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洞房
關于婚禮的具體流程,周月明事先已經了解過,所以雖然緊張,倒也沒有出錯。
反倒是祖母劉氏,這位經歷過不少事情的老夫人看着比出嫁的孫女更緊張一些。盡管知道姑娘家長大了,都是要成親的,可劉氏在孫女拜別自己時,仍是忍不住心裏發酸。她強忍淚意,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就再度濕了眼眶。
旁邊的孫媳婦杜妍連忙遞上帕子。
周月明恭恭敬敬施禮:“多謝祖母教誨。”
兄長周紹元背了妹妹上花轎。
劉氏又是歡喜,又是不舍,臉上雖帶着笑,可是眼睛通紅。
杜妍在旁邊不停地安慰:“祖母,這是喜事啊,要開心才對。”
“對對對,是喜事,要開心。”劉氏聞言連連點頭。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養了這麽大的姑娘自今日起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又怎能壓得下心裏的不舍之意?
劉氏瞥了一眼人群中的長子,見其眼眶居然也有些紅,她不免感到詫異。她素知兒子對一雙兒女冷情,這會兒竟然見他流露出不舍之意?她搖了搖頭,緩緩移開了視線。
周月明坐在花轎裏。
她素日出行,很少坐轎,多是乘坐馬車。擡轎子的顯然都是老手,花轎穩穩當當行着,而她的一顆心卻颠來颠去,頗不平穩。
真的要成親了嗎?
周月明悄悄掀開了蓋頭的一角,又匆忙放下,留神細聽外面喜婆子的喜慶話,心裏除了茫然,更多的是對未來生活的期待與憧憬。
周紀兩家離得并不遠,但是一來圖熱鬧,二來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一樁婚事,是以接親的隊伍特意繞遠了路程。
不知過了多久,一行人終于停下,然而唢吶聲卻似乎更大了。周月明頭上仍蓋着蓋頭,雖然隐約能猜到一些,但因為看不清此時的狀況,緊張極了。她交握的手不自覺地輕輕發顫。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情取笑自己:幹嗎這麽緊張?周月明你也有今天。
她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極輕的聲響。她心頭一跳,知道是轎簾被踢開。
Advertisement
“卿卿,握着我的手。”
伴随着熟悉的屬于紀雲開的低語,周月明視線下垂,眼角的餘光隐約看見一只伸在她跟前的手。
那只手修長有力,令她心安。
深深吸了一口氣,周月明将手小心搭在他手上。
兩人的手交握的一瞬,周月明分明感覺到了他的手幾不可察地輕顫。她瞬間明了:原來緊張的不止她一個啊。
這麽一想,她居然踏實了許多。
不過兩人不會就這般手拉着手拜堂,很快他們中間多了一根紅綢手牽。
“不要怕,萬事有我。”
周月明記得他這句話,所以無論是接下來的過門檻還是跨火盆,她都毫無所懼,鎮定異常。
只是到了拜堂的時候,緊張陡然來襲,她攥緊了手裏的紅綢手牽,目光不受控制地去尋找他,但有蓋頭擋着,只能看到他的靴子。
她幾乎是機械的、根據旁邊主婚者的吩咐一拜再拜。終于聽到一聲“禮成,送入洞房。”她才驀然松了一口氣,緊握着手牽,随他往洞房而去。
紀雲開眉眼含笑,舉止異常,然而心裏的緊張并不亞于周月明。
“新郎官,挑蓋頭啊。”
紀雲開定了定神,手執喜秤,輕輕一挑,蓋頭随即被掀起。
三月的天氣不冷不熱,新娘子盛裝打扮,這一通折騰下來,幸喜妝還未花。周月明緩緩擡眸,美目流轉,杏眼桃腮。她只看一眼同樣是一身紅的紀雲開,倏地又垂下了頭。
紀雲開怔了一瞬,見她烏發如雲,後頸雪白,又是為了他而穿的嫁衣,他心尖兒一熱,沖她施了一禮:“娘子。”
周月明臉頰發燙,蹭的站了起來,她咬一咬牙,将心一橫,待要回一聲“相公”,卻聽喜婆子急急忙忙催道:“來來來,新娘子嘗一嘗。”
說話間,她面前已經多了一只碗,碗中盛了幾只頗為小巧的餃子。
周月明的臉頰更燙了,她不用細想,都知道是什麽。
她接過碗筷,小心嘗了一個,果真是生的。她逼着自己咽了下去,耳邊已經是喜婆子笑呵呵的聲音:“生不生?生不生?”
周月明臉頰滾燙,視線微轉,見紀雲開也正含笑望着自己,她匆忙移開視線:“生。”
喜婆子一笑,高聲道:“新娘子說了,生。”
周圍一陣笑聲,周月明下意識擡眸去看紀雲開,只見他眼中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她臉上更熱了。
飲了交杯酒之後是坐床撒帳。
好不容易終于禮成,旁人退了出去,只餘下他們兩人。
周月明動了動微微發酸的脖頸,伸手便去摘頭上的鳳冠。
“別動,我幫你。”紀雲開低頭,小心幫她拆解。
卸下鳳冠時,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周月明摸了摸後頸,小聲同他撒嬌:“這個可沉的,我脖子都酸了呢。”
“我給你揉一揉?”紀雲開說話間,手掌已經放在她脖頸上。
周月明怕癢,當即笑得瑟縮了一下身體:“癢呢,我自己來就行了。”她伸手想将他的手拿開,正好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快拿開,快拿開。”
紀雲開正要說話,只聽沈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人呢?新郎官快出來喝酒了。一桌客人等着呢。”他當即便皺了眉,低聲道:“不去管他。”
“新郎官,快出來!新郎官,快出來!”沈業的聲音漸大,居然還喊得頗有節奏。
紀雲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這個沈業。”
周月明咯咯直笑:“去吧去吧,我也正好收拾一下。”
“嗯。”紀雲開低頭在她臉上輕吻一下,“我很快回來。”
周月明點了點頭,神情乖巧而略帶羞澀:“好,我等你。”
紀雲開勉力壓下心頭湧上的燥意,沖她笑一笑:“等我。”繼而大步離去。
周月明今天早早便起床了,折騰了這麽久,這會兒也累了。
門從外面打開,青竹小心走了進來:“姑娘,姑爺走不開身,讓我先陪着你。我還給你帶了些吃的。”
周月明看向她拎着的食盒。
打開一看,見是兩樣精致小菜。
周月明今天本就沒吃多少東西,此時也真的餓了。她簡單洗手淨面後坐在桌邊吃着。
“姑娘,這是紀家那位姓林的夫人準備的。”青竹小聲道。
周月明筷子微頓:“她有心了。”
她和林氏交集不多,也不知這個婆婆究竟是不是好相處。
勉強吃了一些,周月明放下筷子。
“姑娘要不要先去沐浴?”青竹很體貼道,“姑娘忙了一天,也該累了,先沐浴,歇一會兒,反正姑爺被他們叫過去,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周月明點頭,深以為然,她也覺得自己身體酸軟,是該先沐浴一下。
青竹調好了熱水以後,周月明緩緩褪下嫁衣,将身體浸泡在熱水裏。
她沐浴時,不喜歡有人在跟前。所以,青竹調好水,将幹淨寝衣放在一旁的衣架上後,就悄悄退了出去。
熱水有效地緩解了疲憊,周月明待了好一會兒才出浴。
青竹留在這兒的幹淨寝衣很應景,是紅色的。
周月明換上寝衣,一面用巾帕擦拭着頭發,一面說道:“青竹,你來幫我擦一擦頭發。”
她清早已經洗過頭發,這會兒已是晚間,頭發厚重,一時難幹,所以也就沒有刻意清洗,但是沐浴時難免會沾濕一點。
說話間她已經走出了浴房。然而一擡頭,卻愣住了。
青竹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反而是紀雲開正握着一本書坐在床邊。
聽到她的說話聲,他飛速放下書,站起身來:“我已經打發她去休息了,要擦頭發?我來幫你擦。”
他衣衫微微敞開,露出頸下鎖骨以及一片肌膚,且頭發微濕,分明是剛剛沐浴過。
大約是在熱水裏泡的時間久了一點,周月明此刻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擦頭發的動作也停下來了:“你,你不是去陪人喝酒了麽?怎麽,怎麽像是去洗澡了?”
“哦,這個啊。”紀雲開很自然地從她手裏接過幹淨的巾帕,“喝醉了,酒灑在衣裳上,就順勢洗澡換了衣裳。”
“你醉了麽?”周月明看他眼神澄澈,不像是喝醉的模樣,很快明白過來,這是托辭,總不能成親當天喝的爛醉吧?
他拉起她的手,指向床邊:“走,先去這邊。”
見他指的是紅紗掩映的床,周月明的一顆心猛然提了起來,臉頰熱度驚人。
不過她很快發現,紀雲開此舉,只是他坐在床沿邊,而她腦袋擱在他腿上,方便她擦頭發。她悄然舒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瞬,她分明感覺到紀雲開身體一僵。
紀雲開慢慢吸了一口氣,他後知後覺發現兩人現在的姿勢不大對勁兒。他原本是要幫她擦頭發的,但是此時她腦袋枕在他腿上,呼吸間噴出的熱氣那樣的明顯,他想忽視都難,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喝了酒在先,又翻了沈業遞過來的冊子在後。
一直沉默着也不好,于是周月明輕聲問:“那他們,就願意這麽放你過來?我以為要留你好久呢。”
“嗯……”紀雲開聲音有點不自然,慢吞吞道,“不怕,有沈業替我擋着呢。他酒量好得很。”
周月明笑:“是嗎?那可得謝謝他啦。不過我管他叫姐夫,我們成了親,你以後是不是也得跟着我改口?”
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紀雲開的回答,周月明微覺詫異,她擡頭一看,只見他紅着臉,神情甚是古怪,甚至聽他呼吸聲也極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