙碌中,她父親安遠侯生辰在六月初。也不知道怎麽了,他今年特意提出來,說是想借此機會與好友小聚一下,并讓女兒着手安排。

“我?”周月明詫異,父親還沒到過壽的年紀。不過她倒是曾跟着二嬸徐氏一起張羅祖母劉氏的壽宴。

安遠侯點了點頭:“嗯,你簡單安排一下,這事兒也不好讓二太太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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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明應下,略一思忖,幹脆與兄長一起商量如何操辦,卻仍是想不明白父親這麽做的緣由。不過她也很清楚,許多事情,她終歸是要學着單獨去做的。

她自然不知道父親安遠侯的心思。

卿卿今年十六歲,論理也到了該許親的年紀。只是她母親早逝,他又沒有續娶,真正能操心她婚事的人也不多。先時,他知道雲開對卿卿有意,也确實希望他們能成。可惜卿卿對此異常抵觸,最後只得作罷。

後來今上登基,也确實有不少人表明想與周家結親的意思,但他都沒有立即應允。一則那些人并不靠譜,二則不管怎麽說,那日女兒的眼淚讓他多多少少有些觸動。

如今長子的親事無需他操心已經定下,他想他可能真的需要在女兒親事上多費點心了。

罷了,原本兒女的親事就該由父母操心的。不然怎麽會說兒女的婚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且,他自覺還想了一個不錯的主意。——他畢竟在朝為官,每日接觸到的後生比女兒能接觸到的多太多了。尋個名目讓卿卿悄悄看一眼,她選了哪個就定哪個行了。

——她自己選的,總不至于再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安遠侯即将作壽,紀雲開也是知道的,他微覺詫異,但還是認真挑了賀禮。

而他先前派去細查的事情,這會兒也有了名目。

他派去的人名叫王征,先前在軍中做斥候,辦事細心,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他确實曾在金光寺門口連摔兩跤?”紀雲開沉吟。

原來他夢中那幅畫面是真的。可是,如果那是真的,其他的呢?是不是也是确确實實發生過的?

“是的,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王征停頓了一下,神情有點古怪,“而且,他回家以後就去了周家提親,後來還帶了祖父一起去……當然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

“竟有此事?”紀雲開雙眉緊鎖,眸光沉沉。

“是。不過沒成。”王征搖頭,心說,但凡正常點的人家都不會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去求親時還帶着繡春囊的男子吧?

紀雲開垂眸,心想當然不能成。那個謝錦城生性風流,如果真把卿卿許給他,那豈不是推她進火坑?

他心裏不可避免地生出陣陣擔憂來,謝錦城求親不成,不能保證旁人求親也不成啊。她不可能永遠不許親,永遠不出嫁。

想到這裏,他心口驀地一痛,眼前浮現出一幕很奇怪的場景。夢中他一身白衣,眼中滿含期待:“卿卿,不要答應,好不好?”

他內心波濤洶湧,眼睑卻慢慢垂下:“辛苦你了。”

“還有一件怪事。”王征笑了笑,有些猶豫的模樣,“是關于您讓打聽的周姑娘的……”

“說。”紀雲開眼神轉深。

“去年中秋,周家姑娘自稱看見鬼了,請了‘活神仙’座下大弟子連道長上門驅鬼……”

紀雲開神色微變,電光石火之間,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卻難以深想下去。他急問:“然後呢?”

他心中那個猜測越來越明晰。

“連道長說沒鬼,多半是休息的不好,看錯了。後來請太醫開了幾貼藥,見鬼的事兒也就沒聲兒了。”王征一笑,“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周家瞞得很緊。”

當然這也好理解,不管是誰家的姑娘,都不想沾個見鬼的名聲吧?

紀雲開雙眸微阖,一顆心狂跳着,腦海裏似乎有什麽炸裂開來,他低聲道:“這種事傳出去不好,是該瞞着,你也莫向旁人提起。”

王征抱拳:“我知道的。”

他沒有久待,将自己打探到的盡數告訴紀雲開以後,就告辭離去了。

紀雲開并不像表面那般淡然。他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是不是他受傷之際,一分為二,一個“他”在雁鳴山昏迷不醒,一個“他”飄到了京城,就陪在她身邊?

但是這想法太過匪夷所思,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夜,紀雲開又一次做夢,夢到謝錦城與祖父一起到周家求親,他揮了揮手,讓謝錦城攜帶的繡春囊當衆掉出,滾在安遠侯腳下。

安遠侯大怒,态度冷硬,回絕了這婚事。

……

夢裏的這一切合情合理,就像是曾經發生過一樣。

他心想,是真是夢,試探一下也就知道了。

六月初八,安遠侯做壽。

紀雲開攜帶着禮物到周家拜壽。

安遠侯年紀尚輕,遠不到大擺宴席來過壽的時候,是以此次雖說過壽,其實出席的人也不多,只有幾個安遠侯的好友以及若幹後輩。

看了一眼坐于席上的紀雲開,安遠侯再度遺憾起來,可惜卿卿性子別扭,不願意嫁給雲開。不然,多合适啊。

不過,想到他今日的一個主要目的,他低聲吩咐了身邊的親信幾句。

親信聞言一愣:“侯爺?”

安遠侯皺眉輕斥:“還不快去!”

“是是是。”下人領命而去。

—— ——

父親安遠侯的壽宴比她想象中要簡單許多。周月明先前卯足了勁兒,這會兒驟然松一口氣,放松歸放松,難免覺得有些無聊。

“姑娘。”青竹匆匆忙忙過來,“侯爺說讓你去無為軒一趟,最好喬裝打扮成丫鬟的模樣。”

“什麽?”周月明目瞪口呆,“我爹真這麽說?”

她一時想不明白:這是什麽道理?

家裏不缺下人,哪用得着她上前伺候?彩衣娛親也不是這般啊。

青竹猛點頭:“是啊,侯爺就是這麽說的。”她也十分不解:“會不會是傳話的傳錯了?”

周月明搖了搖頭,略一沉吟:“不會。”

她長這麽大,安遠侯府還沒出現過下人傳錯話的情況。

“那姑娘去嗎?”青竹好奇地問。

“去啊,為什麽不去?”周月明勾唇一笑,她還真想看看,父親究竟要做什麽。

等她真的喬裝打扮去了無為軒後,發覺根本不需要她出現在人前。安遠侯的親信引着她,讓她又內室而入,悄悄站在屏風後面,隔着兩架屏風的間隙打量來客。

到了這個時候,去年曾翻閱不少鬼怪話本的周月明哪裏還不明白父親的用意?她一瞬間紅了臉頰,又氣,又想笑。

他這是從哪裏學來的?是想讓她隔着屏風相女婿嗎?他不是說什麽兒女的婚事父母說了算嗎?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周月明當即就要拂袖離去,但轉念一想,來都來了,那就看一眼。看看父親想讓她看的人究竟都是什麽樣。

她定了定神,悄悄看去。

從她這個角度來看,她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面無表情的紀雲開。

周月明眼皮跳了一跳,一時怔在那裏。

屏風後的動靜很小,幾乎沒有聲響,但是紀雲開不經意擡眸時,還是看到了影影綽綽的身影,以及縫隙裏的那雙眼睛。

這是他異常熟悉的。

他心口一緊,再環視今日席上的幾個俊秀青年,腦海裏似乎有一道亮光閃過。再看看正與人說笑的安遠侯以及含笑聆聽的周紹元,他雙眸微阖,臉上血色盡褪。

這不是簡單的壽宴。

紀雲開放下手裏的酒杯:“周伯伯,我想離席一會兒。”

安遠侯并未多想,只笑着點了點頭。

紀雲開施了一禮,暫時離席。他心頭亂糟糟的,穿白衣的他究竟是真是夢,他還沒能确定,如今又有了新的危機。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合上雙眼。

—— ——

從兩架屏風的縫隙中看到紀雲開,周月明微微一怔,莫名感到心虛。與他目光相對,她更是下意識收回視線,臉頰燙得厲害。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胸口,對自己說,又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心虛什麽啊?

她鼓足了勇氣再去看時,他的位置已經空蕩蕩的了。

周月明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掃視了一下其他人,都是陌生面孔,沒有紀雲開的身影。

她甚是懊惱,心說,或許她今天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兒,也不該去看什麽人。

反正她現在沒有嫁人的心思。

她穩了穩心神,悄悄離去。

六月天熱,周月明步履匆匆離開清涼的無為軒。

剛走數十步,忽見那邊道旁一個熟悉的背影。

白衣人負手而立,站于樹下。

周月明心頭一跳,有一瞬間的恍惚:“紀雲開?”

對方緩緩回頭,容貌英俊,眉目冷然,正是紀雲開。

然而周月明的神情卻微微一變,清醒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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