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趙佐一抓着電話的聽筒，手指漸漸用力。

“喂，你好。我是趙佑一，請問你是？找我有事嗎？”

趙佐一還是一言不發的抓着聽筒，腦子裏浮現起對方冰冷的面孔來。三三兩兩經過的行人，嬉笑着，在H市燈紅酒綠的夜晚裏。

“是趙佐一嗎？”

對面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穩穩地傳來。

“這麽晚還在外面嗎？”

趙佐一有種眩暈的感覺，他扶着公用電話亭的框，有些紊亂的呼氣吸氣。

“你一個人嗎？”

趙佐一抓着電話亭門框的手指發白，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是趙佑一好聽的聲音，腦子裏是趙佑一熟悉的臉。趙佐一有種錯覺，他的一切好像都是由趙佑一組成，趙佑一走了，他的世界只剩下空白一片。

“你在哪？趙佐一。”

趙佐一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挂斷了電話。

頭好痛。趙佐一雙手扶住頭，身體靠在電話亭的透明門上，他費勁的喘着氣，四肢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看來酒真不是個好東西，好難受啊。

胸口好難受，悶悶的。腦袋裏也很難受，暈乎乎的。

“我要回去。”趙佐一緩了一會兒，扶着門框爬起來，書包挂在肩上，明明只有幾本書，重得跟什麽似的。他踉跄了一會兒，終于可以穩穩地邁開步子。

“這是什麽地方？”趙佐一四處看了看，不認識，好陌生的地方。可能是剛才酒勁猛的時候，胡亂走到這的。

“我要回去。”趙佐一無力的蹲下來，靠在電話亭邊，頭埋在胳膊裏，委屈的想哭。李叔回家了，張姨病了，爸媽出去工作了，趙佑一也走了。這幾天就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家裏。現在他連那個孤零零的家都回不去了。

“趙佑一。”他悶聲悶氣的，聲音都捂在胳膊裏，“趙佑一。”

“你在這裏幹什麽？”

趙佐一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那聲音顫顫的，還有點喘。

“這麽晚了，你蹲在這裏幹什麽？”趙佑一一把拉起趙佐一，語氣裏藏着隐隐的憤怒。

“趙佑一。”趙佐一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現他面前的趙佑一還沒有反應過來。

“跟我回去。”趙佑一皺着眉，看着趙佐一可憐兮兮的樣子，氣一下子消了。這個蠢貨，這麽晚了還出去瘋什麽？

“趙佑一，你、你怎麽在這裏？”趙佐一任由趙佑一拉着自己的手，他踉踉跄跄地跟在趙佑一身後，手被抓在趙佑一溫暖的手掌裏，有股莫名的安心感。

“好好走。”趙佑一蹙起眉頭，回頭看了趙佐一一眼，可是趙佐一一個不穩撞到趙佑一身上。他急急忙忙想站起來，卻被趙佑一抓住。

他擡起頭詫異的看着趙佑一，趙佑一黝黑的眸子裏只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你喝酒了？”趙佑一語氣冷下來。

“嗯、嗯……”趙佐一有點清醒過來了，他有些心虛的看着趙佑一，手腕還被趙佑一抓在手裏。

“去酒吧了？”趙佑一抓着趙佐一的手腕，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的看進趙佐一。面前的人，臉上帶着不明顯的殷紅，呼吸也有點急促，嘴唇紅得更像滴血一樣。

“嗯。”趙佐一心虛的低着頭，有點不自在的抿着嘴。

“怎麽進去的？”趙佑一盡量壓制住心底的怒氣，他該拿趙佐一怎麽辦？趙佐一才十七歲不滿，什麽黑酒吧，敢放人就去。

“跟着趙潆他們進去的。”趙佐一垂着眼睛。

“以後少跟他們來往。”趙佑一抓着趙佐一的手往前走，皺起眉頭，他不該讓趙潆那些人和趙佐一走得太近。

“我們去哪？”趙佐一小心翼翼的擡起頭看着趙佑一，趙佑一颀長的背影就在他面前，可能是他喝了酒的原因，可能是他真的有些醉了的原因，他忽然覺得很滿足。心底有什麽刷啦啦的破土而出，眼裏映的是趙佑一，心髒開始一下一下沉重又兇猛的跳動。手被包在那雙漂亮的手裏，肌膚相觸之處，傳來滾燙的熱度。臉頰像燒起來，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趙佑一一樣。

“趙佑一。”趙佐一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他覺得他和趙佑一有點不對勁，可是他實在沒想出哪裏不對勁。他只想看看趙佑一，好好的看看趙佑一。

“怎麽了？”趙佑一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趙佐一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眼裏濕漉漉的，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吐着氣。而且，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亮晶晶的，一眨不眨。

“趙佑一。”趙佐一仍然直勾勾的看着趙佑一，握着趙佑一的手不由的扣緊，心跳越來越快。

趙佑一不得動彈，心裏掀起巨大的波濤來。一股熱流從腳底湧起，倏地傳遍了他的全身，身體一陣陣的發痛。

“什麽事？”趙佑一猛地回過頭去，他咬着牙，裝作平常的抽掉和趙佐一相握的手，背對着趙佐一。

“趙佑一，你回頭看看我。”趙佐一伸過手抓起趙佑一逃掉的手掌，握在手裏，眼裏晶亮。

“你發什麽瘋？”趙佑一狠狠地甩掉趙佐一的雙手，壓低聲音，皺着眉頭，轉過身來看着趙佐一。垂在兩側的手不住的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趙佑一。”趙佐一有點不敢置信的看着趙佑一，明明剛才還好好的。他皺起秀氣的眉，牙齒咬着下唇，有點委屈。

“我們回去。”趙佑一轉過身大步的往前走，雙手還緊緊的握成拳頭，指骨捏得發白。

“趙佑一。”趙佐一心底忽然有股刺痛的情緒突然冒出來，不是憤怒，不是委屈，是刺痛。趙佑一還是讨厭他，趙佑一還是嫌棄他，趙佑一……

“……”趙佑一不敢回頭，不敢停下腳步，他幾步走到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趙佐一被他甩下好遠。

“進去吧。”趙佑一将趙佐一送進車裏，報了個地址給司機，關上了車門。趙佐一才發現車裏只有自己一個人，趙佑一還站在車外。他着急的抓着趙佑一的袖口，不讓趙佑一走。

“你到哪裏去？你不上車嗎？你不和我一塊回去嗎？趙佑一。”趙佑一掰開趙佐一纖細的手指，撤出自己的袖子，狠心将趙佐一往車裏面推，一把關上了車門。

“師傅，走吧。”趙佑一不理會趙佐一拍打車窗的聲音，還有趙佐一大聲質問的聲音。

“趙佑一，你說好的和我回去的。趙佑一，你他媽混蛋！你不講信用！”

趙佑一背過身去，朝着與車前進方向相反的路走，每走一步，渾身就痛得好像抽筋斷骨一樣。

他以為他可以了。他以為能壓制住內心那只野獸。可是事實恰好相反，他什麽都沒有做到。他不能回去，他不該回去，他也不敢回去。

他不敢想，不敢想趙佐一，哪怕是一絲一毫，都足以讓他骨頭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