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暮想

徐亞洲望着滿滿一大桌子的菜, 色香味俱全。

眼前的女人,一雙手光潔細膩,全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

就是這樣一雙手上,卻有着幾個燙傷的紅痕, 一看就是新的。

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一樣, 悄悄地想把紅痕藏起來,可每每給他夾菜, 總是會不小心露出來。

女人看起來養尊處優, 看外貌, 就像三十幾歲的人。

一看平時就生活得閑适矜貴,今天她的身上卻有着淡淡的煙火氣息。

“這一桌子,都是您親手做的?”

那句“媽”還是有點喊不出口, 徐亞洲想了很久,用了“您”來稱呼葉婉如。

葉婉如并不在意, 從樂樂進門起, 她就一直努力忍着不失态。

數次, 她都想一把将失散多年的兒子摟在懷裏, 可看到兒子略冷情的神情,伸出去的手讪讪的。

她只能把濃濃的想念都變成筷子夾起的菜,不停地夾到樂樂碗裏。

徐亞洲看着眼前堆得跟小山似的盤子, 心情也是五味陳雜。

“再來一塊鍋包肉, 這是媽……我的拿手菜。”

葉婉如斟酌着措辭,“好吃嗎?”

望着親媽一臉期待的樣子, 徐亞洲吃得很認真, 半晌咽下去,“好吃。”

其實特別鹹,他還是一塊接一塊地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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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如嘆了口氣, “樂樂,你太瘦了,以後要好好吃飯。”

“樂樂是你們以前給我取的名字?”

“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們就取了小名,寓意你一生快樂。”葉婉如一想到兒子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心裏就難受地揪着,“這些年……他們對你好嗎?”

“不好不壞吧。”在這種事情上,徐亞洲也沒必要掩飾。

以陸家的能力,一查便知。

“對了。”葉婉如說,“家裏現在定居在龍城,你父親主要處理國外的業務,國內是你哥哥陸敘負責。之前的事情,你哥哥已經知道錯了,他一直都想給你道歉。如果你願意,我這就讓他過來給你道歉?”

徐亞洲搖搖頭,“我不願意。”

一句話,噎得葉婉如什麽也說不出。

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件事确實是大兒子做錯了,可小兒子也确實倔強。

兄弟倆這還沒等相認,先結上了梁子,好在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她相信,兩兄弟一定會慢慢熟悉,畢竟血濃于水。

飯吃得差不多了,徐亞洲起身準備走。

葉婉如十分不舍,“宿舍住着還習慣嗎?要不要改善一下?”

如果樂樂實在不願意離開文山,起碼也要給他買一套最好的房子,讓他住。

徐亞洲站起來才發現,他比親媽高了一頭。

“還有一年零兩個月高考,這段時間足夠我準備申請出國留學的材料。暫時,我還沒有轉學的打算,還請您別善做主張,文山實驗雖然不是什麽頂尖學校,但我在這裏呆着還算舒服。”

一句話,堵死了陸夫人給他轉學的可能。

畢竟現在戶口上,名義上,他還是徐亞洲,監護人是他的養父母。

望着小兒子離去的背影,葉婉如喃喃地說,“樂樂,當初是我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也沒能及時找到你。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以後我們會用心去彌補的。”

她不知道這話小兒子聽進去沒有,想多說幾句,可也知道樂樂要回學校上課。

她當下做出了決定,小兒子不想轉學,那她就留在文山陪小兒子,直到他申請到國外的offer。

對此,陸廣生和陸敘都不同意。

陸廣生和妻子本就聚少離多,他這次回來,還想着帶葉婉如去國外療養,找了國外的權威專家,要為她好好治療一下心髒病。

葉婉如很少堅持什麽,小兒子就是她唯一的執念和心結。

說什麽也不肯去國外治病,“再說,我的心髒不好,也坐不了飛機。我怎麽去?既然都聯系好了大夫,你把他請過來,請到文山來,我就在文山治。”

陸廣生拗不過葉婉如,只好不停地給陸敘使眼色。

陸敘聞音知意,幫腔哄着葉婉如,“媽,你看要不這樣行不行?你留在這也是為了照顧弟弟。但你們多年未見,又有代溝,溝通也沒那麽順暢。”

“我先前的做法确實有些不對的地方。倒不如我留下,好彌補之前犯的錯。”

“你留下?”陸敘的話,打開了葉婉如的新思路。

“弟弟喜歡天文物理,我留下剛好可以教他。”

“這倒也是,雖然你那時候更喜歡文科,但物理也是滿分。”這句話說到了葉婉如的心坎上了,少年專注地畫圖的樣子,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裏,放眼整個文山,就是省會明城,也找不到比陸敘更适合教樂樂天體物理的人了。

畢竟當年葉婉如的父親,可是手把手強行把他多年的研究成果一股腦都教給了陸敘。

陸敘留在文山,一來可以教小兒子,二來也能修護好破裂的兄弟關系,一箭雙雕,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那公司怎麽辦?”如今陸氏大部分業務都是陸敘在打理。

陸敘說:“這個不難,睿遠兩頭跑,部分業務可以遠程處理,再說這不還有您坐鎮嗎?”

“這兩年海外業務利潤反不如國內的。父親也一直在轉讓海外的業務,等他處理完,大可以早點回龍城。”

葉婉如了解陸敘,陸敘做事素來都是滴水不漏,他既然有這個提議,前前後後必然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折騰了好幾天,又忙忙碌碌親手做了這麽一大桌子菜,她也确實累了。

在陸廣生的多次催促下,總算是回房休息了。

只她一走,客廳裏,父子兩人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陸廣生問:“都安排好了?”

“嗯。”陸敘說:“咱們的人過去的時候,那夫妻倆都跑了。”

“消息倒是靈通,公司內部,你我身邊的人都要查,看看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

“我媽來文山的路上,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幸好司機發現的及時,換了車。”

陸敘沒說的是,他剛住到明城總經理這套房子裏,就遇到了不速之客,要不是他敏銳察覺到,現在肯定是沒辦法坐在這裏好好說話。要不是前前後後出了這麽多意外,他也不會派陳睿遠去學校找弟弟。

“現在還看不出樂樂知不知情,我更傾向于不知情,是有人推波助瀾,引我們過來。”

“那你留下正好保護你弟弟,也順帶查清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陸廣生說話的時候,多了幾分狠厲,全然不是葉婉如面前體貼溫馴的樣子。

父子二人又就陸敘以什麽樣的身份留下,讨論了一番。

最終決定,走一走陸家的人脈網,讓陸敘混到文山高中當一名教師。

這對陸家來說很容易,更何況陸敘海外名校研究生的文憑也足夠亮眼。

這些年,所有的財經新聞報道,都沒有陸敘的照片,他很容易隐藏自己的身份。

陸敘說,“我化名進入文山高中,也方便暗中調查清楚當年弟弟丢失的真相。”

外人只知道陸家陸敘雷厲風行,實際上,就連公司內部不少高層都沒看到過陸敘真容。

他的事情都是陳睿遠代為傳達,是而外界很多媒體,還以為陸家的陸敘是個中年人,又或者其貌不揚。

否則為什麽這樣的大人物卻從不露臉?

其實,不然。

陸敘五官深邃精致,比大明星都耀眼,再加上固有的上位者氣質,難掩光芒。

脫掉西裝革履,換上運動裝,陸敘化名許川,入職文山實驗高中,成為了一名體育老師。

葉婉如離開文山的時候,特意又去看了一次小兒子。

徐亞洲這次沒有拒絕會面。

隔着校園的大門,他把一個小塑料袋遞給葉婉如。

打開來,裏面赫然是一罐燙傷藥。

葉婉如感動得直流淚,“樂樂,這是媽媽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媽媽也有一份禮物送給你,雖然俗氣了點,但媽媽希望你能用得上。”葉婉如說着,把一個大箱子遞給了徐亞洲,箱子很重,徐亞洲抱起來都有些吃力。

葉婉如指了指不遠處的車,“老陸。”

車窗慢慢滑下來,露出男人英俊的臉龐,“那是你父親,陸廣生。”

陸廣生朝着徐亞洲看了過來,四目相對,血濃于水,他卻生生克制住了眼神,不再看小兒子。

并非不牽挂,不惦念,相反,這些年,他心中對于這個兒子,也有着濃濃的愧疚,是當年還未羽翼豐滿的他,沒能保護好他們母子,那場車禍從來就不是意外,是人為。

在車禍裏,妻子早産,兒子早夭且不知去向。

他心裏苦,疼,卻仍然要撐着陸氏,一路向前。

如今小兒子再度回到他們的視野當中,他沒有急于認回,是因為還有潛在的危險。

車窗緩緩上升,徐亞洲也收回了視線。

母子作別,葉婉如一上車就撲到陸廣生懷裏痛哭。

陸敘拿着名為“許川”的報道信,來到體育教研組報道。

接待他的是體育組長王特。

王特見他雖然穿着随意,只是普通的衛衣衛褲,面料卻不是市面上那種普通的棉質。

還以為他是哪位領導家的公子哥,來找個營生的,因而對他格外熱情。

“你來的剛好,高二年組體育老師人手不足,一個老師都擔着四五個班的課。這樣吧,□□十班就分給你來教。”

“好。”

弟弟就在十班,王特這個分配方式正中下懷。

陸敘很滿意。

“許川啊,你是新人,有什麽不明白的,你都可以問我。”

陸敘:“那還請王科長給我介紹一下這三個班級的情況吧。”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王特擡手看了看表,“瞧,這麽會就到了午飯的時間了。校門口有家餃子館很不錯……”

“那咱們到那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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