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柒

[柒]

接下來的日子,林尚熹過得有點渾渾噩噩,待在家裏裝摸做樣拿了本書在看,但思緒早就跑到書外去了。紫緋最後留下的那句話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什麽叫做以後再也不會了?不會什麽了?

是不會再跟他求親了,還是不會再見他了?林尚熹有點不敢往深處想,他分明覺得她煩,從此不見才最好,但是……但就是這個但是,他有點下意識不敢細想。

他煩躁地把書一扔,丢在地上,剛好砸到正在書房午睡的大白貓,驚得它“喵嗚”一聲慘叫,被生生地從美夢裏拉回來。

林尚熹快步走出書房,他得找點事情來做了,這樣下去考試也得完蛋!

林尚熹不是那種不能控制自己的人,他把書搬到亭子裏,開始研習。

只要進入了讀書的狀态,他能把一切都抛到腦頭。正是這樣的專注,成就了他今天的成績,如果說世上存在天賦一說,那麽天賦也就是讓他能比別人更有悟性,要成績,必須要努力。

林尚熹強迫自己進入狀态,而真正進入了狀态,煩惱的事情也仿佛也都離他遠去了。

接下來順理成章地參加了考試,然後空虛地等放榜,又毫無意外地在放榜前,聽說了自己進了殿試。

關于殿試的細節,林大人自然沒有少交代兒子,這個倒也不算作弊,畢竟皇帝的喜好啊,脾性啊,這些都是未來要做臣子必須知道的東西。

林尚熹聽了個大概,他這樣聰明的人,是一點就通的,林大人表示欣慰。

等到殿試的那一天,林尚熹跟着另外五十人一同進入皇宮。那天天氣很好,天空湛藍湛藍,時不時還能看見南飛的鳥兒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的痕跡。

見皇上之前,他們要先寫文章,文章題目由主管太監拿着皇帝親手書寫的卷宗過來宣讀。所以,殿試是做不得假的,沒一點墨水的關系戶也不敢随便進來湊熱鬧。

那天皇帝給的題目,很合林尚熹的胃口,揮筆洋洋灑灑寫得十分盡興。寫完擡頭,見其他人都還沒好,他便坐着,望着窗外的藍天發呆。

大米國現任的皇帝,是先帝的親兄長,先帝駕崩得早,又是場意外,當時僅來得及留下一女,是以唯一的親兄長就成了唯一的正統繼承人。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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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皇上秉性憨厚,仁慈寬大,他本無心帝業,才把應有的東宮太子之位讓給了弟弟,誰知最後大任還是落到了他頭上,這一來就是十多年。

皇上雖不如先帝那般睿智,也沒有先帝的魄力,但是他的以仁治國,中庸為上,倒也讓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了。所以林大人就說,皇上是大智若愚的人,那些小看了皇上在背後搞動作的人,到最後往往啞巴吃黃連,不是苦死,也是噎死。

對這樣的皇帝,林尚熹很有興趣。

只要興趣一旦調動起來,林公子就是無敵的。

當天晚上皇帝在宴會廳招待了這五十位學子,大夥兒第一次見皇帝,都很興奮,因為人多,皇上倒也沒跟誰單獨說些什麽,就是給大家說說自己的治國理想,鼓勵大家要積極進取,并且說,國家的未來都在他們身上。

于是,熱血青年就愈加熱血了。

當天晚上大家被安排住在皇宮中,都很興奮,睡不着。

從第二天開始,皇帝分批召見學子。這些學子大部分都有一定的家庭背景,不過背景再硬,也大多是第一次見皇帝,個個又緊張又振奮。

林尚熹不能說不振奮,只是從小大場面也見了不少,總算還登得了臺面。見到皇帝後,學子們一一回答皇帝的問題,到了林尚熹這裏,皇帝點頭的次數最多些,還問了他文章中寫到的一些細節,想來那篇文章給皇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此,林尚熹自我感覺甚好。

在考生們緊張考試的這段日子,還有件事不得不提,就是西番國王子前來大米國拜訪。

西番國地處偏西,土地沒有大米國肥沃,資源也沒有大米國豐富,然而現任國王英明睿智,自登基的幾十年來,極力改革陳舊的政治制度,很大程度開放貿易,讓如今的西番國成為東部王國和西部及中東地區的貿易橋梁,使百姓得益,生活富裕,國力也自然強盛起來。

西番國國王仰慕大米國的文化已久,是以派王子過來與大米國國王商談,想讓西番國的貴族、大臣的兒子們,有機會來大米國交流學習。

大米國國王欣然同意,只是細節方面,還需要進一步讨論。

這日,是學子們殿試完的第二天,在公布各自的成績之前,皇帝又擺了宴,除了學子們,還邀請了這個西番國的王子。

想來這些入殿試的學子們,也能代表新一代的大米國讀書人的面貌了。

除此之外,前來參加宴會的,還有太後、皇後和大米國的王子公主們。

林尚熹的位置被安排在離皇帝比較近的地方,西番國王子就坐在皇帝下手,也就是他的斜對面,是以公主們入場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那位王子的眼神明顯亮了一下。

今早起來就聽娘親在八卦,說那西番國王子看上大米國的錦珊公主了,本是來談事情的,這下好了,順帶求婚來了。

錦珊公主并非皇帝的女兒,而是先帝留下的唯一的女兒,也就是皇帝的侄女兒。這位公主不但深得皇帝和皇後的寵愛,更是太後的心頭肉,據說幾年前太後就在給公主物色良婿了,不知怎的一直到現在都沒音訊。這會兒西番國王子來求親,怕是太後也舍不得公主嫁那麽遠呢。

林尚熹也是個愛八卦的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這個異域王子。

要說,西番人長相是挺奇怪的,高鼻梁,白皮膚,墨黑的頭發,褐色中帶着那麽一點綠光的眼睛,都跟大米國人不一樣。還有他們體格強健,要比普通的大米國男人壯了一圈。

林尚熹身材不算健碩,是以對健碩的男人有那麽點兒帶這嫉妒色彩的不屑。如此,很小人地腹議了一陣。

這個過程中,皇帝讓舉杯,說了一番明面上的話,大意是歡迎西番王子的遠道而來,并且贊揚了在座的衆學子,而後大家一起幹了一杯,歌舞上場,就該吃吃,該喝喝了。

林尚熹由于在腹議西番王子,因此也沒仔細聽皇帝說了些啥,就見這西番王子眼光熱辣辣地盯着首座看,讓林尚熹也忍不住望過去。望了兩次,都沒望清楚傳說衆的錦珊公主長啥樣,跳舞的女子手袖揮來揮去,擋人視線。

林尚熹收回目光,開始吃桌上的水果,吃了幾個葡萄後,坐他邊上的監理司沈大人家的孫子推推他,輕聲說:“你看你看,這番邦王子又在獻殷勤了。”

誰說只有女人八卦的,其實男人八卦起來不一點不輸女人。八卦這東西不分年齡場合,不j□j份地位。

林尚熹擡頭望去,見那西番王子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來,走到了皇帝跟頭,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就見大夥兒都看向皇帝下手的某位公主那裏。

想來,那也是女主角錦珊公主了。

“聽說他跟公主求親了,公主答應了麽?”林尚熹随口一問。

“哪能那麽容易答應啊!不過……”沈公子頓了頓,低笑道,“今天我才聽太後身邊的人說呢,剛開始太後舍不得公主遠嫁,但最近有點被這番邦人打動了。這人啊天天往太後那裏跑,各種馬屁拍上去,太後一高興,說不定就許了。”

“哦。”林尚熹舉起酒杯,放在唇邊沾了一口,而後看向首座那邊。這會兒群舞換成了獨舞,倒是能看清楚了。看着看着,怎麽就覺得那什麽公主,有點眼熟呢?

就在他越來越心驚的當口,忽然這錦珊公主的視線,與他交彙在了一塊兒,剎那間,他覺得自己被雷劈了,吓得猛站起來,手裏的杯子“哐當”一聲砸在桌上的陶瓷湯碗裏,濺起的湯汁灑在桌子和衣角上。而那頭的錦珊公主,竟然還偷偷對他眨了下眼睛!

四周因為林尚熹這一舉動,忽然安靜下來,連西番王子都往他這裏看過來。林尚熹臉色煞白,妄他自命不凡,自诩才高八鬥,這會兒腦子一片混沌,竟失了反應。

“怎麽了?”皇帝終于發話了。

沈公子為人還算厚道,兩家說到底還是有點交情的,不由拉了林尚熹一把,說:“回皇上,他今天高興,喝多了兩口,失手打翻了酒杯。”

“噢。”皇帝笑了,“高興就多喝點,大家今天都高興啊!”

這會兒大夥都奇怪了,什麽好事發生了,皇帝他高興個啥?

皇帝當然不會告訴大家他高興個啥,但是林尚熹必然是不高興的,也說不出來為什麽不高興,就是遠遠地看着錦珊公主那張尊貴的似笑非笑的臉,心裏那個憋屈啊!

跟他求婚的紫緋,竟然會是錦珊公主?

你妹的,就說叫紫緋,他怎麽會知道紫緋是誰啊?公主的閨名是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嘛?!還公主呢,公主那麽不知輕重跑來跟人求婚,像什麽話……

林尚熹嘀嘀咕咕,喝得有點多,尿急了。

人有三急,皇帝的宴會也不能不讓人尿尿的。他找了個仆侍帶去茅房,夜風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尿回來,路過一個亭子,他說等會兒他在外面休息休息。

皇宮裏的亭子,那也跟外面的亭子不一樣,木材自然是上等的木材,雕工精細,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林尚熹在柱子上摸來摸去摸了一會兒,忽然聽背後有人說話:“聽皇上說,你的文章寫的不錯。”

林尚熹不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手那麽顫抖了一下,就覺得忽然間酒氣又沖到臉上來了。

“過獎,公主殿下。”林尚熹回頭,盡量讓自己顯得風度翩然些。

紫緋穿着公主的衣服,這倒是林尚熹第一次見她穿女裝。說不驚豔是假的,難怪以前總覺得她氣勢逼人,到底是皇家的女兒。

“嗯。林公子,以後國家還要靠你們這些後輩。”紫緋一開口,就是公事公辦的公主口吻,仿佛那個跟他求婚的人,不是她。

“是,公主。”林尚熹不動聲色,也說不清楚心底的緊張到底是期待還是別的什麽情緒。

自上次一別後,再說什麽私交會很尴尬,但是到底,紫緋總該跟他說些什麽吧。

“我要嫁人了。”紫緋笑道。

林尚熹愣住了,倒是如何也猜不到紫緋會說這句話出來。天上皎白的月光和連廊上燈籠的光,交錯着打在紫緋的臉上,美得那麽捕捉不到……可是她怎麽能笑得那麽無所謂呢?好像嫁人就是吃飯喝水這樣平淡的事!

林尚熹腦子有些發脹,說:“是,要嫁給那個什麽王子?”

“嗯。”紫緋點頭,笑道,“他對我很好。也祝福林公子,跟你心儀的姑娘能白頭偕老。”

林尚熹吸了口氣,脫口而出道:“我沒有什麽心儀的姑娘!”說完忽然想起,上回他騙過她說自己有喜歡的姑娘了讓她別再提什麽求婚的事。

這麽一想,林尚熹臉色刷地紅了,倒見紫緋還是這麽清清淺淺地笑着,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噢,她早就知道自己在騙人了?

林尚熹想到這裏,有種被人看穿了的心虛,莫名煩躁。

紫緋就這麽笑着望着他,也不管這會兒的林尚熹有多窘迫。

“公子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何以認識你,又何以跟你求婚?”紫緋走到一邊,望着亭子對面的湖。荷花已經凋謝了,荷葉卷起了邊,泛了黃。

“為何?”林尚熹急問。這會兒他不會再以為是誰在耍着他玩了,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林尚熹還沒不夠檔次讓堂堂公主來報複或怎麽着。

“我父皇去世的那年,我才七歲。”紫緋忽然說,“那年,父皇和母後帶着我,一起去東山做祭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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