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道歉
她慢慢移開了視線,任淚珠劃過臉頰。她聲音很小,似是自言自語:“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紀雲開,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紀雲開心神一震,胸腔內酸甜苦澀交集,他幾乎是懇求:“卿卿,不要說這樣的話,不要因為這件事改變對我的情意。”
天知道在他聽到她那句未說完的話時,心裏有多歡喜。可惜他犯了一個大錯,惹得她傷心難過,甚至可能還要動搖她的感情。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那樣他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周月明不說話,先前有多擔心害怕,現在就有多傷心失望。她不想跟他再纏歪下去,冷着臉:“我要走了,你別再纏着我。”為防止他再跟上來,攔着她不讓她走,她又續道:“你今天要是敢攔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我說到做到。”
紀雲開抿了抿唇,收回攔在她身前的胳膊。他知道她性子倔,此刻又在氣頭上。他如果真的一味阻攔,只怕會火上澆油。而且聽她話裏的意思,并非完全跟他斷絕來往。
他後退一步,聲音極低:“好,我不攔你,但卿卿,你消消氣,別因為我的錯氣着了自己。”
周月明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理了理裙裾,轉身疾走。
她能聽到紀雲開在她身後發出的腳步聲,連頭也不肯回,只大步往前走着。
行了數十後,見一中年女子迎面走來,眉目瞧着有些面熟。
那人愣了愣,有些訝然的模樣:“是……周姑娘?”
周月明怔了一瞬,循着記憶,認出這是紀雲開的母親林氏。她臉頰發燙,羞窘而難堪,自己驟然出現在紀家,不管找什麽理由,她那點小心思以及被哄騙的愚蠢都顯而易見,無所遁形。她木着臉,略微點一點頭:“沈夫人。”随即就偏了身,從其身側繞過。
她聽到紀雲開低聲打招呼:“娘……”
“周姑娘什麽時候來的?這就要走了麽?”林氏語帶驚訝,“你送送她呀。”
“我知道。”紀雲開悶聲回答。
“不用了!”周月明才不給他送自己的機會,她行得更快了,出了紀府後,直接進了等在紀府外的馬車。臨上車之際,她掃了一眼追上來的紀雲開,很快放下車簾:“走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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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開猶豫了一瞬,知道她在氣頭上,并沒有追過去。
車夫從紀雲開身上收回視線,不甚确定問道:“姑娘?”
周月明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回去吧。”
“好嘞。”
馬車行駛。周月明重重呼了一口氣,心中怒火猶未散盡。方才的事情一點點浮上心頭,她憋悶、委屈而又懊惱。但是見紀雲開真的沒跟過來,她不知怎麽,居然更惱怒了。
她剛回家,就瞧見了迎面走來的兄長。她要躲避,已經來不及,只得上前:“哥。”
兩人剛打一個照面,周紹元就皺了眉:“你去做什麽了?怎麽哭了?”
周月明心裏一驚,又莫名心虛,她垂了頭,低聲道:“沒做什麽,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了哪裏?”周紹元聞言便要來查看。
“也沒哪裏。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已經好了。”周月明下意識後退一步,赧然而笑,“讓你看見,怪不好意思的,我先回去拿帕子敷一下,別給旁人看見了。”
周紹元不疑有他,點一點頭:“也好。”
周月明剛一告別兄長,臉上的笑意便收斂了,唇角也垂了下來。不過經這麽打岔,她怒火不似初時那般旺盛,當然也并未徹底消散。
她回房之後,翻出了當初為紀雲開繡的往生咒。那時她是盼着他早點投胎轉世,去他該去的地方。而現在他自己倒為了那點小心思,咒自己昏迷不醒。她也不知道她是氣他欺騙多一些,還是氣自己傻乎乎地上當多一點。
她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心思,卻被他騙着踏出那一步,讓她又想縮回去。
端詳着自己親手繡的帕子,周月明忽然有種把它毀了的沖動,但是想了想,到底是狠不下心。畢竟是自己花了心思做的,幹嘛要毀掉?
她将帕子丢開,自己翻着一本書,卻看不進去多少。
從她意識到自己對紀雲開的心思開始,也沒過去多久,但是經歷了今日的事情,她那剛生出的心思涼了大半,只覺得委屈而又氣悶。她心說,這或許就是天意,她本來就不應該對他動心。老天是在告訴她,是她錯了,不該有那樣的心思。
這麽一想,她又覺得沒意思起來,草草用了飯,就去歇着了。
而另一廂,林氏等了好一會兒後,才等到兒子回來,看他神色黯然,她忍不住問:“到底怎麽回事?那是卿卿吧?她怎麽過來了?沒待多久吧?她是不是哭了?”
她記得那姑娘似乎并不待見雲開,但是又怎會登門造訪?看那姑娘眼睛紅紅的,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是她。”紀雲開不想說太多,只輕聲道,“我犯了一個錯,是我把她騙來的。”
“你……”林氏不解,“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還是趕過來的沈業大致猜出緣由,簡單講了:“……她可能是發現了,就生氣了吧?真沒想到她這麽大氣性……”
“別說了!”紀雲開神情不悅,“不怪她,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騙她。”
他心中滿是懊悔,明明她已經對他動了心,而他卻用這樣的方式将她推遠。
林氏微微睜大了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你們也是傻,多少好方法用不得?非用這樣的?說自己昏迷不醒命在旦夕?人家姑娘聽了該多擔心啊。也不怪人家生氣,要是我,我也氣。”
紀雲開抿唇,良久才道:“我會想辦法求得她的原諒。”
這段感情裏,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人在黑暗中禹禹獨行,近來終于能看到亮光了,卻因為他自己的錯誤讓他重陷黑暗中。不過他曾經見過光明,并不會失誤而放棄。
林氏只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倒是沈業有些讪讪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當時就是想着越嚴重越好……”
“是我的錯。”紀雲開打斷了他的話,“和你無關。”
他心說,往好處想,今天的錯誤也不算毫無用處,至少知道了她對他動過心。
這是他過去十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傍晚周月明在院子裏納涼。青竹抱着一個木盒子匆忙行來:“姑娘,姑娘。”
“怎麽了?”周月明擡眸看了她一眼,不懂她為何躊躇。
青竹确實感到為難,在她的記憶中,姑娘跟紀公子不和睦,不過沈小将軍來借東西時,姑娘的反應來說,又不像是那樣。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紀家送來的回禮,點明給姑娘的。
“什麽回禮?”周月明沒弄明白。
“前幾日紀家不是喬遷麽?咱們府上也送了賀禮過去。”
周月明沒什麽興致,懶洋洋的:“那又不是我備的,給我回禮幹什麽?”她視線掃過青竹手裏的木盒子,哂笑:“我不要他的東西,你也別再我跟前提他。”
“那這回禮……”青竹猜不透姑娘的心思。
“還回去。”周月明移開目光,“我才不要。”
她心說,把她當什麽呢?小孩子麽?騙了她以後,送點東西哄一哄以為她就會笑呵呵地忘記前事?
“哦。”青竹想了想,“姑娘,好像是魯班鎖啊。”
周月明一怔,心想倒會投其所好。然而她卻是冷笑一聲:“當我稀罕麽?”
青竹這才意識到,姑娘是真的在生氣。她不知道緣由,只點一點頭:“好的,我這就去處理。”
輕輕嘆了一口氣,其實這樣的場景對她而言,并不算陌生。姑娘小時候也經常這樣,不管那東西有多好,只要聽說是紀公子送來的,她就會堅定決絕,或者是直接讓人丢掉。她還以為姑娘對紀公子态度改變了呢。
她福一福身,抱着木盒子離去。
周月明自言自語:“難道我自己就沒有麽?”
她喜歡用魯班鎖解悶,從小到大,收集了很多,大多都是她兄長送她的。她不會嫌魯班鎖少,但她也不想接受紀雲開送來的。
—— ——
盡管猜到了她可能不會接受,但在面對被退回來的禮物時,紀雲開仍難免感到挫敗。她連打開都不曾打開吧?如果真打開了,她肯定會發現他放在裏面的信件。
紀雲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并未多說話。
低落的情緒并未持續太久,他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麽。
次日周月明經過院子裏的大槐樹,習慣性地擡眸,看到了枝葉間的白影。她很快移開了視線,佯做不曾看到。
以前每次看到他在樹上,不管是飄還是站,她都會支開青竹,同他說兩句話。然而這時,她根本沒有這個興致,看都不看,繼續帶着青竹往前走。
待她從祖母那裏回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又擡頭看了一眼槐樹上。此時只見枝葉繁茂,已不見白影。
她不自覺撇了撇嘴,心想,也不過如此。還以為他有多誠心呢。
“咦,姑娘,你看,那是什麽?”青竹眼尖,發現樹下的東西,快步過去,撿了過來,“姑娘,是魯班鎖啊。好精致,是十二柱麽?诶,不對。”
周月明忍不住瞧了一眼,确實精致。她搖搖頭:“是二十四柱。”
“誰放在這兒的?”青竹疑惑,四下張望。
周月明目光幽幽,瞧了瞧院牆,答非所問:“院牆該加高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