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氣

紀雲開很不安。

這不安在周月明還未踏進房間前就開始了。随着她的走入,以及她隐隐帶着顫音的輕喚,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腦中似乎有什麽爆裂開來。

他知道沈業退了出去,也知道她就在床邊。

當他聽到她輕聲說:“……你醒過來好不好?我說了不想看見你,其實是假的……”他腦海裏的最後一絲清明淪陷了,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好。”

然而還未等他有所行動,他就手上一熱,那軟滑的感覺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他知道是她碰着了他的手,他的耳根不由自主地就紅了,手也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他聽到她的聲音情真意切:“有句話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我發現我對你也……”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幾乎能猜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麽。巨大的狂喜籠罩着他,與此同時襲來的還有濃濃的不安。

—— ——

周月明忽然丢開手,心內疑窦叢生。

她初時聽了沈業的話,以為紀雲開真的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短暫的腦海一片空白之後,她心頭煩亂,也沒有細細思索這中間的不妥之處,只顧着擔憂焦急了,甚至将藏在心裏的話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然而當她伸手想将自己的玳瑁手串給他戴上時,卻驚訝地發現了不對之處。

舊傷複發的人身上并沒有什麽傷痕,反而是在她的手碰觸到他的時候,耳根紅透,手還躲了一下。

她怔了一瞬,咽下已經到嘴邊的話。昏迷的人也會這樣麽?

冷靜下來後,周月明發覺了其他可疑之處。如果紀雲開真的嚴重至斯,偌大的紀府,會沒有一個人照顧他?就任憑他一個人躺在這裏?看來真是把她當成傻子了……

她冷笑,看着他睫羽輕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先前的那些羞澀、甜意、酸楚和懊惱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怒意和委屈。

她話說到一半便無聲無息,紀雲開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果然,他聽到她一字一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聲音:“紀雲開,騙我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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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開心裏咯噔一聲,知道大事不妙。他猛然睜開了眼,掀被而起:“卿卿!”

原本還躺着“昏迷不醒”的人這會兒精神十足在她面前,仿佛在告訴她,她方才所做的一切是多麽的愚蠢。周月明忍不住冷笑出聲,鼻腔卻有點發酸。他沒有事,他是健康的,她應該開心才對。的确,她也為此感到慶幸,但是想到自己之前的擔憂,想到自己情不自禁說的那些話,想到自己內心深處種種天人交戰,她只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是個笑話。

“卿卿……”紀雲開從未見過她流露出這種神色過,心中驚慌害怕又感到後悔。他抿了抿唇,試着解釋:“其實我……”

“騙我有意思?”周月明打斷了他的話,“很好玩兒是不是?看我像個傻子似的被你們玩兒團團轉,很好笑對不對?”她将手串向他臉上擲去:“你想要這手串,你直接說就是!何必兜這麽大圈子來騙我!”

她努力憋着眼淚,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那時擔憂害怕,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原來只是他設下的騙局。

玳瑁手串被她劈頭扔過來,紀雲開不敢躲,被結結實實砸了一下後,才伸手接住。只盼她能消氣。然而卻見她轉身欲走,他顧不得多想,連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急道:“卿卿,你聽我說……”

手臂被人禁锢,周月明脫身不得,她深吸了一口氣,擡眸冷聲道:“你放手!”

“你先聽我說。”紀雲開哪裏敢在這個時候松手,他神色柔和,帶着懇求之意,“這件事是我不對,你先聽我說兩句好不好?”

“好,你說。” 周月明一雙眼睛如同被水洗過一般,清亮透徹,卻滿是怒意。往常見他這種表情,她心裏會不自覺軟和一些,但這會兒看到卻更添怒意。

紀雲開心想,肯聽他解釋就好,證明還有回旋的餘地。他盡量平複心情,也覺得自己之前是被蒙了心,竟想出這麽一個鬼主意。他面帶慚色,輕聲解釋:“我不是要騙你。我怎麽舍得?是你說不想再見到我,我才……”

“好了,兩句話說完了。”周月明面無表情,打斷了他的話。

“卿卿!”紀雲開抿了抿唇,“你聽我說完好不好?我想見你。我擔心你不肯,才想了鬼主意。借你的東西,想着還你的時候,自然會見到你。其他東西,旁人都有,我怕被你拒絕,才想到了這玳瑁手串。我沒想到沈業會說這麽嚴重,也沒想到你會……這麽擔心難過。”

在他原本的計劃裏,只是由沈業出面,向她借玳瑁手串,為将來歸還時再見面創造機會。但是兩刻鐘前,沈業忽然喘着粗氣告訴他,她已經在來的路上,他必須“昏迷不醒”,生死未蔔。他隐約覺得不妥,卻得知她很快就會趕到。他沒太多的選擇。

他想着等她到來後,他找個機會,順勢“醒過來”,讓她知道,他并沒有多嚴重,是沈業誇張了而已。

然而卻給她早早看出了破綻。

他凝視着她,一字一字緩緩說道:“卿卿,你擔心我,我很開心。你來見我,我也很高興。”

她的那番話,對他而言,更是意外之喜。

周月明垂眸,只是冷笑,卻不說話。是啊,她擔心,她難過,在他眼裏就是個十足的傻瓜。他是不是捏準了她的心思,所以才會用這樣低劣的方法來欺騙她?可憐她居然還傻乎乎地上當了。看她中計,他心裏很得意吧?要不也不會說自己高興了。

紀雲開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她是喜是怒,他不敢松開她,繼續說道:“你進來以後,我想告訴你真相的,但我擔心你生氣。沒想到你自己發現……卿卿,你說你其實也想見我,說你對我也……我……”

“你聽錯了。我沒說我想你。”周月明猛然擡頭,她扯了扯嘴角,“你那時昏迷不醒,你能聽見什麽?”

“卿卿……”紀雲開無奈。她番話,他怎麽可能聽錯?雖然當時如同做夢一般,可是她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記着。

周月明盯着他攥着她胳膊的手,聲音很輕:“松手。”見他巋然不動,她低聲道:“紀雲開,我再說最後一次。”

紀雲開只得先松手:“這件事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我不生氣。”周月明聲音很輕,她甚至還勾唇笑了笑,“我為什麽要生氣呢?”

她雖然帶着笑意,但紀雲開心中卻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垂眸一笑:“你沒錯,錯的是我,我說了不再見你,卻因為你們的謊話,巴巴地來見你,言而無信的是我,死皮賴臉的是我,你們有什麽錯?”

“卿卿,你沒有言而無信,也沒有死皮賴臉,是我,一直都是我。”

周月明不再看他,擡腿就走。

紀雲開急了,下意識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他神色懊惱:“卿卿,我知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他回想着她那時幾乎是哭泣着說的話,心裏發堵的同時,又生出陣陣憐惜之意:“卿卿,你也說了,你是想見我的。你心裏也有我的,對不對?”

面對着他這溫和得好似誘哄一般的話,周月明有一瞬間的動搖,然而也僅僅是剎那之間。想到自己今日發生的一切,她原本已經柔和的心又變得冷硬。她眨了眨眼,輕聲道:“是有過,但是現在沒有了。”

“卿——”紀雲開話未說完,門被推開,沈業一邊走進來一邊道:“哎呀,周姑娘,你……”

他的話語在看到房中的一切後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啊呀,周姑娘知道了?”

有外人在側,紀雲開手上動作微松。

周月明瞅準時機,也不說話。她将身一矮,靈活逃出他的禁锢,大步離去。

紀雲開待要去追,卻堪堪被沈業攔着路。他将沈業推開,再跟上去時,周月明已經走遠了。他一言不發追了上去。

“喂,喂,到底怎麽回事啊?”沈業在他身後追問。

紀雲開這會兒哪裏有心思搭理他?他人高腿長,熟悉地形,還沒出紀府,就追上了周月明。

周月明對紀府并不熟悉,這也是頭一遭來,她循着記憶走的極快。在紀雲開面前時,她心中怒火滔天,這會兒獨自疾行,更多的是委屈和憋悶,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漸漸模糊了視線。她想,她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快走幾步後,她居然撞上了一堵溫暖而堅硬的人牆。

“抱歉……”周月明淚眼朦胧,下意識出言道歉,一擡頭,朦胧視線中,看到那個害得她傷心難過的元兇。她的神色便冷了下來,心裏卻越發委屈,眼淚掉的更兇了。

她一摸袖子,沒帶手帕,索性用袖子胡亂擦着眼淚,甕聲甕氣:“你讓開!”

看她哭成這般,紀雲開心疼而懊悔,他連忙将手帕遞過去。

周月明并不接,只固執地道:“你讓開!”

紀雲開心想,如果今天讓她就這樣離開,日後想再求得她的原諒,可就難了。他嘆一口氣,身子不動:“卿卿,你打我罵我都行。不要哭,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我哭不哭跟你有什麽相幹?”周月明脫口而出。

紀雲開苦笑,無奈而澀然:“我心悅你,你心裏也有我。是我糊塗,是我混蛋,害得你生氣難過。”

周月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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