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女怎麽了?
“你來了, 皇兄?”
陳蝶雙手被綁,有些狼狽,但她絲毫沒有被抓的驚慌, 盯着慕容拓瞧。
她叫他皇兄, 叫得心安理得,仿佛慕容拓真的是她的皇兄。
慕容拓剛剛有些不耐, 不過進了屋之後, 觀她神色似乎真的有事要說, 勉強收斂了些。
站在不遠處, 等她開口。
旁邊順平剛剛聽這女的叫主子皇兄, 膈應得很。當了幾天公主, 真當自己就是了嗎?他上前,一掌打在她肩膀上, 惡狠狠的道:“老實點!”
這時的順平,可不是平時笑眯眯的順公公, 他跟着主子穿梭在軍營多年,早就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有話就說!”
“急什麽?”陳蝶瞪了一眼順平, 而後看向慕容拓, 卻是對順平說道, “你家主子都沒着急。”
她頓了頓,這才與慕容拓說道:
“奴家找殿下來,是想與殿下做交易的。”
慕容拓聽了,嗤了一聲,似乎覺得她在說什麽可笑的事,
“陳蝶,朝陽的侍女,在和親路上李代桃僵……不過可惜, 半路遇到周國刺客,投河保了命。這般背主之人,你覺得本宮會同你做交易?”
陳蝶的眼神閃了閃。她倒是一時忘了,就差一點,她就成了大周的太子妃。
就差那麽一點。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奴家也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些而已,有什麽錯?”
Advertisement
“慕容宇教你這麽說的?”
陳蝶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若只是叛主,依着九皇子不愛管閑事的性子,還有幾分放了她的希望,若是連她是三殿下派來的都知道了,威脅到他,他必定不會放了自己。
“九殿下……可否放奴婢一條生路?”陳蝶臉上再沒了之前的輕松,“之前傳遞的消息,也被截獲,并沒有傳遞出去。殿下并沒有損失什麽。”
“放了你,于本宮何益?”
“只要殿下願意放了奴婢,奴婢願意為殿下效力……慕容宇多疑,但他一直認為奴婢對他死心塌地,不會起疑。他到現在還以為,周國的太子妃是奴婢。”
在被慕容宇推出來的那一刻,陳蝶就死心了,自己在那人心裏,什麽都不是。
既然這樣,那她還巴着那人做什麽?既然入了周國東宮,以後自然要在周宮好好活,才不枉跋山涉水來到這。
九殿下遲早要回景國,到時候必定假死,太子妃一死,那不是在慕容宇眼裏她就死了,如此以來,她就可以擺脫細作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在周宮了。
現在的良媛,以後的貴妃,甚至皇後,自有她的路可以走。
陳蝶看向慕容拓,“奴婢被慕容宇哄着,喂了斷子藥,這一生所求不過擺脫他,若是能讓他死,再好不過。”
朱煜接到他新寵的美人被慕容拓扣住的消息,火急火燎的從南殿趕來。看到美人一身是傷,頓時怒火中燒,連平時的儀度都沒了。
“慕容拓!你特麽有毛病是不是?孤的女人哪裏惹到你了?你竟然這樣對她?!你看看,都被傷成怎麽樣了?”
“殿下嗚嗚嗚。”陳蝶掩面而泣,虛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幸好被朱煜接住,靠着他勉強支撐着,“殿下,奴家剛來東宮,只是想來讨好太子妃,可,可太子妃卻打我……”
美人垂淚,朱煜怒意更甚,試要讓慕容拓給個說法。
朱煜為什麽這麽生氣?因為慕容拓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扣了,竟然沒有半點風聲。
他從昨晚知道人失蹤,直到今天早上才查清人在朝陽殿。
他找人的時候,總有一絲線索誘着他,又總差那麽一步,繞了好大的圈子。
他覺得,這是慕容拓在戲耍他。
面對朱煜的盛怒,慕容拓冷眼看着,輕飄飄的回,“本宮不喜旁人伺候。”
意思就是,不喜旁人來,她還來,那就怪不得本宮。
“不喜你就把她打成這樣?”朱煜差點跳起來,要不是被周圍人攔着,他都要怼過去了。
被攔到殿門口,朱煜氣不過,“什麽毒婦妒婦”的張口就來,據後來大家傳的,那聲音整個東宮都聽到了。
太子大罵太子妃毒婦,不容人,小肚雞腸,不配做太子妃雲雲,大有為了個良媛要與太子妃決裂,據說連皇後娘娘都驚動了。
這是後事,按下不表。
只說現在。
庭院裏的動靜太大,在殿裏的宋楚自然聽到了。
她小跑出來,只看到太子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罵罵咧咧的,還有旁邊一言不發的太子妃。
宋楚盯着前面,又偏頭瞧了瞧娘娘,小臉委屈着,好像太子罵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她。
小手輕輕拽住旁邊的紫鍛衣袖,
“娘娘,太子太過分了。”
她雖然不知道他們剛剛在說什麽,但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娘娘告訴太子那人是細作,但太子不信,反而罵娘娘不大度,不容人。
受寵的新人被不受寵的太子妃說成是細作,雖然聽着是有點污蔑的意思,但娘娘哪裏是那種人?
宋楚是相信娘娘的,娘娘說是細作,那就是細作。
所以太子太過分了。
慕容拓看向旁邊的女人,蹙着秀眉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他伸手,捂住了女人的耳朵。
慕容拓比宋楚高一個頭,此時,微微低着頭,幽深的眸色裏,全是她。
耳朵被大掌捂住,宋楚聽不到外面的罵聲,她仰着下巴,只聽見了娘娘在說,
“傻。”
澄澈的杏眼眨了一下,才不傻,娘娘才傻,都這樣了,還在維護太子。
小年已過。
民間從這時候起就開始休市,家家戶戶貼春聯,清掃房屋,穿新衣,準備迎新年了。
宮裏,別的宮殿不知道,但朝陽殿卻是熱熱鬧鬧的。
前幾天大掃除了一次,如今整個宮殿煥然一新。在暖暖的陽光下,窗明幾淨,看着就讓人心情開闊。
常秦從外面來,他剛剛去了蒹葭殿,給陳良媛探了脈,過來回話,順便請平安脈的。
幾天不見,常秦都快不認識這個地方了。
大門一對春聯,娟秀小字,齊齊整整。內殿窗子上貼着窗花剪紙。院子裏到處都是小燈籠紅辣椒的,很有過年的意味兒。
知道的是東宮的朝陽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民間的哪個宅邸。
此時內殿庭裏,一大群宮女太監圍在一顆紅梅樹下。那梅樹高大,枝丫繁茂,樹幹上搭了一個木梯,木梯上,一女子正小心翼翼的挂紅燈籠。
身姿綽約,雪膚花貌。在紅梅樹中,衣袂飄飄,晃眼看還以為是紅梅仙子一般,惹人眼。
中途不知是腳下沒踩穩,還是木梯顫了顫,引得底下一群人萬分緊張,驚呼着一擁而上扶穩木梯。
你一句我一句,
“姑娘你快下來,那麽高的地方。”
“對喲小主,當心摔了。這些讓奴婢來就可以了。”
“對啊,快下來呀小主。”
這般吵吵鬧鬧,卻沒人上前去制止。
若是在別的宮別的殿,這樣也沒什麽。但是在一直安靜的朝陽殿,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常秦皺眉,
“那人是誰?”他問順平。
順平順着常先生的視線看了過去,是楚小主正在挂燈籠,
“沒誰,就一個小宮女。”
“你當我瞎嗎順平?”常秦黑了臉,指着那邊,“那人錦衣玉顏,在這裏吵鬧卻沒人管,可見是有人縱容,你跟我說只是宮女?”
順平笑了笑,他剛剛也只是随口一說。小主确實不像宮女。
“那是楚小主。”
什麽小主不小主的,常秦沒興趣知道,他問,
“怎麽讓個陌生人接近殿下?”
朝陽殿看似守衛松散,內裏其實很嚴,尋常進出的,都是之前調查過,知根知底 ,如今卻突然冒出一個楚小主。
“楚小主身世清白着呢,她來伺候殿下。”雖然小主她總是有些不會做,讓伺候吃飯,直接自己先吃了,讓端個茶遞個水,能把自己袖子給弄濕了。笨得喲。
但她可不是來做那些粗活的。他是來伺候主子的。
“伺候,你們不會伺候嗎?”言下之意就是,幹嘛讓個外人來伺候?
“常先生,你莫要懂裝不懂!”這種事,作為男的,剛剛那麽說哪裏有不懂的?
非要他把話說得那麽透嗎?他說伺候,那是委婉的表達,實際就是主子屋裏人的意思。
還揪着問甚?
常秦自然是懂。但他在意的可不是這些。
“如今殿下避在這裏,是為了養病,你這般自作主張,安排個女人在殿下身邊,想過後果沒有?”
聽着數落,順利掏了掏耳朵。
“常先生,殿下對這事,可沒說什麽。”
不僅沒說什麽,順平覺得,雖然最開始有些不滿,但如今真香了。“當時把你拽來給把脈的,就是她。”
“是她?”那天他根本沒看清人長相,只知道是個女的,卻沒想到是她?
常秦盯着那邊,好半天才哼了一句,
“莫要誤了大事。”
“奴才只負責殿下的飲食起居,只知道自從楚小主來了之後,殿下心情開闊了些。那楚小主身家清白,長相絕美,服侍殿下再好不過。奴才不懂常先生在計較什麽?”
“計較什麽?你說我計較什麽?她是周人!”
“周人怎麽了?又不是北狄那般兵戎相見的異族?常先生博學多識,不知道周國和景國幾百年前是一家嗎?”順平為了主子的幸福,據理力争。這些個老學究老頑固,懂什麽哦?
“我不與你争,殿下弱冠多年,有女人無可厚非,但現在可不是搞這些的時候。你讓一個周人知道殿下的身份,這合适嗎?”
常秦眼神示意,
殿下是男人的這事,能随随便便告訴個周女嗎?
“沒有,小主暫時不知道。”據他觀察,小主應該是還不知道主子是男人。“再說了,就是知道了又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常秦吹胡子瞪眼,“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說,跟你也說不清楚。你自去提醒殿下!”常秦有些生氣,他脾氣怪,一生氣就不會給人診脈,轉身走了。
順平留在原地。
提醒?提醒什麽?他覺得小主和主子很配,很合适,不需要提醒。
宋楚忙完了梅樹的裝扮,踩着梯子順利下地。前幾天她有些染了風寒的症狀,好在及時喝了姜湯,所以現在頭不暈了,腿不軟了,整個人很精神。
見時間還早,且今日難得是個豔陽天,于是宋楚覺得又有事情忙了。
她噔噔噔的跑進寝殿旁邊的書房。來到娘娘身邊,有些話要說,但看見娘娘正專心着,又不好打擾。
悄咪咪站在旁邊。
慕容拓正在看周國的與圖,周國多山地,景國多平原,兩國劃江而治。景國有北狄要防,周國有南蠻要禦,但似乎他們在南蠻的事上并沒有用武力鎮壓,而是選擇通商通婚。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與南蠻共處。
将與圖合上,慕容拓看向宋楚,剛進來時他就發現了,一直站着也不說話。
“有話就說。”
宋楚見他看完了,笑眯眯,“今日天氣好,阿楚打算将書房裏的書冊都拿出去曬曬。一個冬都沒曬過呢。”
慕容拓掃了眼架子上的古籍,又瞧了瞧外面,陽光正好。
雖然陽光正好,但慕容拓覺得完全沒必要。
不過既然她想搬的話,由着她就是了。
阿楚見娘娘久久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這段時間她已經摸清了習性。娘娘看着性子清冷,但其實很好說話的。
于是讓順公公領着一衆人進來配合,似乎要将整個書房裏的東西都搬空。
哼哧哼哧,有些費勁。
她今日穿的是大袖襦裙,袖子異常的大,好看是好看,就是做起事情來有些束手束腳。
宋楚又越幹越起勁兒,她覺得這大袖特別礙事,于是幹脆袖子一撈,用披帛給束縛住了。今日配的披帛是錦緞材質的,輕盈可折,不費勁兒。
于是衣袖被推到手肘,露出一截子小臂,白晃晃一片。
慕容拓隔着窗棱子一眼從人群中看到,有些迷了眼,而後不知想到什麽,臉色沉了下來。
他将女人叫了進來。表情有些嚴肅。
“不是說你們周國女子端莊芳儀,你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嗯?”宋楚順着娘娘視線低頭,瞧了瞧自己,“阿楚什麽樣子啊?”
她有些茫然。看向娘娘,想讓他講清楚,但娘娘不說話了。肅着臉,這時倒是像真正的主母了。
她反應了一會兒。見娘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臂,她稍稍擡手,不确定的問,“這個?”
抿着薄唇,慕容拓默認。
宋楚囧,
“這個就是這樣的,周國衣裳不是大多寬袖嗎?這樣雙手不靈活,然後每次幹活的時候,就把衣袖撈起來束縛住就可以啦。娘娘你看,是不是靈活多了?”宋楚舉着白嫩的雙手在娘娘面前晃了晃。
娘娘是景國人,景衣是窄袖,應該不知道這些。
慕容拓盯着瞧了一會兒,評價道:
“衣不蔽體,有礙觀瞻。”
“不是啊,這就是這樣的。哪裏有衣不蔽體?娘娘你別看那些書,有些書上亂說的。什麽要裹得嚴實否則丢了夫家的臉。哪有這樣的啊?……再說了,這是內院,又沒有別人,不會丢太子的臉。”宋楚委婉提醒。
一聽太子兩個字,慕容拓當即冷了臉。他覺得應該說些什麽來打消女人張口閉口就提到太子的習慣,讓她認清現實。
“做什麽都是太子?”
“……嗯?”宋楚看向娘娘,“娘娘在說什麽。”
“皇室玉牒上沒有你的名字。”
“……嗯。”
“你知道?”這讓慕容拓有些意外,他以為女人不知道這件事。
“嗯。”宋楚之前聽說過。她其實對此也不是很在意,沒有就沒有,沒有更好。
沒上玉牒的話,若是哪天得了機會還能出宮呢。
“既然知道,那就應該明白,你未上玉牒,便與太子殿下無關。”
“啊?可,可是……”她是陪嫁媵妾啊,媵妾不都是太子的女人嗎?
“沒有可是,以後哪裏興這樣巴巴的提太子?”得讓她斷了這念想。
娘娘沉着臉,宋楚直覺娘娘在生氣,但又不知道在氣什麽?
氣她不該提太子?
也是,娘娘與太子一直不合來着。既然她跟了娘娘,那定是要站在娘娘這邊的。
“嗯!以後都不提太子了……那,那不會丢娘娘的臉?”宋楚接過之前的話題。
慕容拓神色稍微緩了一些,
“那也,”他想說大可不必,不過,看女人這麽誠心的份上,慕容拓話到嘴邊,又改了,
“未嘗不可。”
不會丢娘娘的臉,
那也未嘗不可這樣說。
慕容拓邊說邊伸手,不由分說的解了女人手上打着結的披帛,扔在一邊。
沒了束縛,衣袖重新覆上小臂,慕容拓撈過小手,将褶皺的衣袖撫平。
柔若無骨,慕容拓有些松不開,拇指慢慢摩挲過手心。
宋楚小手任由娘娘牽着。
見娘娘把她的衣袖給弄平整了,宋楚嘟囔了一句,“這樣幹活不方便。”
“那就不幹,整天在忙些什麽?那些事自有人去幹。”
當然要幹啊,她還要在娘娘面前表初心呢。
雖然她也沒幹什麽就是了。
她反抗,話題飄遠了。
“……可是熱。”意思就是這樣有些熱。屋子裏有地暖,外面有大太陽,她又幹得熱火朝天的,撈起袖子涼快些。
“大冷的的天,熱什麽熱?你看看你自己的手,這麽涼,哪裏熱?”慕容拓輕斥。
宋楚癟着小嘴,不說話了。
本來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