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紀雲清返程當天,崔然還去機場送了一程。

似乎已經忘記醉酒後的胡言亂語,紀雲清對于他這一舉動,有些難以理解。

崔然笑道:“我就是吃了黃心豹子膽,也不敢打紀公子的主意呀。”

紀雲清笑了笑,溫言溫語同他道別。

離開大廳,到車庫,剛上駕駛座,就收到方沛的消息,問蕭亦渟的事。

早晨出門前就看到蕭亦渟販毒被當場逮捕的新聞。在場還有三位三線藝人,說來也巧,地點就是老于那位朋友的酒吧,顧倫的姐姐在那處做前臺經理。随後,警方又在蕭亦渟家中發現藏儲的海洛因,娛樂公司已經方寸大亂。

從報道上看,吸食毒品的只有在場另三位藝人,但三人一同指控毒品來源為蕭亦渟,而身體檢測結果表明,蕭亦渟本人沒有吸食。

中午就接到警方電話,說蕭亦渟想要見他。

崔然甫一見到蕭亦渟,心下也是一怔。面色蠟黃,毛孔粗大,眼窩青黑,眼仁空洞,像顆幹癟的杏仁。他不是沒有見過她素顏,兩人共同沐浴時候,她也依舊楚楚動人。可見警方訊問手段有多殘酷。

“陷害,崔然對我出軌記恨在心,所以苦心孤詣陷害我,你們應該把他也抓起來!”

蕭亦渟一來就想上前攥崔然衣領,被兩位警察制住。

崔然早就明白,判決未定,警方滿足蕭亦渟要求,必然也因自身有所求。

蕭亦渟在警察的鉗制中依舊掙紮不休,像垂死的落難者,竭盡全力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她又叫又嚷,喉嚨沙啞,像街頭潑婦。

“你們可以去調查他們這一幫闊少,但凡愛人不忠,或主動與他們分手,他們必然不擇手段!我與愛人私下往來被他察覺,上個月他同我分手,表面上假惺惺扮善人,暗中這樣被卑鄙下流,他要毀掉我,徹徹底底毀掉我,這是陷害,你們難道要因為他老爹徇私枉法!”

審訊人員道:“請冷靜,蕭小姐。”

蕭亦渟道:“我身邊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走狗!到我家中藏毒輕而易舉!那三個病秧子必然也是受他指使,我同他們相識不足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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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然從始至終不置一詞,他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眼中帶笑,嘲諷中又夾雜幾分憐憫。

蕭亦渟手足無法輕易活動,索性一口唾沫噴向他,事态突然,崔然避之不及,正中臉頰。

警方也吓一跳,忙送上濕巾供他擦拭。

崔然沒有接,眼裏那幾份吊兒郎當的笑意已經不見蹤影,他死死盯着她,目光如鷹。

蕭亦渟仰頭大笑。

“什麽凡藝太子爺,一個多月前還抱着我的手想媽。你們看,崔少爺也會哭着想媽,他老爹大概也被他哭得煩了,給他找來一位媽,他卻親手給老爹戴一頂綠帽,你們看這一家人,可笑不可笑?”

整間問訊室只剩她的笑聲。

“家中父母濫交,自己再同繼母亂倫,家外一幫狼心狗肺的狐朋狗友,崔然你看看自己,廢物一只,到底哪裏值得別人喜歡?”蕭亦渟聲色歹毒,一字一頓,“你如若不是崔然,誰會同你在一起?我本就不愛你,就沒有出軌一說。連親生父母都厭惡你,還有誰看得上你?”

問訊室一片混亂,崔然上前捉住蕭亦渟衣領,一拳将要落下,又被審訊人員扯開,蕭亦渟受制有所松緩,又撲上前撕扯崔然的衣物,最終好容易将兩人分開,蕭亦渟臉上添了新傷,崔然脖頸也被抓出血痕。

離開問訊室,崔然去洗手間整理完畢,警方向他致歉,又委婉表示将會根據蕭亦渟的控訴對他進行一定調查,崔然倒是好說話,點頭答應,又到辦公室回答完部分問題,自行開車回家。

到家沖澡,對着鏡子查看頸上傷口時候不禁好笑,居然就和蕭亦渟那麽打起來了。

他做過荒唐事無數,但到底還是頭一次和女人動手。

播放一張CD,赤着身子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銜上一支煙,準備點火,幾次都失敗,原來桌上那只打火機已經損壞。又往雜物盤中翻找,找出一只銀色Zippo,這麽素雅的風格,必然不是他的,顧倫常用的款式,居然落在這裏,現在才發現。

點好煙,手停頓了一會,又将打火機放回雜物盤裏。然後從沙發上撿起手機,給老于打電話,問那家酒吧的事,幾番輾轉,才得到消息,顧菲已經不在那裏工作。崔然放下手機,兀自一笑,想做個人情,倒用不着了。

很快就是崔仲敏的電話。

“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崔然兩腿往茶幾上一搭,仰靠着沙發,笑道:“我向來重情重義。”

崔仲敏遲疑半晌,道:“如果連我也騙,必然作繭自縛。”

崔然道:“明白,我就算是殺了人,也一定第一時間讓你知曉。”

像是在深思熟慮,崔仲敏半晌不說話,也不挂斷。

竟然是他也不相信。

崔然似笑非笑,靜靜等待。

總算聽見崔仲敏道:“好自為之。”

崔然笑道:“等事情過後,我去內地散一散心。”

短暫的寂靜,然後是秘書和崔仲敏交流的聲音,崔然靜等,一邊吹起口哨。

似乎事情談妥,崔仲敏重新湊近手機,笑了一下。

“手頭短缺?”

崔然道:“餘額充足。”

崔仲敏道:“那又做什麽向我交代?”

崔然一愣,旋即悶笑,與父親道別,結束通話。

他是讓蕭亦渟罵得魔怔了,居然向崔仲敏交代行程。

蕭亦渟的事牽扯繁雜,媒體高度關注,圈內又謠傳蕭亦渟與崔然的矛盾,更使得話題熱度居高不下,等判決結果公布,崔然洗脫幹系,整個風波歸于平靜,已經進入七月。崔然啓程往內地,紀雲清來接機,見他就笑:“看你像是大病初愈。”

近來情緒不高,體重有所下降,倒沒發現有這麽誇張。

在酒店安置好,就去吃法菜,晚上到夜總會,紀雲清又邀來幾位當地公子哥,與崔然來往不及與紀雲清多,但物以類聚,一直以來都同崔然更為合拍。叫小姐的時候,就紀雲清一人顯得不太合群。

見紀雲清獨自喝酒,崔然離開懷中美女,自己拿一瓶啤酒走到他身邊坐下。

“哥哥來向你講一個道理。”

胳膊往對方肩上一搭,嬉皮笑臉。

紀雲清沒有看他一眼,繼續仰頭将杯中啤酒往腹中灌。

崔然拉過他的藍色條紋領帶把玩,悠然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紀雲清手一頓,看他一眼,笑了笑。

“你應該去辦娛樂雜志。”

崔然道:“你這樣總是為別人想,會不會累死?”

紀雲清微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順其自然,我已經沒有任何壓力。”

崔然将那八個字念叨幾遍,神經兮兮地笑了,與紀雲清一碰杯,喝下半瓶酒,道:“要不要去劇組看一眼。”

紀雲清扭過頭,目光怪異。

崔然道:“哪裏不對?”

紀雲清道:“你說祁耀塵的劇?”

崔然聳肩。

紀雲清道:“已經殺青了,你不知道?”

崔然一愣,紀雲清眼中浮出幾分考究。

險些忘記,紀公子一直不知道他和顧倫已經分開。

《朱顏改》已經殺青。他這一趟雖說早有計劃,卻的确沒有查過祁耀塵的拍攝進度。

晚上回酒店,由司機開車,崔然在後座閉目養神,一次急剎車忽然驚醒,看前面的路,沒有紅綠燈,也無斑馬線。

“老太太大半夜橫穿馬路。”司機驚魂未定,又扭頭往車窗外看。

崔然也跟着看過去,一位老太太在馬路中央停下,喘一喘氣,又擡腿跨欄。

崔然笑容頑劣:“老人家身手敏捷。”

司機嘆一口氣,又笑:“崔先生繼續休息,我小心一些。”

崔然卻沒有繼續假寐,車又前行一會,他便掏出手機,從通訊錄上找到一個名字,撥出。

彩鈴幾乎将要播放結束,才有人接聽。

“崔先生……?”

小心翼翼,難以相信的樣子。

崔然聲色溫柔:“好久不見,睡了嗎?”

聽筒中一時只剩輕微的呼吸聲。

良久,“崔先生,有什麽事?”

像只随時準備咬人的兔子,即便沒有面對面,崔然也能想象她緊張防備的眼神。不禁一笑,又好像被對方聽見了,呼吸聲加重,防備更甚。

崔然道:“請問,顧老師明天是否空閑?”

對方呼吸一窒。

崔然放輕聲音:“周小姐?”

“……沒有安排。”周愫道,“但顧老師最近非常忙碌,只有明天休息。”

崔然笑道:“我也有事在身,只想問一問他住哪家酒店,如果順道,看他一眼就離開,絕不打擾。”

周愫沉吟半晌:“我問一問……”

“問誰都是一樣的結果,不是嗎?”

紅燈,車停下,已經過淩晨,十字路口四個方向,零星幾輛轎車,一輛面包車,幾盞路燈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塵埃,仿若置身深海。

周愫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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