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是另外的價錢
馬淑香的手懸在顧曦臉龐, 她被人牢牢地擎住了胳膊。
顧曦順着那人修長的手指看過去,竟然是許川!
他竟然沒走還跟了過來?
“你誰啊?這不是你管閑事的地方,當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馬淑香一腔怒火沒處發洩,想打顧曦還被攔了一道, 憋悶得很。
她觑了一眼男人冷峻的臉龐, 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不由打了個寒戰。
罵罵咧咧的話憋了回去,過往閱歷提醒着她, 眼前這個男人不好惹。
趁着這個空檔, 顧曦轉頭就往樓上跑。
那封信上淚痕未幹, 程雨柔走不了太遠。
顧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頂樓的天臺。
通往天臺的樓梯上堆滿了各種雜物,雜物上布滿了灰塵。
一不小心,碰到雜物, 就沾了滿手的灰。
顧曦想到了什麽,剛要掏出手機來照明。
身後陸敘先她一步打開了手電筒, 照在了那些雜物上。
顧曦:“有手印。”
“這個大小也符合程雨柔的年齡。”陸敘指了指通往天臺的門, “她可能就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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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淑香一聽說程雨柔可能在天臺上, 立馬沖了過去。
她一把推開鐵門, 天臺空空如也,程雨柔并沒有在天臺上,聯想到雜物上的手印。
馬淑香吓得臉色煞白, 趕緊跑到欄杆邊, 朝着樓下看。
想象中的血腥畫面并沒有出現,馬淑香倒退一步, 額頭上直冒冷汗。
她喃喃着:“她會去哪兒呢?”
顧曦和陸敘對視了一眼, 看樣子程雨柔到過天臺,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又走了。
這小區附近有個鏡湖,小區也因這個湖而命名。
陸敘:“我車就在樓下。”
他看向馬淑香, “你來帶路,去鏡湖。”
馬淑香這會兒到沒再多說什麽,一行三人急匆匆趕下樓。
為了方便給陸敘指路,顧曦把副駕駛讓給馬淑香坐。
她坐在後排,坐定後,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我的學生……”顧曦剛要說,馬淑香瘋了一般探過身子企圖去搶顧曦的手機。
馬淑香喊道:“不,你不能報警!我的女兒我了解,她從小膽子就小,你們也看到了,她上了天臺也沒有跳樓,青春期的孩子情緒本來就不穩定,說不定她只是心情不好。你這一報警,就得鬧得沸沸揚揚,文山這地方小,會有多少人對雨柔指指點點?”
馬淑香發飙動作幅度很大,顧曦怕她影響陸敘開車,連忙穩住她的情緒:“雨柔媽你先帶路,別激動,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程雨柔。”
“你保證不報警?”
顧曦快被氣笑了,鏡湖上有座橫跨兩岸的橋,若要尋死,必然會跑到橋欄杆外。
不報警沒有專業的救援人員,萬一程雨柔落水了,就會錯失黃金救援時間。
但現在也不是和馬淑香硬杠的時候,她滿口應着,私下偷偷給報警中心發消息。
陸敘的車技一如既往地靠譜,夜深後,路面車本就不多,他開得更快。
小區離鏡湖得也近,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還在車上,顧曦透過車窗遠遠看到橋欄杆上站着一個女孩子。
她淩亂的長發披散在背後,夜風吹得長發亂舞,正是程雨柔。
馬淑香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還沒出事就好,等把她拉回來,看我不好好教育她一頓,小小年紀,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都是慣的臭脾氣!”
她說完,打開車門,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向了橋中央。
夜風呼嘯,馬淑香的咆哮聲打破了這靜谧的夜。
馬淑香指着程雨柔破口大罵:“程雨柔,你趕緊給我下來,丢不丢人啊?大半夜的不好好寫作業,幹什麽要死要活的?非得把我氣死你才罷休嗎?”
完了。顧曦聽到這罵聲,心裏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果然系統面板上,程雨柔周身的黑色濃霧更加濃稠了。
程雨柔的背影是那麽的單薄瘦弱,她咬緊嘴唇,回望馬淑香。
她的嘴角擠出一絲苦笑,“作業?呵呵……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程雨柔手裏拿着那張不及格的試卷,粗暴地将那張試卷撕得粉碎,朝着湖水灑了下去。
碎紙片洋洋灑灑,如雪墜落。
馬淑香瞪眼叉腰:“你長本事了,還敢撕卷子?你趕緊給我下來,別在這丢人現眼!”
她的話,對程雨柔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顧曦恨不得能捂住馬淑香的嘴,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程雨柔的身體搖搖欲墜,她本來就十分瘦弱,仿佛一陣風過,都會從那邊沿上掉下去。
見程雨柔無動于衷,馬淑香的臉色更加不爽,繼續罵道:“你聽到沒?趕緊給我下來!我告訴你程雨柔,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這些年,我一個人把你拉扯長大,你……”
“閉嘴!”
“你說什麽?”
“我說你閉嘴!你,就是你,馬淑香,你把嘴閉上!”程雨柔嗓音及其尖利地喊着,她痛苦地捂着耳朵搖着頭,“你能不能讓我有一刻的安寧?”
程雨柔苦笑抓狂,歇斯底裏:“你不能!你只會說我,罵我,羞辱我!是!你是一個人把我帶大,我應該感恩戴德,可我也是個人,我不是考分工具!是不是只有我從這裏跳下去,我的世界才能安靜下來?!”
程雨柔轉回身,面朝湖水,伸開雙臂,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
這個畫面如此熟悉,刺痛了顧曦的雙眼。
上輩子,別人都嘲諷她是小三的女兒。
那時候她的情緒也很不穩定,甚至也曾經想過一了百了。
人言可畏,尤其對于一個學生來說。
十七八歲正是自尊心最脆弱的時候,別人一句否定,會在心裏無限放大。
後來她把自己圈禁在小世界裏,從不對外人敞開心扉,只有在運動的時候才會感覺到一絲絲的快樂。
正是這種過來人的心情,才讓她對程雨柔的情緒感同身受。
一直以來,顧曦以為她做這個半吊子班主任,還算及格。
最起碼陰差陽錯幫助十班學生提高了成績,也開始逐漸給學生上課。
直到看到程雨柔寫的遺書,她才發現當一名老師,只是關注學生的成績和興趣是遠遠不夠的。
她深深自責,誠然程雨柔的原生家庭存在問題。
可作為程雨柔的班主任,如果當時看到程雨柔不及格的時候,能夠及時發現她的情緒問題,也許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
人在泥沼中,但凡有一雙手可以拉她一把,就能向死而生。
顧曦上輩子就是個高中生,自以為對學生的心态了如指掌。
她剛答應李國政給九班學生代班主任那會兒,配班的語文老師王文靜就隐晦地提醒過她。
說九班頗有幾個很要強的學生,因為許驕洩題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打擊。
當時她不以為意,甚至還覺得王文靜有些太過謹慎。
而現實如同一記重拳,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馬淑香繼續咆哮:“安靜?翅膀還沒硬,你就開始嫌棄我了?嫌我啰嗦,嫌我話多?可我是為了誰?你不好好學習就考不上好大學,考不上好大學這輩子還能有什麽出息?”
“我是沒出息,你說的對,我就是個廢物!我就不在這人世間給你丢人了,廢物自然有廢物的去處。”程雨柔最後一點期待都破滅了,她的心和她的人一樣搖搖欲墜。
卻在這時,有人打斷了馬淑香的咆哮。
夜風中,顧曦的喊聲傳進了耳邊,她說:“人生從來就不止有考大學一條路!程雨柔,我知道你很努力!你每天都學到淩晨兩三點,早上也比別人早一個小時到學校,別人做一套卷子,你做三四套,你的成績就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太晚了。”程雨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份肯定和鼓勵對她來說來得太晚了。
她沒想到在她生命中最後的時刻,唯一肯定她的人竟然是她深深恨着的,最讨厭的老師——顧曦。
程雨柔踮起腳尖,以決絕的姿态,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顧曦跑上前,甚至來不及抓住她的衣角。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跨過橋欄杆就要跳下去救人。
她甚至忘記原主根本就不會游泳,那一刻,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程雨柔不能死!
馬淑香急得直跳腳,她不會游泳,怎麽辦?報警,可警察趕過來,她的雨柔早就沒命了。
她心底有一萬個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攔着顧曦報警。
夜風裏,求救聲都變成了陣陣嗚咽,四下無人,求救無門。
只有顧曦,那個身材嬌小的老師,奮不顧身地爬上了欄杆。
就在顧曦打算跳入湖水的那一刻,有個人一把拉住了他。
陸敘把手機交給顧曦,“替我看好。”
說完,奮不顧身跳下了湖水當中。
文山的深秋,涼意入骨,冰冷的湖水早就沒過了頭頂。
在程雨柔失去意識之前,一雙手牢牢地将她舉起,帶着她往湖岸邊游去。
遠處響起了警笛聲,馬淑香驚訝于警車來得之快。
她根本還沒有來得及撥打報警電話,轉瞬想到了什麽,充滿感激地看向了顧曦,“你還是報警了?”
“嗯,發的信息。”顧曦不再理會馬淑香,徑直朝着警車走去。
她和警察交待清了情況,兩名警察當即也跳入湖中。
有了兩名警察加入以後,三人很順利地把程雨柔救上岸。
120也及時趕到,幸虧文山地方不大,晚上街道也空曠,救護車載着母女二人直奔醫院。
陸敘渾身都濕透了,還在往下滴水。
額頭上的水順着臉頰流過喉結,顧曦看得臉頰發熱。
她垂頭問:“那個……你車上有衣服或者毛毯之類的嗎?”
“後備箱。”
顧曦趕緊打開後備箱,一陣翻找,果然有條毛毯。
她連忙拿過來,替陸敘披在肩膀上。
陸敘太高了,一米八幾的個子,腿長就逆天。
顧曦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得着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今天多虧了你。”
顧曦難得良心發現,“那兩千塊錢,我會還給你的。”
“兩千?”陸敘挑眉,“那是另外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