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共我沉淪
車轱辘聲規律節奏, 偶爾磕絆一兩下,令人心煩意亂。
一區與八區之間的副區身處兩個極端。一邊是常年冰雪交融的北地,另一側則是陽光熱辣的沙漠。
西格莉德對這兩個領區不熟悉, 一天過去,明天下午即将抵達副區, 她惶惶不安。
澤卡不在,相當于失去了一個強力靠山。她自身沒有契約惡魔, 教團因內亂又分不出可靠的使魔保護她。團內剩下的人全是半吊子水平, 能不拖後腿就算是謝天謝地……關鍵昆吉的隊伍早已在圖書館着火的那天下午騎馬出發去副區了。
他們是先遣部隊。
畢竟是個被八區勢力滲透的副區, 教團|派昆吉提前過去,一是想看他在教團與領區間如何抉擇,二是想給他和家人一個交談的機會。
至于昆吉究竟有沒有聯絡家人, 他手下屬于一區的同期是否會與他産生争執,全看他自己的平衡。
愛說話的亞摩不在他們隊伍,倒是他那個趾高氣揚的妹妹和她一隊,剩下叫得上名字的還有誰呢……好像沒有了。
馬車掠過的景色大同小異,看多了便無趣。金發少女抱着手中的箱子昏昏欲睡, 她的車廂後拉着大量物資。先遣部隊是人先過去, 她們這隊則是拉着教團的物資慢慢走。
少女手中特意抱着的是澤卡萊亞的行李箱,仿佛只要抱緊這個, 她的生命便有了絕對的保障。
颠簸昏沉中, 西莉斷斷續續地默念禱詞。她希望澤卡不要在三區拖延太久, 最好盡快過來。
這樣的任務,若只有她一人, 她是辦不漂亮的。
……
一天後。
新生團喬裝打扮後下了馬車,不遠處是副區狹窄的城門,學生們三兩成群以不同身份進入, 以免過度打草驚蛇。
馬車內,西格莉德沉默地套上鬥篷,弄髒自己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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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牽着馬走,取出準備好的文書證明。副區門口破舊不堪,四處充斥着馬糞與泥星,周圍商隊看起來沒什麽不正常的,起碼暫時看不出有不良交易的跡象。
少女等了又等,漫無目的地觀察人群。正當快要輪到她時,她隐約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身高差,背後那個巨大的仿佛是十字架的東西……
是澤卡萊亞和她的惡魔!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西格莉德不斷踮起腳尖朝兩人投向激動的目光,并且指了指懷中的行李箱。然而,澤卡對她做了個手勢後卻似乎在朝她的身後打招呼……?
她勉強記得她後面是個醫療部的學生,名字叫作艾琳。
好像和澤卡共同出自六區。
收到澤卡的手勢後,西莉的心情驀然間平靜下來,以至于有空開始欣賞副區的風景了。哪怕附近荒涼無味,在她眼中也忽然充滿了野原感的意境。
澤卡來了,麻煩的事情可以交給她了。
只要有她在,她便不用擔心暴露光明原力引來大量惡魔。
副區門口植被稀疏,草尖枯黃,不像王都綻放着精心呵護的花朵。
僅僅分別了兩天的時間,澤卡不解為何西莉看向她的眼神格外火熱,甚至還親手抱着她的行李箱。
不過随行的醫療部學生竟然是艾琳,這令她有些意外的驚喜。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城外的人群彌漫着淡淡的酸臭味。澤卡與阿撒是今天早上飛過來的,尚未打理自身。
排隊進城後,神使團根據教團給予的線索來到指定酒館借宿,團中的偵查員摩菲則前往當地教堂交換暗號。
得知昆吉暫時沒有留下任何消息時,澤卡趁阿撒洗澡的空檔簡單安排了下後續工作。
“……總之,這幾天你們就扮做普通平民四處逛逛吧。”
團員們領着任務紛紛散開,少女輕合上門。
脫離死氣沉沉的三區後,重新來到副區令澤卡有種非常安心的感覺。盡管這裏街道狹窄擁擠,但是看到活生生的人群,她的心情緩和了一些。
她與阿撒茲勒是一間房,因房間不夠,而其他人眼中他們是關系公開的情侶,所以擠房間的資格新生團們理所當然地讓給了團長。
澤卡鎖上門,轉過身,恰好對上剛洗完出來的阿撒茲勒。
青年已經穿好了內衫,長長的頭發濕漉漉地滴着水,留下一路痕跡。
他洗完後生人勿進的氣息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凝重了一些。
自從他接手位魔後,澤卡便覺得哪裏有些不同了。
……阿撒是不是太累了?
她看向毛巾半搭在頭發上的青年,體貼道:“我來換水,你去休息吧。今天下午沒事,我們晚上去夜市看看。”
雖然昆吉那邊姑且沒有消息傳來,他們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斃,還是要先去巡查下情況的惡劣程度。
人類與惡魔間的交易自古存在,但副區的詭異之處在于他們販賣的量實在太大了……教團對他們哪裏得來的人毫無頭緒。
要知道,每個領區每年必須給位魔獻祭,所以通常不會有孤兒流散在外面。為了保持修道院的活躍人數,修女修士們會主動出面救濟孩子。
而普通平民更是登記在冊,最近除了三區動蕩,其餘領區皆無大事。
教團擔心有人蓄意囚禁婦女生養孩子,所以派他們新生團過來查探真相。
澤卡繞到隔板後,正準備去倒水,扶在浴桶上的手卻突然被青年按住。
“我的手很髒,你剛洗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因阿撒茲勒的神态……
室內光線不差,今天不是陰天,青年淩亂發絲下的眼眸格外散漫無情。
當瞥向她時,又帶着點偏執的味道。
澤卡萊亞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那麽具有攻擊侵略性的神色。
水汽蒸騰,模糊了兩人的視線。青年也是一怔,仿佛被燙到了般,很快松開她的手,“我來吧,很快的。”
浴桶對于一個女孩來說還是太大了。
他替她換好水,很快坐在了窗邊。
副區的條件到底不如王都,一個房間除了單獨隔出的浴桶外,旁邊便是床,勉強在空餘處加了張桌椅。
他聽着少女淅淅瀝瀝的撩水聲,出神地望着窗邊枯萎的花。
吃惡魔心髒就會這樣,大腦裏被塞滿各種屬于惡魔的負面情緒。仇恨、嫉妒、貪婪、愛欲……
他被這些濃烈尖銳的情緒折磨得燥郁不堪,他僅僅是想盡可能地補充原力,未料竟被毒素影響主宰至此。
真是他變弱了麽?
阿撒茲勒仔細思索近百年來發生的事,一樁一樁細細捋過。
懷表的針腳走完半圈,缥缈的水聲漸漸消失,只聽少女的嗓音忽然響起:“阿撒,你能把毛巾拿給我麽?裏面沒有毛巾。”
澤卡孤零零地站在浴桶中。
——原本毛巾這種事阿撒總會貼心地提前備好,可自他單獨回來後,他會在意的小細節卻被屢屢忽視。
少女接過遞來的毛巾,胡亂地擦了一通。她跨出浴桶,用毛巾裹住自己,問:“你還好麽?”
昏昏沉沉的午後時光,西邊的陽光掃進房間,蔓延在少女晃蕩的四肢上。
水珠在她柔白纖細的軀體上盡情滑落,像是一場調皮的游戲,牽引出少女被力量錘煉好的漂亮線條。
阿撒茲勒合上懷表,安靜地注視着她。
澤卡萊亞什麽地方都好,就是在對自己身體這件事上,總有些随性恣意。
明明可以一口氣做上百個俯卧撐,卻會懶得擦頭發、穿睡衣。
就好像洗完澡後她一天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他望着她滴滴答答的頭發,兀自壓下那些由惡意掀起的情緒狂瀾,像往常一樣伸出手,“我來吧。”
少女坐在床邊。
陽光斜射,能夠看到漫天飛舞的塵屑飄蕩。發絲被青年的手輕柔地絞幹,這方面阿撒茲勒總是很有耐心,她卻從來沒有這個閑心去慢慢弄幹頭發。
反正放着也會自己幹的。
滴落的水珠慢慢減少,阿撒伫立于澤卡的身後,少女能感到他的熱度與呼吸。
她出神地想,他每次都将衣服穿得很好……所以她看不見他的傷口怎樣。明明剛洗完澡,卻又把衣服穿好了。
澤卡是個随心所欲的人。
想到什麽,她便微微側過身,順勢靠在他的懷中,摟住他的腰,最後探起頭。
“你的傷口真的好了嗎?”
“……嗯。”
“那本體會不會還是很痛?”
阿撒斟酌着詞彙:“确實會受到一定影響。”
“我能看看嗎?”
見他沒有拒絕,澤卡大膽地撩起上衣。青年腹部緊實光滑,毫無任何可怖的創傷。
他的身體還是這般完美,仿佛那天被洞穿的大面積傷口只是她的錯覺。
少女一點一點地摸過,搖搖欲墜的水滴随着她的動作落在青年的身上。她逐漸向上轉移,摸到他的胸口,掌心下是他跳動的心髒。
每一下都是那麽強健有力。
她下意識吻去那些搖曳的水滴,又貼上臉,想要聽這活躍的生命力。
少女柔軟的臉頰輕蹭着青年堅實的胸膛,中間毫無任何隔閡。肉貼着肉,溫度彼此傳遞,阿撒茲勒被感染了般摸了摸她的發,伸手抱住她。
攬她入懷。
臉下的胸膛有越來越熱的趨勢,澤卡好奇地擡起頭,下巴蹭他,“你是心跳加快了麽?”
“還是…應激反應?”她輕笑一聲,自己都被曾經的想法弄笑。她輕柔地攀着他,生怕他看似無瑕的皮膚下其實有着難以愈合的暗傷。
水蒸氣依舊彌漫在室內,帶高了點兒房間的溫度。窗戶緊閉,偶爾傳來一兩聲過高的呼喊,阿撒茲勒凝視着懷中的少女,心中那點兒欲望被無限勾引拉扯大。
他一時無法分辨那是他原有的想法還是惡魔的毒素在作祟。
毛巾被他重新拿過,他的手緩慢地移動着,從攬住少女的蝴蝶骨,慢慢攀升至她的臉頰。
她剛剛洗完澡,臉頰泛着淡淡的粉色,豔麗的容貌尤為生動,又夾了絲少女的澄澈與無畏。
仿佛哪怕前方就是深淵,她也會堅定地抱住他,與他共同沉淪。
發絲蕩漾,阿撒茲勒俯身,克制地問:“我能親你麽?”
他難得想要主動親她。
澤卡迎上他漣漪蕩漾的眼眸,他的眼睛總是這樣漂亮,仿佛糅合了世間瑰麗的寶石……她撫上青年顫動的銀白色眼睫,唇與唇相貼,但這次有什麽不一樣了。
微醺的午後,陽光撒在封閉的房間內,熟悉的氣息融合交換。他舔過她耳邊的水跡,主動撬開她的唇,邀請她的舌尖共舞。
“唔…!”這是澤卡萊亞不熟悉的領域,她從不覺得親吻是件羞恥的事情,然而唇舌交纏,舌尖細密的活動下,那些藕斷絲連的唾液……令她忍不住想要避開目光。
她鼓起勇氣直視他。
摟着他頸項的手收緊了一些。
人類天生帶有欲望,有人先愛後欲,有人先欲後愛,這都正常不過,她對他就是會産生這樣天然的渴求。
卻不知為何情理之中的情|事會令她怯于他的注視。
唇舌接觸曼妙無比,澤卡從不知道親吻還有這樣的一面…仿佛之前的一觸即離變得非常不可思議……
時間久了,她覺得仰首有些累,于是自然地拉着阿撒倒在了床上。
青年順勢俯身撐住,視線交彙,他們凝望彼此。
澤卡啄了下他的唇,親昵地說:“我還想親。”
她喜歡這樣令人沉淪的親吻,仿佛可以忘卻人間一切塵埃,仿佛世間只有他們彼此。
慵懶奢侈的午後時光,一分一秒猶如偷來般,少女與青年親密無間。
而在副區的另一側,另一隊神使團團員卻不那麽好過。
熱烈的陽光下,團員們紛紛躲在陰涼處。亞摩始終跟在昆吉附近——他被分與昆吉一隊,是需要監測他的一舉一動。
教團不知道姬瑪可以讀心,因此監視一事對亞摩來說簡直得心應手。不過小惡魔傳遞來的消息卻時常令他懷疑人生。
“你确定嗎?”他輕嘆着又問了一遍。
“嗯,”姬瑪果決地說,“他…好像真的是想那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