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他的手。
世界不因某個人而轉動,當然也不因某個人而停滞。
不管魔法世界這一夜的各個角落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好的,是壞的,是否會對未來産生驚人的作用……黑暗照舊離去,黎明依然來到。
哈利并沒有選擇逃避,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霍格沃茨……當然,你也可以說他進行了另一種程度的逃避,因為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鄧布利多申請免修黑魔法防禦術這一課程。
鄧布利多并沒有說什麽,他讓一個學生去給伏地魔送信之後,才示意哈利坐下來,說:“你看上去很不好,哈利。”
“我想也是。”哈利有些生硬地回答。
“伏地魔做了什麽?”鄧布利多詢問。
哈利避而不答,他反問:“教授,你為什麽這樣做?是認定了我……”不會有事?
鄧布利多飛快接話,他神情平靜,眼裏閃爍睿智的光芒:“死亡三聖器對于追求永生的伏地魔有無可比拟的吸引力,他不會放棄這個可能的機會的。但現在并不是他崛起的時機,哈利。這一點我知道,伏地魔也知道,所以他不可能真正對你動手,這樣等于公然挑戰魔法部的權威……”
“昨晚的事情的根本目的是什麽。”哈利打斷鄧布利多的話。
鄧布利多稍一沉默:“離開學校。哈利。伏地魔必須離開學校,他太擅長蠱惑人心了,我不能放任他在一群還沒有真正長大的孩子中間成為權威的存在。”
“成功了嗎?”哈利問。
“我想是的。”鄧布利多低聲說。
“那真不錯。”哈利幹巴巴地說。過了一會,他仿佛覺得自己的口氣太沒有誠意了,再一次重複說,“這樣很好,教授,你的決定……”他苦澀地說,“一向都是對的。”
“哈利,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鄧布利多第二次詢問。
但哈利打定了主意不開口,他只說:“只是一場戰鬥而已,教授。”
Advertisement
鄧布利多皺了眉。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随即伏地魔走進校長辦公室。
“找我有什麽事情?鄧布利多。”伏地魔并不等鄧布利多邀請,自行變出椅子坐了下來。
哈利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冰冷。
鄧布利多并不在意,他揮揮魔杖,一張羊皮紙從角落堆得高高的雜物堆裏跳出來飛到伏地魔手中。
伏地魔接過來看了看:“申請免修?就我所知,霍格沃茨近百年來還沒有這個例子……校長同意了?”
“是的,”鄧布利多微笑說,“為什麽不呢?有天分的學生應該得到更多的自由。”
“确實如此。”伏地魔說,爽快地在羊皮紙上簽了名,連筆字張狂霸氣,“為什麽不呢?理應這樣。”他将羊皮紙推還給鄧布利多,“如果只有這一件事情的話,你不會介意我和雷文斯先生一起出去,順便說兩句話吧?”
鄧布利多看了一眼哈利,這是多餘的。
因為哈利在伏地魔的聲音落下之後就立刻接道:“當然不介意,裏德爾教授。”
鄧布利多不再說話。
兩人先後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哈利跟伏地魔保持着不遠不近的五步距離,一個最容易閃躲以及攻擊的長度。
一路無話。伏地魔走下螺旋樓梯,看守樓梯的滴水獸滑開了讓出道路。
哈利緊繃的心稍稍放松,但伏地魔突然出聲,語氣熟稔,就像對多年的好友那樣親昵:“你的身體都僵直了,哈利。”
哈利僵住,插在口袋中的手猛然握緊魔杖。
伏地魔轉過身,他說道:“不用這麽緊張,哈利,我不會做什麽的……我不需要再做什麽了。”他意味深長地掃過哈利的左胳膊。
哈利沒有忍住,指甲掐入了掌心。
伏地魔彎了彎唇,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但我倒覺得,我昨天說的那些話,你真該好好想想了,哈利。”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一會便消失在走廊轉角。
哈利臉色青白,松開汗津津的握住魔杖的手,沒有忍住,扶着牆壁就彎腰幹嘔起來。
三強争霸賽的第一輪結束了,但緊張刺激的氣氛籠罩着霍格沃茨的每一個角落。
大家熱衷于在任何場合讨論三個學院的勇士,還有很多學生千方百計地找找那些勇士索求簽名,在這樣的氣氛中,突然間變得沉默孤僻的哈利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事實上這也是哈利過得最糟糕的一段日子了。之前和伏地魔戰鬥中留下的傷痕還頑固地不肯退去,稍微碰一碰都有針刺一樣的感覺;而烙在手臂上的黑魔标記則無時無刻不在昭示着他的不潔,提醒他與周圍同學的差別……德拉科致力于讓他開心起來,這當然不可能,于是那個擁有十足的少爺脾氣的孩子就生氣起來,開始在休息室裏公然嘲諷他;斯內普每天都用各種緊閉的理由讓他去魔藥辦公室。他明白斯內普只是想跟他談談之前的事,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對方——不是憤怒,不是憎恨,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還有伏地魔,盡管他已經盡力地不跟他碰面了,但只要他知道伏地魔還在這個學校裏,知道伏地魔可能僅僅只跟他相隔一個牆壁的距離,他就覺得無法忍受,他受不了的想要逃離伏地魔——逃離那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樹葉變黃脫落,白雪覆蓋大地,1995年的聖誕節來到了。
德拉科在公然嘲諷兩次沒有效果之後,已經完全不跟哈利說話了。
哈利也沒有心情去調解這些,他收拾好東西準備離校,一只系着信的貓頭鷹卻飛到了他的面前。
哈利接過信打開來,不意外是斯內普的。只是這次,信上再沒有寫幾點禁閉,而是簡單詢問了他聖誕節打算怎麽過,并告訴哈利自己會在霍格沃茨度過整個假期,不會離開。随信附有一把蜘蛛尾巷的鑰匙。
斯內普的意思顯而易見。他終于不再嘗試交談面對,而完全順從哈利的意思讓他自己一個人呆着了。
但哈利只能苦笑。
他确實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斯內普,然而同樣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一個人的蜘蛛尾巷,那簡直跟黑魔标記一樣昭示着他徹徹底底的失敗。
而他呆在只有一個人的蜘蛛尾巷……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一個聖誕節,哈利獨自下了霍格沃茨特快,他沒有去蜘蛛尾巷,也沒有回高錐克山谷。只是提着施了無痕伸展咒的背包一個人走在街道上。
細白的雪花自天空灑落,哈利沿着街道走了很久,直到灰白的天空被黯藍覆蓋,又被深灰吞沒,他才尋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将臉深深埋入掌心。
“哈利?哈利?”一道柔和的女音讓哈利自渾噩中驚醒。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就看見一個大概三十來歲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滿臉擔憂。
“你沒有事吧?”她不确定地問。
“我沒事,”哈利連忙說,他接着遲疑地問,“你是……”
“朵拉,你可以這樣叫我。”女人微笑着眨眨眼,她的容貌很普通,但笑容溫和而富有感染力,“你和兩年前并沒有什麽差別——如果你是想知道我怎麽會叫出你的名字的話。”她接着說,“你在這裏是準備進去還是等什麽人?”
“我自己一個人——”哈利說着,他終于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了——幾個孤零零的人偶穿着老舊的衣服在櫥櫃裏看着他——聖芒戈傷病醫院。
……他怎麽會來到這裏?哈利沒有探究,他站起來說:“我想我該走了……謝謝。”
但朵拉攔住了哈利,她不容置疑地說:“不,我想你應該進去看看,孩子,你看起來并不太好。”
“我想我并不需要這個,夫人。”哈利沉聲說。
朵拉微笑着:“這并不奇怪,我們總認為我們不需要這個,不需要那個……但事實上,我們渴望。”她接着強勢說,“你不會希望和我在這裏拉拉扯扯吧?就當陪我進去,Boy?”
“為什麽?”哈利皺眉問。
而這時候,朵拉已經拉着哈利的胳膊向裏頭走了(哈利猛地掙了掙,但沒能掙脫,又不敢真正用力,只要任由對方拉着自己),她一邊走一邊輕快地說:“也許因為如果沒有意外,我的孩子也有你這麽大了……容我說說,他跟你一樣,是個天才,真正的天才。”
哈利怔了怔,他沒有再掙紮。
就算是在聖誕節,聖芒戈也一如既往的忙碌。
那位強勢的,和哈利第一次見面的夫人帶着哈利直接來到了六樓茶室,聖芒戈的接待員接待了他們,哈利這才知道原來身旁的夫人是來檢查身體,确認自己是否懷孕的。
哈利覺得有點尴尬,但朵拉牢牢地抓住哈利的胳膊告訴接待員哈利也是來檢查身體的,哈利只好陪着朵拉,跟随治療師做着一系列的常規檢查。
半個小時後,兩人先後完成檢查,哈利不放棄地對對方說:“我只是有點兒虛弱——最多暫時營養不良,夫人。”
朵拉威嚴地掃了哈利一眼:“我想我們應該聽治療師的意見。”
哈利還想說什麽,但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喧鬧,他們轉過頭,只看見剛才帶領他們做檢查的治療師怒氣沖沖地摔門出去,一路囔囔着“鬧得沒完沒了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接着大概五分鐘的時間,接待員拿着報告推門進來。她掃了一眼哈利和朵拉:“奧古斯都夫人?”她沖着朵拉說。
朵拉直起背脊,雙手交握着,明顯有點緊張:“是的。”
“您的身體有些虛弱,還有輕微的焦慮和睡眠不足,我想您需要多加休息了。”她将檢查報告遞給朵拉。
朵拉怔了一會才接過東西,她已經恢複平靜了。
哈利替她感覺惋惜,他能感覺到對方十分想要一個孩子——在檢查的過程中,她對他不止念叨過一個關于孩子的話題了。
“雷文斯先生?”接待員又說。
“是。”哈利說。
“你的身體很好……”接待員說。
哈利有點兒意外,但欣然接受這個結果,身體好總比身體不好強,不是嗎?
然而接待員的話并沒有說完:“另外雖然很少見,不過我們需要恭喜你,從檢查報告上看,你懷孕了。”
哈利靜默了一瞬,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恭喜什麽?”
“我們需要恭喜您,”接待員鎮靜重複,“您懷孕了。”
哈利全懵了。
94
94、不在計劃內的轉機 …
“好了,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兩位——”接待員的話還沒有說完,呆住了的哈利就連忙開口:“不不,等等,我覺得,我剛才好像聽錯了什麽?”
接待員默默地看了哈利兩秒,随即恍然大悟:“麻瓜巫師?”
“呃……算是。”哈利說。
“在魔法界男人是可以懷孕的,當然前提是你的另一半也是個男人。”接待員聳聳肩膀,用一種微微好奇的目光打量哈利,“說起來,你看上去并不太大……”
哈利鎮靜地說:“我只是看上去比較年輕而已。我們說回原來的話題,你剛才說我……”
“懷孕了。”接待員接道。
但哈利近乎誇張地打了一個寒顫,跳起來受不了地叫道:“夠了,別說那個詞!”
一旁本來還沉浸在震驚中的朵拉立刻跟着起來,同樣生氣地叫道:“嗨,小心一些,你們男孩都這麽魯莽嗎!?”
接待員琢磨地看着哈利一會,從善如流:“那麽,用‘你有孩子了’怎麽樣?”
“哦,不……”哈利這回真的虛弱扶牆了,“我真不理解,這怎麽可能?我是男的……”
接待員這回有些不耐煩了:“為什麽不可能?雖然确實很稀有,但魔法界一向存在這個——我就知道,麻瓜總是這樣!這個不可能,那個不可能,他們——”
“好了,好了,麻煩你了,我們先出去了。”朵拉連忙打斷哈利的話,半拖半扶地把哈利弄出茶室。
當然哈利在被攜着走了幾步之後就立刻直起腰背自己向外走去了,在什麽問題都沒有的——呃,好吧,或許是出了一點兒問題——情況下靠一個女人扶着?梅林在上,他真的沒有這麽虛弱——
兩人來到走廊外的休息椅旁,朵拉讓哈利坐下來。
哈利則覺得別扭,怎麽也不肯坐下。
朵拉倒沒有勉強,只帶着微微的失落自己坐下了。
哈利看着面前神情愁苦的女人,又想到自己,一面覺得荒謬一面又有種微妙的對不起對方的歉疚感,他清了清喉嚨:“那個,夫人……我給您拿杯水?”
“不用,謝謝了。”朵拉沒精打采地說。
哈利踟蹰地站了一會,他還是回茶室為朵拉拿了被熱水出來。
朵拉意外地接過了,她沖哈利笑了笑,好一會才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才十六歲吧?”
在一個已經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面前撒謊是不明智的,哈利懊惱地咕哝一聲,說:“事實上……是十五歲。”
朵拉明顯無言一會,她問:“那對方也是學生?”
哈利忙道:“不不,他已經——嗯,成年了。”
朵拉這回松了一口氣:“你有什麽打算?”
哈利愣住了。
朵拉等了一會:“什麽打算都沒有?”
“這個……”哈利有點猶豫,他并不太想跟一個陌生人談論這些事情,但問題是這個陌生但熱情的夫人顯然不會就這麽讓他走了……
“我只是問一問,哈利。”朵拉輕聲說,她帶着勉強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
哈利心軟了,他抓抓頭發,用一種古怪的口吻說:“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太奇怪了,我的意思是,我是男的……”
“是啊,我打賭你們一定沒想過避孕。”朵拉喃喃說道。
哈利沒撐住,通紅了臉。
朵拉醒悟過來,幹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我想你的成績應該不錯吧?五年級的話,過巫師等級測試應該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哈利回答。
“那你應該不會想到堕胎吧?你完全可以在考完巫師等級之後休學半年再回到霍格沃茨繼續學業。”朵拉試探地問。
哈利還真沒來得及想這個。他被問得有些怔住,片刻回過味後,就忍不住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肚子上——當然,這樣做很別扭,哈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厚外套,心裏也覺得十分不自在,但是……他真的有了一個孩子?在他的肚子——呃,身體裏——真的有了一個新的生命?……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哈利只想扶牆。說實話,他還真的沒有品位出孕育一個生命的感動來。他現在期盼着回到家,閉上眼狠狠睡上一覺,然後所有荒誕的不切實際的虛無缥缈的東西就都消失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哈利還站在聖芒戈的六樓走上,愁雲慘霧地和朵拉對視着。
大概過了有一會,中途接待員從兩人中間走過去又走過來,朵拉清了清嗓子,先開口說:“那個,哈利,你們感情好嗎?”
突然的話題讓哈利有些莫名其妙:“我想還不錯。”他說,想了想,又補充說,“很好。”
“那個,哈利,他——喜歡孩子嗎?”朵拉又問。
哈利隐隐約約地想到了什麽。
朵拉沒有說完:“你們想撫養孩子嗎?我并不是有什麽其他意思,只是你們都這麽年輕,而養一個孩子很麻煩,花費又大,尤其你還是學生,父母不會支持——”
哈利徹底弄明白朵拉的意思了,他陡然間感覺到濃濃的不愉快,不由冷淡說:“他确實不喜歡孩子,但我想總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歡。至于其他,我能解決,夫人。”
朵拉有點臉紅,她讷讷地說:“我很抱歉,我只是——太期待了……你知道的。”她苦笑起來,“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好不好?哈利,我真是想太多了……”
“沒什麽,夫人。”哈利搖搖頭,并不責怪對方。
但朵拉還顯得有些尴尬,她沒有再坐下去,站起來跟哈利告別,但走了兩步又恍然想起什麽,打開自己的随身手袋,邊往哈利這裏走邊掏東西:“對了,哈利,這個給你——我打賭你沒有這個!”
哈利沒來得及拒絕,朵拉就将東西塞到他手裏了——是一本孕婦手冊,在哈利低頭查看的時候,封面上從一歲到三歲的孩子齊刷刷對他對他咧嘴吐泡泡。
哈利心情複雜極了。他擡頭看着朵拉,但朵拉在他說話之前就不容置疑地說:“就當是剛才的歉意了,哈利,我想你不會拒絕吧?”
哈利真心想要拒絕,可是朵拉根本沒給他機會,在送出東西之後就先一步轉身離開了。
而獨自站在走廊的哈利瞪着手中的書本好一會,突然深深感激起斯內普之前送鑰匙的體貼舉動。
梅林知道,他現在真的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了……
十二點的鐘聲已經敲過。
霍格沃茨的多數學生都回到家裏并大半已經安睡,偌大的城堡空蕩蕩的,橙黃的光線淌過年月日久的磚石,照亮頑強生長在縫隙之中青苔,是歲月所遺留的痕跡。
城堡的地下室,常年作為魔藥辦公室的房間內,爐火也似乎染上了主人的焦躁,噼噼啪啪地燒得正旺。
斯內普坐在沙發上,一瓶喝了有一半的酒擺在他面前,他專注地盯着正對着自己的壁爐,卻又并不真在看壁爐。
指針滴滴答答,轉了一圈又一圈,早邁過他往常休息的鐘點了。
但他還在等一個人。
盡管那人多半不會出現。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不可遏止的疲憊從斯內普眼底溢出,爬滿那張嚴肅刻板的面孔。
他覺得累了。他想沖到那個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面前質問他是不是真的連解釋的機會也不願意給他,或者他是不是已經認定了他背棄他,又或者他是不是真的聽信那些該死的、愚蠢的波特的話,以為他是在玩弄他?
可是那個小鬼已經連出現在他面前都不願意了。
看看吧,看看吧,西弗勒斯,你願意用生命鐘愛的人就因為一個該死的夜晚,連再聽你說幾句話都不願意了!
該死的伏地魔!他發自內心地詛咒。該死的鄧布利多!該死的波特!該死的——該死的——我……
斯內普痛苦地遮住臉。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問自己,并清楚地感覺到發自內心的不安。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個孩子了,那個孩子絕不是一個任性的人——他沒有見過比他更能舍生與隐忍的人了,之前那盆毒藥就是最好的明證……該死的梅林,誰來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火焰的炸裂聲突然響起。
斯內普不耐煩地将視線轉回壁爐,卻在下一刻呆滞在沙發上。
走出壁爐的人看上去并沒有比他好上多少。他站在那裏,不自然地拍拍肩膀上的灰燼,局促半晌,才出聲說話:“教授……也許,我們能夠談談?”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突然失去了聲音。
站在壁爐前的哈利更局促了,他還有十足的尴尬——一旦從自我嫌惡的深淵中掙脫出來後,确實經歷過許多的前救世主就明白自己之前的行為到底有多麽的不成熟并傷人了,尤其是對斯內普而言——那個沒意外将成為他永久的伴侶與家人的男人。
這樣一想,多少覺得有點理虧的前救世主放低身段,賠笑道:“教授,雖然遲了一點,但是聖誕——”
他的話沒能說話。前一秒還傻呆呆坐在沙發上的斯內普突然以不遜于最優秀追求手的速度跨過沙發抱住了哈利——哈利發誓,這樣的迅捷速度确實超出尋常并足以使人驚豔,尤其是在斯內普并非用掃帚而只是兩條腿的情況下。
哈利突然有點想笑,但還沒等那些笑意在他嘴角浮現,從手臂處傳來的緊勒感以及那透過胸口傳來的、急促的心跳聲就讓哈利所有的莫名笑意都消失了。
這并不好笑。哈利想。這個喜歡自己的人在擔憂彷徨,在緊張無措……
“我假設我不是在做夢?”斯內普慢慢出聲,低沉的聲音鑽入哈利耳膜,帶着細微的顫動,像是單純的氣息流動,又仿佛蘊含有點滴不安。
哈利有些感動。他默不作聲地用力抱了抱斯內普,才語氣輕快:“我想不是,教授。另外,聖誕快樂。”
斯內普仿佛笑了一下——盡管哈利看不見,也沒能聽見對方出聲,但他就是感覺抱住自己的人笑了一下。
但這其實并不太重要。下一刻,斯內普的親吻就落在哈利的額角,隔着柔軟的頭發,有些微搔癢。
“You too,My boy.”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了。
斯內普恢複了平常的模樣,他的聲音有點暗啞:“我能問問,讓雷文斯先生中途改變主意的到底是什麽嗎?”
“教授,我本來——”
“你本來不會回來。”斯內普冷靜地說。
哈利咳了一聲:“好吧……我改變主意了。”
“嗯,”斯內普看着哈利,“我想我……很感謝。”
“感謝什麽?”哈利特意用調侃的語氣說。
但斯內普平靜而認真的回答:“感謝梅林。”
哈利一時說不出話來,斯內普向來是一個擅長收斂情緒的人,而像這樣的直接表露——噢,天啊,他也開始感謝梅林那個老混蛋了!
“哈利,關于之前的那件事——相信我,沒有誰比我更害怕你受傷了。”最後還是斯內普先一步出聲,他挑明了兩人之間的問題,并期待哈利也說些什麽——憤怒也沒有關系,只要說一些——一些關于那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的。
但哈利沒有表露處憤怒。他僅僅只揉了揉臉:“我知道,教授,我一直沒有懷疑過,只是之前……有點接受不了。”
那現在突然能接受了?斯內普沉默數秒,選擇直接詢問:“哈利,今天你碰到了什麽?”
哈利遲疑片刻,然後他說:“沒有什麽,只是我自己一個人呆了很久,突然想見見你……就回來了。不過時間有點晚了。”他看着逼近數字2的時鐘,有點歉意地說道。
斯內普的回答十分簡潔:“什麽時候都不晚。”只要是你。他頓了頓,心裏還有許多疑問和解釋想要說出口,但是所有的話到了嘴邊,最終只有一句最普通的被真正說了出來,“在這裏休息?”
哈利确實覺得疲憊了,但他還不想和斯內普在一張床上,又不願對方多想什麽……最後,他用玩笑的口吻要求說:“我目前比較期待一張沙發,教授。”
斯內普的動作停了好一會,最後他平淡說:“先去洗臉,哈利。”
哈利在心底松了一口氣。他點點頭,去卧室的衣櫃裏拿了幹淨的衣服後來到漱洗室,準備洗一個熱水澡——他需要一些放松身體以及神經的東西。
龍頭裏的水慢慢注滿浴池,透明的大量泡沫也從相鄰的龍頭湧出,一多半注入冒着白氣的水中,剩餘一些則漂浮在水面,随着熱氣徐徐上升,須臾無聲消失。
哈利一件件脫下身上的衣服,他滑入水中,目光卻落在自己的左手臂上。此刻,那裏不止被烙了一個醜陋的、肮髒的印記,還被兩道交叉在印記中央的,橫過半截手臂的深深的刀痕所破壞。
那些刀痕并沒有完全痊愈,它們結着褐色的疤,皮肉外翻,泛紅紫腫,其中一道只差一點兒就越過手腕,來到手背了,看上去非常嚴重——事實上也非常嚴重,畢竟在最憤怒最屈辱的那一刻,哈利下手可一點兒也沒有留情。
不過現在……哈利察覺到自己的心情意外的平靜。
很不可思議不是嗎?就在今天晚上之前,他還沉寂在糟糕的情緒裏頭不可自拔,而僅僅一個晚上……好吧,也許不能用這麽普通的形容來描敘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畢竟他知道了……哈利拒絕去想那個詞。
但他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自己的腹部——平坦結實,和普通男人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裏頭已經有了一個不該有的……
哈利遲疑着,他伸手覆上自己的腹部,可是真的什麽感覺都沒有——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最好一直什麽感覺都沒有。當然,最好是他根本沒有……
沒有孩子嗎?哈利的心突然動了一下。他說不好是什麽感覺,但隐隐約約間覺得并不那麽痛快。
他從沒有期待過一個孩子,但突然之間被告知有了孩子,他好像又不是非常排斥,雖然這太古怪了……
雜亂的思緒進行到最後,哈利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他索性放松身子好好享受熱水的撫慰,只最後麻木地看了一眼左胳膊的黑魔标記,苦中作樂地想到:不管怎麽樣,我至少已經不再在意它了,不是嗎?
不過這難道是悲慘與更悲慘的區別?
但好吧,有個古怪的……好吧,是生命……應該不全是悲慘……的吧?
他——自己的——孩子,很古怪,很奇異,很……特別,不是嗎?
95
95、打破沉默 …
牆壁燈座上的蠟燭燒到底了,融化又凝固的燭淚上,火苗嗤地一聲熄滅了。
辦公桌後,斯內普合上看了一整晚的、對大多數人都枯燥無味的厚皮魔藥書本,略帶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牆上的老舊挂鐘慢吞吞敲了七下,昭示着現在的時間,早上七點。
斯內普将桌上早就冷了的咖啡灌入口中。他的目光落在緊閉的卧室木門上,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去叫人。畢竟昨天晚上對方太遲休息了,而現在也是在假期……不,還是先叫對方起來吧?先吃東西,吃過了再睡也沒有什麽關系。
斯內普已經來到了門前,他伸手輕輕叩門,并不太想承認自己僅僅是想看一看睡在屋裏的人。
但承不承認又有什麽差別呢?
僅僅一句期待沙發,就讓他無所适從——天知道對方之前甚至還表示和解地主動回到他身邊了。
斯內普無法阻止不安在心底蔓延。但他并沒有去考慮哈利離開他的可能。
那讓人無法想象。
敲響木門後,斯內普等了一會,見裏頭沒有反應,又揚聲說:“哈利?”
這一回微弱的模糊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了:“唔……教授?進來……”
包含睡意的含混聲音讓斯內普确定對方還沒有起床,他打開房門,不意外的發現房間的主人還縮着手腳賴在被子裏,而厚重的被子則有一半垂落到地上——顯然,床上的人睡相并不太好。
斯內普走上前,他先把連哈利腦袋都蓋住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被窩裏的人迷迷糊糊地睜了眼,但沒幾秒又閉上了。
“哈利?”斯內普低聲叫道。
床上的人咕哝一句,翻個身沒理會。
要不然……讓他繼續睡?斯內普有點動搖。他看了看哈利,又叫了兩聲,見對方确實十分困倦,也就不再試圖讓人起床,而只把掉落到地板上的被子拉起來,同時握住哈利剛剛翻身時伸出床沿的手腕,打算将其重新蓋在被子下。
但就在他的手掌剛剛碰觸那只胳膊的時候,本來怎麽叫也一副迷糊樣子的哈利突然驚醒,猛地彈起身子并用力抽回手臂!
斯內普沒來得及完全松開手,他感覺自己的指甲劃過哈利的手背,下意識說:“哈利?”
從床上坐起來的哈利停頓了兩三秒。他徹底擺脫了困倦,也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連忙彌補說:“那個,我——嗯——我剛睡醒,教授。”
斯內普沒有表示什麽,他僅僅問:“有沒有劃傷?我剛才松得慢了些。”
這個時候哈利哪有心情注意什麽劃傷不劃傷?他胡亂瞅了一眼被自己收到背後的左手,也沒細看,張口就說:“沒事,我自己用個治療魔法就好了。”
斯內普點點頭:“起來吧,先吃早餐。”随後轉身出去,并輕輕帶上了門。
哈利這才松口氣,他從床上爬起來,擡手擦去額上冒出來的細汗,又将壓在枕頭下的那本朵拉給的書收了起來,這才按着因緊張而有點生疼的腦袋走進漱洗室。
漱洗室裏,鑲在牆上的橢圓鏡子忠實照出了一張疲憊的稚嫩的面孔。
哈利對着鏡子呆看一會。他首先想起的是昨天的那張身體檢查報告。接着,他意識到一個昨天一直忽略了的事情:不管他之前的年齡有多大,現在的他,确确實實只有十五歲,并還在上霍格沃茨。
哈利的心情變得沉重。
最初的驚疑過後去,屬于成年人的理智開始蘇醒,盡管昨天晚上他對朵拉毫不猶豫地說“能夠解決”,但他真的能夠完全解決嗎……?
是的,他不是真正的十五歲的少年,他有自信就算從此不再上課,也能夠通過五年級和七年級的兩個測試,并且金錢也不是問題,他多少有些方法能夠養活自己……嗯,也許包括一個孩子?可是擁有一個孩子總不可能只要解決這些吧?不說其他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