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手甫一摸空,崔然心便沉下去。
短暫停頓後他才撚亮臺燈,見被子都未展開,還是鐘點工折疊好的樣子。
幾乎是蹿起來,崔然第一反應便是往書房趕,無果,把二樓所有房間找過來,下樓往客廳,廚房,衛生間,每走一步,心就涼下一度。
在廚房外駐足,背靠上牆壁,摸出手機給顧倫撥電話。
怕什麽偏來什麽,無人接聽。
給顧菲與周愫打去電話,都一頭霧水,且誰也無法打通顧倫的手機。顧菲不敢多言,周愫卻似要發作,崔然無心應付她,中途掐斷。輾轉再三,終于給裴朝玉撥過去。許是對方也對他有所抵觸,前兩次都無人接聽,第三次才接通。畢竟是職場打拼近二十年的精英女士,聲色十分清醒,且一旦開口,禮貌有加。
崔然沒有心思再裝模作樣,直言要找顧倫。
“阿倫?”裴朝玉話音一頓,似是在消化與推敲,再開口時,語氣依舊平和,“沒有這個時候還擾他休息的工作。”
崔然擡手捂住眼睛,聲音無力,“請幫我聯絡他,我已經想不到別處。”
那邊半晌沒有動靜,崔然腦袋又脹痛起來,聲音變得急促,“懇求你,不要騙我。”
三個字過重,尤其出自崔然之口。
“崔先生。”裴朝玉深吸一口氣,“請冷靜。”
崔然屏息,整個人好似雕塑,許久才吐出氣,捏了捏鼻梁,“抱歉。”
裴朝玉再度啞然,大概開始懷疑手機另一頭究竟是不是崔然。
走到落地窗前,崔然擡手去觸,垂下眼,俯瞰腳下。
這次沉默的時間稍長,崔然再開口時,聲音略微發顫:“他會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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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玉嘆一口氣,道:“我也想不到他還能去哪一處。”又補充,“阿倫不會胡來,又或許只想去我們想不到的地方靜一靜,現在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你先休息,他後天還有工作,一旦聯絡我,我首先告知你。”
結束通話,崔然将手機随手往地上一扔,轉過身背靠玻璃坐下,屈起腿,整個蜷縮起來,雙手抱住後腦勺,頭深深下埋。他下身不着一物,地板刺着臀肉,起初雙肩打顫,不久又歸于寂靜,好似磐石,一動不動。
夢好沒有結束,他依舊在深淵裏。
仿佛眼睛才剛剛合上,手機鈴聲炸響,崔然驚醒,原來天已經通亮。
摸來看顯示,立即按下接通。
他張口,還未發出聲音,裴朝玉便先開了口。
“阿倫在公司。”語氣急促,“他要求停止所有通告。”
崔然呼吸一窒。
裴朝玉道:“他想退圈。”
崔然聽不清她又說了些什麽,先張口,發現喉嚨刺痛,嘴唇發幹,發出聲音,破風箱一樣沙啞。
“我馬上過來。”
人已經站起,健步如飛上樓,進了卧室,內褲沒穿,随意找來一條褲子套上,顧不了衣衫與頭發有多淩亂,面色如何狼狽,甚至未鎖門,便到了電梯外。摁按鈕時動作兇狠,兩邊電梯來回摁,一邊數字卻往從五樓往一樓跳,一邊剛從七樓上來,更為煩躁。腦中已經一片混沌,也不知裴朝玉的聲音什麽時候開始變做了男聲。
直到電梯抵達,跨入,關門,才發現是顧倫的聲音。
他在叫他的名字,聲色溫和,崔然大腦原本好似一部運行中的全自動洗衣機,此刻顧倫伸手,按下暫停。
“留在家裏,我就回來。”
崔然看着跳動的紅色數字,沉默許久,像一只被安撫下來的小狼,用喑啞的喉嚨回了一句“好”。
雲層像是着墨後無法洗淨的海綿,水分也未蒸發幹淨,沉沉壓于頭頂,仿佛随時随地會墜落。窗外開始刮風,卻偏不下雨。客廳半黑,廚房內的垃圾簍開始散發昨夜剩菜的油膩味道,崔然已經赤着腳在地板上坐了一個多鐘頭,腳邊煙灰缸滿了,便直接往地板上扔。
除去違約金,再算上顧母與顧菲母子今後的開支,顧倫的積蓄未必能支撐他餘生安枕無憂。而他紅到這一地步,根本無法另尋工作,又不懂經營,做投資也未必可生財。他這樣做,無非是回到崔然的話。他靠崔然生活,好讓崔然以此求得心安。
一道閃電劈入屋內,仿佛從崔然身體穿透,他整個背脊都是一記猛顫。
捏了捏鼻梁,他掐滅煙頭,起身把窗簾拉緊,轉入廚房,給垃圾袋打結,出門乘電梯,扔到樓下。重新進門以後又一頭紮回廚房,從冰箱裏翻揀食材,洗淨、切好。顧倫與他向來格格不入,他愛吵鬧,顧倫喜靜,他喜愛晝夜不分、日夜颠倒,顧倫除非工作需求,必然井井有條,哪怕吃飯,他喜歡的,恰恰是顧倫讨厭的,反之同樣。
兩個世界的人,貼合尚有縫隙,但若撕扯開,又偏會遍體鱗傷。
剝洋蔥使得眼睛刺痛,偏是顧倫喜歡的。
三個菜,一個湯,沒有耗時太久,湯菜上桌,家門依舊沒有動靜。崔然洗了手,解下圍裙,上樓從卧室拿來iPod與耳機,回到窗邊坐下,重新點燃一支煙,耳機聲音調高,播放英倫搖滾。
滾雷聲變得十分微弱,偶有閃電鑽入,他低頭合眼,無動于衷。
列表內的歌曲循環到第三遍,耳機被人摘下,他張開眼,光線十分昏暗,顧倫的五官也變得模糊,感覺與夢境相似,抑或是下一個夢境?他呆滞不動,耳朵卻被顧倫雙手掩住。
夢境又如何。
崔然張口咬住對方的唇,舌尖鑽入他口腔裏,吻勢洶湧,纏住他的舌尖便不放開。然而時間不長,忽然又軟化,似是學到顧倫接吻時的技巧,像他一般溫柔起來,最後退出時好似阿貓阿狗,用舌尖舔他的下唇。
顧倫讓他舔得發癢,把他推開一些距離,低頭看滿地煙灰,面色不善。
“是不是該考慮戒煙?”
崔然啞聲道:“你不是也吸?”不等顧倫開口,又忽然軟了神色,低聲應下。
又吻他的眉心,小心異常,輕一些感覺不甘,重一些又怕他疼痛。
顧倫摸了摸他的頭,要将他從地上扶起,他巋然不動。
“我們去找秦總,我陪你道歉。”
顧倫抽回手,靜待不動。
崔然小心翼翼觀察他神色,少頃,忽然擡手一抹鼻尖,笑出一口白牙,“先吃飯,你餓沒有?”
說罷就要起身。
然而身體甫一動,便被顧倫按住肩。崔然不掙紮,只擡頭用眼神訊問,得不到回答,只見顧倫忽然埋下頭,伸手掀他的衣擺。
崔然腰板驀地僵硬,旋即身體後縮,想要避開,但制住他肩膀的手又加了力道。
他不敢再動。
顧倫将他衣角撩起,然後跪坐在地,彎下腰,臉埋上他的小腹。崔然呼吸登時凝固,又下意識後縮,被他一掌捏住腰側,然後小腹一熱,顧倫的嘴唇貼了上來。
那一處疤仍未完全脫落,突兀地生長在年輕、光滑的皮膚上,硬而粗糙,醜陋至極。
顧倫如他剛剛吻他眉心時一樣,輕一些像是感覺不甘,重一些好像又怕他疼痛。
崔然心中了然,顧菲騙了他,顧倫昨晚回了她那處。
崔然頻頻打顫,顧倫不再吻,停下幾秒,用臉摩挲他傷口周圍的肌肉。位置過于特殊,如若不是情況特殊,實在讓人想入非非——太過煎熬,崔然胯下開始發脹。在崔然挪動身體之前,顧倫終于退開。一面直起身子一面來捉他的手,好像牽小孩,帶着他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兩只玻璃杯,起身去飲水機處倒水。一杯放到茶幾上,一杯遞與崔然。
崔然本不想接,但不過一刻的猶豫,又伸出手,接來喝幹淨。放下水杯,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崔然用手背草草一抹嘴唇,牽過顧倫的手,将人往廚房帶。
菜的賣相已經不太好。
顧倫頓住腳。崔然見狀,面色尴尬,又支起笑,伸手端盤子,“你先坐,我去加熱。”
顧倫沒有攔,目視他将菜拿去微波爐裏,自己起身從冰箱裏拿出幾份切好的食材,給崔然炒了兩個菜。崔然本想說不餓,張了嘴又閉上,最終在餐桌邊坐下,已經又過去十多分鐘。
味同爵蠟,一餐飯兩人都吃得飛快,收洗後去浴室刷牙洗臉,崔然偏要與顧倫擠同一間。他速度快,先洗完後拿來剃須刀給顧倫剃下巴,顧倫略一遲疑,還是妥協,放手讓他來。崔然還沒有這樣伺候過別人,看起來十分緊張,呼吸都刻意放輕。臉離顧倫很近,不見往日的痞裏痞氣,一本正經的模樣,連睫也顯得乖巧。
顧倫一語不發,刮完後重新洗臉,再拿來剃須刀給他刮。崔然略微發愣,不過須臾又回神,往後退一步,仰高下巴,乖乖任他擺弄。
閃電一跳,暴雨再度來臨,雷聲劈下時候顧倫能感覺崔然身體的緊繃,恰好一只手托着他的下颌,便用指尖撓了一下。
好似被扯下開關的燈,崔然眼睛驟然亮起,面目也柔軟下來。
像是難為情,他眼仁亂竄,呼吸頻率都放緩。
許久,輕咳兩聲,終于開口:“昨晚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
顧倫手上一頓,将他下颌捏緊一些,穩住,又繼續。
不多時,崔然又道:“如果你走了,我活着也沒有意義。”
這一次顧倫沒手住手,将他下颌劃出一個口子,血粒子先冒出幾顆,随即飛速融合為一滴血珠,往下一滑,落到顧倫拇指背上。
一條血線,觸目驚心。
顧倫蹙起眉,将要責怪,然而對上他眼睛,又啞口無言。
滿目讨好,又涵蓋些許怯意。
這樣的崔然,誰會見過。
一道嘆息,幾不可聞。顧倫拿來毛巾将膏體擦去,把人帶回客廳,讓他坐在沙發上,翻出急救箱,用棉簽擦去傷口上的血,貼上一塊創口貼。崔然好似一個布偶,任由他擺布。顧倫把急救箱放回櫃子裏,再回來,見他模樣,眼底光澤顫動,終于軟下氣勢。
坐下來,擡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鬧夠了?”
崔然一哂,捉住他的手在臉上蹭。
顧倫順勢用指腹一刮他臉頰,頓了頓,道:“阿然,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崔然點頭:“好。”
顧倫抽回手,把茶幾上胡亂扔放的幾只打火機收拾好,放進雜物盤裏。
“今後,不要再随口提死。”
沒有答音。
顧倫接着道:“當時你父親的事剛過去,怕刺激到你,我一直不敢提。”頓了頓,“你如果真選擇了斷,我不會随你去。”
話一出,即便沒有觸碰到崔然,也感覺他身體微微一振。
顧倫低眉,側過身,把人攬入懷裏。崔然紋絲不動,身體僵硬,卻也不做反抗。
“我有老母需要照顧,有顧菲放不下,身上有責任未了。”顧倫道,“但我會記住你,直到我來找你。”感覺崔然的身體終于稍微放松,才又繼續,“你父母近來發生的事,對你影響太大。這樣講也是想告訴你,世事無常,我今天陪着你,說不準明天會如何,誰也料不到明天會發生什麽事,假使我出事,也不希望你随口就講死。”
崔然身體一顫,擡手環住他的腰,聲音沉下去:“不要提這種事,你會長命百歲。”
顧倫閉口不言。
良久,崔然妥協:“無論你如何,我會好好活下去。”
顧倫胸口一顫,發出笑。
雷鳴已經消失,窗外只剩雨,瓢潑大雨。
室內更為悶熱。
顧倫為他擦去鼻尖上的汗,“不是希望我退居幕後?”
崔然松開手,從他懷裏出來,伸手想要摸煙,又似想起自己的承諾,乖乖坐直,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的确不喜歡你抛頭露面,恨不能把你藏起來。但不演戲的顧倫還是顧倫?我無法想象。”
所以橫蠻如他,嘴上再如何抱怨,卻從沒有出手幹預。連魏展也做不到的事,居然讓他看開。
顧倫躬下身子,手肘搭到膝蓋上,一時發愣。
“我已經只剩你,有時候甚至想把你關起來,防止你也抛下我。”崔然聲音放輕,“但舍不得。”
雨大概停了,兩人不開口,世界便了無生息。
崔然将雙手往褲包裏一放,翹起腿,向後倒,靠上沙發背,仰頭望天花板,喉間忽然發出笑聲,“我本來就無賴一個,還與你計較得失,實在故作姿态。你一走我才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是要賴死顧老師的。”
顧倫不做聲,起身去陽臺,把窗簾拉開。玻璃呈乳白色,間或有水痕,從頂端至腳底,好似駭人的疤。他站的時間略長,崔然也不吭聲。一分一秒過去,他也沒有伸手擦去水霧,窗外的世界仍舊處于未知。
終于轉身,回到沙發上,伸手攬過崔然的肩膀,把手再度伸入他衣角裏,掌心蓋住他腹部的疤痕,不再動。
“當時有多痛?”
崔然埋頭,自己的手也相随伸入衣服裏,掌心貼到顧倫手背上,輕聲笑:“這樣感覺好像真懷了你的仔。”
讓他一打岔,顧倫也笑出來,側過臉,用鼻尖貼他的側臉。
崔然笑夠了,才長嘆一聲,道:“很痛,整個腹腔好像都被剖開……就更想見一見你。”
顧倫退開臉,安靜下來。
“黎冬琳講我為錢財選擇崔仲敏而背叛她。”崔然道,“她未免把我看得太過天才,哪怕他們和睦時候,我也沒有想過拿老崔的東西。我夢想很多,很亂,想過做廚師,做寵物醫生,做園藝師……唯獨沒想成為酒會上那幫人的同類,為錢為利,何苦?”
顧倫一笑:“你八歲時就那麽通透。”
崔然也笑:“所以當時那麽喜歡你,就是江凱維與方沛向我要一顆鳥蛋,我也不一定會給。”
顧倫失笑:“我當你是真慷慨。”
崔然樂不可支,笑得腹部振動。
笑聲停歇,像是累了,沉沉一嘆。
“如今崔仲敏給我的,全是包袱,我從中看不到半點好處。”
一時無聲。
顧倫沉默太長,崔然忽然又有些怕,松開手,直起身來看他的臉,“我是不是講錯什麽?”
又是滿目怯意,一夜之間,崔然變得膽小如鼠。
顧倫嘆一口氣,擡手揉弄他的頭,道:“這個包袱,以及旁人的眼光,令你十分痛苦。”
崔然悶聲不吭。
顧倫道:“人生在世,或多或少,或輕或沉,總有幾個包袱。”頓了頓,“只不過你的包袱要沉一些,也是我一直擔心的地方。”
或多或少,總是要承擔。
崔然失笑。顧倫總是要比他堅強的,他不樂觀,卻也從不悲觀,故而即使曾經貧困,毫無背景,也能攀至今天的高峰。他怨過,卻又将怨化為水,灌溉幹涸之土,故而家庭和睦至今。
他總能将一切看淡,不奢望,不絕望。
相比之下,的确如顧倫所言,他終究是個孩子,幼稚而軟弱。
“黎冬琳告訴我,沒有任何事物談得上永恒。”崔然扭過頭,與他額頭想貼。
顧倫輕輕應答一聲。
崔然道:“光是永恒的。”
顧倫一愣,用鼻尖摩挲他的鼻尖:“太陽壽命也有終止的一天。”
“那時候啊,”崔然笑臉盈盈,“你我的輪回轉世都已經死到不能更死了。”
顧倫胸口一顫,笑起來。
崔然低頭,臉埋到他的肩上,聲音沉悶:“所以你是永恒的。”
顧倫笑意凝固,埋下頭,見崔然滿面平靜,眼皮也不掀,好似是夢呓。
太子爺講過的情話成千上萬,面對不同的人,于不同場合,大多被循環利用。
只有這一句空前絕後。
而他好像已經太久沒有講過情話,連鐘意與想念都不再挂于嘴邊。
顧倫閱書無數,到頭輸得徹底,竟連口都開不了,只将他的手攥得更緊。
崔然又道:“我不是老崔,你也并非黎冬琳,我們能去新西蘭,在海浪聲裏變老,死去。”
崔仲敏的心沒有溫度,黎冬琳的思想沒有溫度。
他與顧倫,不該走向他們的結局。
顧倫醒時十分疲累,并非睡眠過少,而是入睡過久。
他已經很少睡過這樣長,這樣安穩的覺,一扭頭,身邊的人居然還未醒。
在一起後,崔然的睡姿大多如現在,自己的被子踢開,鑽進他的被窩裏,要與他身貼身,密不透風。總把腿纏繞到他的腿上,臉要往下埋,抵着他的肩,也不怕窒息。
顧倫便一動不敢動。
拿手機來看時間,淩晨五點,昨天睡下時下午三點,合眼到現在,十二個鐘頭。
再睡不着了。
就在顧倫躊躇之際,忽然感覺肩頭上的呼吸略顯混亂。顧倫一愣,伸出手在崔然腰上一撓。效果立竿見影,緊貼在他身上的他當即渾身一顫,他再探手,崔然便往後閃避,喉間擠出笑來。
顧倫眼角染上些許笑意。
崔然一翻身,将他壓于身下,兩人昨晚共同泡澡後直接入睡,眼下不着一縷,從胸膛至小腹,陰莖,大腿,全數緊密貼合,連崔然小腹上疤都能被他感觸到。
崔然将他從臉到肩、胸都啃咬一番,又繼續往他身上一賴,不動了。
顧倫道:“幾時醒來的?”
“十點鐘。”崔然道,“醒來去衛生間。”
顧倫一蹙眉,“腹瀉?”
順便摸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崔然只是笑,一邊蹭他的臉。
顧倫笑道:“還想不想生仔?”
崔然笑容更為燦爛:“想,你生太痛,為夫皮糙肉厚。”又道,“不過除開偶爾生仔,顧老師為人妻,還是該守婦道。”
一面說,手已經一面鑽到顧倫生下,指尖一刮他的滿是褶皺的肛口。
如此撩撥,你來我往,天雷勾動地火,讓崔然重振夫綱,插入顧倫腸道操弄,又舒爽一番。過後顧倫去浴室清洗,崔然又下樓跑一趟衛生間,實在教顧倫啼笑皆非。
昨天睡下時顧倫發現崔然牛仔褲內空無一物,登時一怔,啼笑皆非,問他痛不痛,崔然不以為然,直接躺下,顧倫又發現他體溫略高,逼問一番,才知道他從樓頂離開後,崔然連後穴都沒有清理。去浴室親自給崔然清洗一遍,又讓他吃下藥,睡時都面色不善。
其實的确是崔然大意,對待顧倫的清理小心至極,換做自己反而不甚在意,不料後果如此慘烈。好在沒有發燒,精神也不算差。
已經六點鐘,腹中空空如也,兩人都沒有再睡的打算。
顧倫先下樓做早餐,牛奶出微波爐時,聽見崔然在廚房門外叫他。回頭一看,一身正裝,領口是那條顧倫親手為他系過的紅領帶。
顧倫一時沒有動作。
崔然來到流理臺前,習慣性一靠,“昨晚給你們秦總打去電話,已經将你的通告恢複。”頓了頓,“所以,你明天又該繼續工作。”
顧倫眼底晦暗不明。
目光輾轉,停留他胸前領帶上。
崔然低頭,指尖一點領帶,道:“按計劃,十點召集開會,下午去談一份合同。”
伸手接來顧倫手中的熱牛奶,到餐廳,放上餐桌,再折返,倚在牆邊朝顧倫笑。
“裴女士一定想殺了我。”
顧倫一頓,道:“她的确難以接受,我們合作已經八年。”
崔然道:“好像做夢,你居然也會沖動。”
顧倫沉默,擡手為他整了整領帶。
崔然聲音變小:“你如何說服她?”
顧倫收回手,“講你想要為我生仔。”
崔然哭笑不得:“她該認為我瘋了。”
顧倫道:“說任由我們互相作孽,不再管了。”
崔然大笑,上氣不接下氣。
顧倫眼底閃過幾點光澤,眉目也柔和下來。
“工作的事,已經想清楚?”他轉身,拿小刀開罐頭。
崔然雙手放進西褲口袋裏,認真注視他一舉一動,頭一歪,也倚到牆上。
很久沒有收到答音,顧倫停手,又回頭,看見目光呆滞,似是走神。
“順其自然。”崔然忽然長舒一口氣,又滿面春風,“總之今後無論是好是壞,還有顧老師收留我,我又何必畏畏縮縮?”
顧倫忍俊不禁,又沉默片刻。
“順其自然。”
午休時候接到米杉來電,很久不曾聯絡,實在令人吃驚。
更吃驚的還在之後。
“懷孕?”崔然瞠目結舌。
米杉笑道:“一位骨科醫生,單親家庭,我已經見過他母親,一切順利。”
崔然話費很長時間去消化。
“一直講要拍拖,沒有同你說笑,空想已經成為現實。”沉浸于熱戀的喜悅中,沾沾自喜。
“就是之前講過的那位追求者?”崔然啼笑皆非,“幾時結婚?”
米杉道:“九月九日,長長久久。”
崔然道:“确定屆時你還能穿上婚紗?”
米杉大笑:“不必費心,你只要帶上利是,準時出席就好。”
崔然悶笑。
米杉道:“早些年我腳踝受傷,就與他接觸過,我們已經相識八年。”
崔然道:“直到現在才兩方開竅。”
低笑一聲,米杉道:“Chad,你說這個世界奇妙不奇妙。朋友,情人,仰慕者,甚至于親人,有這麽多人,口口聲聲講愛,講不離不棄,然而時間推移,抑或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足夠讓他們為這份情劃句號。”
崔然手中握着一直水杯,仍冒熱氣,他低頭,在杯沿吹了一口氣。
良久,崔然道:“輕則過期失效,重則反目成仇。”
“沒錯。”她笑,“老崔封殺我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畏懼外界的一切。那些過去講要支持我的人都詛咒我下地獄,圈中所謂朋友也對我避之不及。只有他發簡訊告知我,過往已經成為過往,只要我願意好好生活,但凡有需要,随時可以向他求助。”
崔然道:“所以你謹慎考慮之後,需要他同你拍拖?”
米杉笑起來:“大多喜歡都不值錢,只有極少一部分人,不論你好壞,也願意陪你捱。”
崔然低聲笑。
米杉道:“遇見這樣的人,我又如何敢不好好生活?”忽然又笑,“有的人或許一輩子也遇不到,比如老崔,是不是?”
“連你也同情他。”崔然一頓,“其實已經遇到過,又被他錯過了。”
米杉只是笑。
崔然道:“你很幸運。”
“我真心愛我丈夫。”米杉道,“也祝你好運。”
崔然忍俊不禁:“你丈夫貴姓?”
米杉道:“木子李。”
崔然笑道:“那多謝你,李太太。”
“你仍舊巧舌如簧。”
米杉笑逐顏開。
挂斷後,在辦公室沙發上躺平身體,一手搭上額頭,許久沒有動靜。
黎冬琳其實并未全錯,大多事物都有期限,但有極少一部分例外。
若足夠幸運,總能與其相遇。
下午給回家前給顧倫先撥去電話,告知米杉的消息。
顧倫道:“她不想再回時尚圈?”
崔然道:“被戀愛沖昏了頭腦。”
顧倫道:“知足者常樂。”
崔然一時無聲。
順其自然,知足者常樂。
許是他很久沒有動靜,顧倫在那頭叫他名字。
他回神,擡手在落地窗玻璃上一點。
玻璃上一層水霧,指尖一抹,能看見天空一角,純粹的藍,雲層已經散去。
“顧老師。”
那邊低應一聲,大概在做別的事,顯得漫不經心。
崔然在玻璃上畫出一個圈,抖動的線條,坑坑窪窪的圓,然而終歸首尾相連。
越看越是歡喜,崔然哂笑:“我想同你約會。”
一剎那的寂靜,旋即氣流聲顫動,顧倫笑起來。
【END】
總算更完。這篇文寫得很快,但其實不算順利,花的時間太多了,好幾次修來修去睡覺都在想情節簡直魔怔。也是唯一一篇不給基友看存稿的文,因為直到剛才我還在修最後一章。原本是沖着顧倫寫的,但寫着寫着越來越喜歡崔然,完結其實自己也舍不得,不過他倆真的沒啥波折可講了。番外咱們甜下去。
最後還是老話但是真心話,感謝每位一直追着更完的寶寶=3=更感謝一直回評讨論劇情或者一句鼓勵或者完全是挽尊暖場的寶寶,你們太疼我了,這樣才覺得小冷文放出來更新也是值得的,花費心血和其他人講一個想講的故事也是值得的,很開森=3=
不用說再見,下個月專心寫這篇和《狼心狗行》的番外,我很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