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楚兔兔快跑!
這幾天天氣很好。
陽光從雕花的窗子撲進來, 撒在窗旁的翹頭矮案上。
窄口的白瓷瓶小巧精致,裏面的寒梅花瓣散着冷香。
最近太子妃的寝殿變了些樣兒。不說其他,就說矮案這邊, 因為是矮腳家什, 于是宋楚弄了幾個超厚實的軟墊,外面還用提花緞包着, 看着特別秀氣。
矮案旁, 宋楚蜷坐在軟墊上, 因為屋裏有地暖, 她只着單薄的緋色衣裳, 珠釵未戴, 只一根同色系的發帶固定發髻,露出素淨的小臉, 整個人看着如清晨的露珠,幹淨澄澈。
此時她正在專心致志的繡荷包。之前答應給娘娘繡圖騰, 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沒趕上,娘娘已經給皇後另備了禮物。
不需要繡了。所以她就想着給娘娘繡幾個景國特色的荷包, 打賞用的。
圖案繁複, 線條鮮豔, 在白嫩的小手襯托下,異常的娟秀和諧。
從太醫院回來的慕容拓,倚在門口不知看了多久。
等宋楚覺察到門口的動靜,擡起頭看見來人,杏眼裏頓時聚起笑意。
“娘娘回來了?”她放下荷包,起身來到娘娘面前,給她解了外面的大氅,又端來一盆溫熱水, 等娘娘清洗了手之後,又去旁邊架子上拿了件家常衣裳。
一切都很自然而娴熟,且溫溫柔柔的。
點着腳尖,伸出小手,宋楚給娘娘解衣領扣。不過可能是衣領扣是景衣特有的,她第一次接觸,反正沒第一時間解開。還搗鼓了許久。
咋回事啊這?
宋楚有些窘。
她擡眸瞧了瞧娘娘,對方幽深的鳳眼裏藏了些笑意,宋楚覺得娘娘肯定在笑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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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這就是你說的什麽都會?”
因為隔得近,眼睫彎彎翹翹看得分明,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顫得厲害。
慕容拓心情不錯。
宋楚要哭了。她覺得自己好丢臉哦,她再也不說自己什麽都會了。
也不知娘娘會不會覺得她之前在吹牛。
“殿下,小主這是第一次給人解衣呢,所以有些手生。”旁邊的順平說道,他将第一次幾個字咬得有些重。而後又笑眯眯與小主說,“待會兒殿下要去前殿,就先不換衣裳了。”
他本來是想幫小主解圍的,免了二人的尴尬,哪只他說完之後,竟被主子斜着眼睛橫了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說他多事?
嘤嘤嘤,他走就是了。
“娘娘這就要去前殿了嗎?”
“嗯,今日除夕,必須早點去。 ”慕容拓答,見她主動提起這個,微忖,
“你想去?”
宋楚搖頭。
“不想啊。”
宴請群臣那種大場面,她還是不要去了。之前那次之所以想去,是圖個新鮮想湊熱鬧。不過後來她便想着,宮中是非多,她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只安心待在東宮,有太子妃罩着,就很好啦。
慕容拓對此不置一詞。
雖然這麽問,但他也沒打算帶她去,到時候場面太雜,他要找魏眙和陸正使說點事,顧不上她。她一個無品階的後宮女,保不齊就被人看上了。
再說,朱煜到時候也在。
莫名的,慕容拓不想讓朱煜看見宋楚。
既然一開始就沒上玉牒,那以後也沒必要上了。
慕容拓回來也沒多久,就又準備出門了。
不過在出屋子的那一刻,他被宋楚拽住了手腕。
“……嗯?”
慕容拓看了眼袖角的小嫩手,而後順着小手看向宋楚,“又想去了?”
若真的很想去,也不是不可,到時候就讓青一看着點。之前答應過她,沒去成,這次正好補上。想到這裏,慕容拓正要松口答應,卻見女人搖了搖頭。
宋楚自然不是想去。
她盯着娘娘的臉瞧了一會兒,小臉漸漸皺成了包子。
“不行,娘娘,這樣不行,你這樣都看不清本來樣貌了。”
娘娘一身窄袖朱紅正裝,頭頂金步搖,金光閃閃,臉上濃妝豔抹,整個人有種淩厲的壓迫感。平日裏的妝容已經很濃了,今日起碼又塗厚了幾層。
這樣不行。
她拽住娘娘的手往屋裏拖,“娘娘,來,妾身給你重新畫一個,周國講究淡雅端莊,柔和溫婉,妝容都是淡淡的,你這般濃妝豔抹,不合适。”
慕容拓站着沒動。
宋楚力氣小,拖不動。“走呀娘娘,妾給你畫一個像妾身這樣的淡妝。”
淡妝?
慕容拓垂眸,盯着某人紅潤潤的唇瓣,嬌豔如瓷瓶裏的紅梅花瓣,誘人。
忽然伸手,靠近,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女人的唇瓣。軟軟的,帶着一絲溫熱。
他用手指壓了壓。
這時小嘴兒微張貝齒輕咬,慕容拓有一瞬間的僵。
被她咬住的指尖有些酥麻,過心髒,迅速傳遍全身。
他險些沒站穩。
宋楚松開自己的牙齒,她忪怔着擡眸看着娘娘。
剛剛有略帶薄繭的指腹劃過,有一絲粗糙,還有一絲異樣的感覺,讓她下意識的張嘴咬住。
“怎麽了?”她問。
慕容拓壓下心裏的異樣。
“你這個不是。”
他剛剛以為會擦下朱紅口脂,卻沒有。
宋楚反應了一瞬才明白娘娘在幹什麽,她笑了笑,“妾這是淡妝呀,沒有抹口脂的。”以前有抹一層玫瑰蜜脂,但今日沒有。
“有些紅。”慕容拓盯着沒移開眼。
以為塗了口脂。那是濃妝。
“紅嗎?這個是本來的顏色呢。”宋楚想說自己要是抹上朱紅口脂的話,會更紅。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等日後塗給娘娘看,超紅的。”
宋楚說着又要拖娘娘進屋。
但這次被慕容拓直接拒絕了。
“不用,”
慕容拓唇薄,高鼻梁深眼窩,側臉線條硬朗,若是不化妝或者淡妝,自有一番男子英氣。
而若是描了眉黛,抹上口脂,蓋住不像女子的地方,一雙周國人特征的漂亮鳳眼,讓他整張臉精致又漂亮。
美得雌雄莫辨。
所以他是故意濃妝的。但這個自然不會同女人講。
只推說自己不喜。
宋楚有些為難,
“可太子喜歡淡妝啊。娘娘您見過李側妃叭?清麗脫俗,那是太子的青梅竹馬,全建邺都知道的,所以東宮的人都知道太子喜歡淡妝。你這一臉濃妝去參宴,到時候他見了又會不喜了。”
本來兩人的關系都不好,這要是因為妝容的問題又遭了嫌隙,那就更不好了。
宋楚到現在,還想着娘娘夫妻能夠和睦。
“本宮要他喜做什麽?本宮自己歡喜即可。”慕容拓堅持。
“……”
宋楚有些愁,“那,好吧。”
難道之前自己想錯了,娘娘根本不屑太子的喜愛?
想到這裏,娘娘在宋楚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吶。
也對,做什麽要喜歡一個女人如雲的男人?渣渣男人。娘娘貴為公主,身份尊貴,不比那太子差,自己獨美豈不是更好?
慕容拓見她時而糾結時而舒展,覺得有趣,忍不住伸手,輕輕扯住她的小臉,
“今日本宮回來得晚,你先回去,不用等本宮。”
“嗯。”
“明日本宮要去皇後宮裏,你不用那麽早過來。”
“嗯。”宋楚都乖巧點頭。
雖然是這樣答應的,但大年初一的話,宋楚想,她當然會早早的來給娘娘拜年呀。
群臣大宴在泰和殿舉行。
泰和殿異常寬闊,金碧輝煌,還有紅綢鋪地,各式燭燈璀璨,是專門修建出來承辦像新年這種重大節慶宴會的。
雕紋的翹頭矮案分置于兩側,各自幾排,中間留着一些距離,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章和帝自登位之後便碌碌無為,但在吃喝玩樂上造詣頗高,自然每年各種宴會隆重而盛大,珍馐佳肴,驚鴻蹁跹。
聖上講話,群臣恭賀。
大殿裏經過最開始的拘束,到現在都酒過三巡,加上章和帝剛剛起身到偏殿休息去了,于是現在異常的熱鬧。
難得的好日子,不談政事,只賀新春。平日裏争鋒相對的,此時也放下了一絲成見,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不過靠近上首的席位上,氣氛卻有些不尋常。
朱煜一個人坐在那裏,臉色并沒有半分喜色。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拓從殿外回來,散去一身寒冷,坐得随意而慵懶,絲毫沒有女子的端莊。因為是景國公主,雖說入鄉随俗,但景國勢大,一國公主容不得他人置喙。
因此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權當沒看見。
不過旁邊的朱煜卻看不慣他。他還在為之前的事耿耿于懷。
一杯悶酒下肚,朱煜目視前方,卻是恨恨開口,
“去哪兒了?”
慕容拓不想搭理他,不過如今在外面,自己的行為必須要一個合乎常理的解釋。
“剛剛不甚酒力,出去吹夜風散酒。”
朱煜沒扯着這個繼續說,閉着眼都知道一定去見人去了。
想他們皇宮禁內何等森嚴,他的人卻能混進宮來 。
且還沒被發現。
看來是時候整頓一下禁衛軍了。
這事按下不表,朱煜又有話說,是關于陳蝶的。
“好歹是孤的女人,你竟然都不問問孤的意見,就想打殺她。”
慕容拓側身看向他。朱煜之所以揪着這事不放,估計是多疑作祟,有什麽沒弄清楚。
既然這樣,慕容拓覺得那就讓他更多疑一些,這樣才更好玩。
“你知不知道本宮為何這麽做?”
“為何?”
“因為她是朝陽的侍女。”
朱煜聽到這,神色并未變,看樣子早就知道了。
他确實知道,之前他起疑過,陳蝶就跟他坦白了。這也解釋了東宮這麽多人,為何就她被慕容拓揪着不放。不過說得比較含糊。
“連個侍女都不放過……也對,連親妹妹都能下得了狠手的。”
聞言,慕容拓直接正面睨視,表情有些嚴肅,“本宮沒殺朝陽。”
“哼,敢做不敢當?”朱煜諷道。
“信不信由你。”
朱煜自然不信,起身,他剛好一杯酒悶得急,這會兒頭有些暈,得出去醒醒酒。
看着朱煜的背影,慕容拓給對面的陸正使使了個眼色。
沒過多久,朱煜急匆匆的回來,腳步有些淩亂。
“慕容拓,你剛剛說你沒殺朝陽公主?”
慕容拓嗯了一聲。
“……你老實跟孤說,陳蝶到底是誰?”
“朝陽的侍女。”
“撒謊!孤剛剛看見景國的陸正使,恭恭敬敬的候在她身邊,一個正使,何以對個侍女那般恭敬?”
“這本宮哪裏知道?”慕容拓看着他,見朱煜陷入沉思,他抿了一口酒。
朱煜一直盯着慕容拓,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但這厮一臉坦蕩,根本就不露聲色。
“……她是朝陽?”
“不是。”
“你竟然沒覺得孤這個說法很荒唐。”
“……”
“所以她是朝陽!”
“不是。”
朱煜一點都不信慕容拓的話,他說不是,那就是是。難怪陳蝶吓成那樣,和親路上被鸠占鵲巢,自己差點被親哥哥殺掉,能不害怕嗎?
一但認定了自己的猜測,總能有一些事情來佐證。
一時又想到陳蝶的驚慌與欲言又止,朱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然真正的朝陽去了哪裏?
大殿裏笙簫歌舞,酒杯碰撞,有些嘈雜,倒是沒多少人注意這邊。他倆說話聲音小,只二人能聽見。
對面席座的二皇子朱秉正,時不時壯若無意的看向這邊。朱秉正跟朱煜一樣有些瘦,身高卻沒朱煜高,但長着一副精明相,此時盯着這邊眼神閃爍,不知在謀劃些什麽。
除了二皇子,同樣關注這邊的,還有坐在上首的李皇後。看着自家皇兒與太子妃相看兩厭,李皇後心裏焦急,一直這樣,她何時才能抱上嫡長孫?
接近子時,聖上放大家回去與家眷一同守歲,除夕宴正式結束。
回去的路上,慕容拓走得比平日快些,連順平都有些跟不上。
順平不知怎麽回事,又不敢問,只得小跑跟着。
朱煜也有些跟不上。
平日裏他體力尚可,今日可能是喝了一些酒的緣故,腳步有些虛浮。
“喂,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前面的慕容拓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倒不是在等朱煜,而是轉身對跟上來的順平說道:
“去将常秦找來。”
聲音低沉沙啞,似乎在忍着什麽。
好不容易追上的順平氣還沒喘勻,便聽到主子說要找常先生。
一愣,大晚上的找常先生做什麽?常先生是大夫,莫不是主子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這才是他才發現主子臉色似乎有些不好,忙讓旁邊的小吳子去請人。
自己沒去,他得守在主子身邊。
“啊殿下你別這樣,殿下——”
這時後面有驚呼聲突然響起。
慕容拓回頭,便看見後頭的朱煜将一個宮女抵在一棵樹下,三兩下撕了宮女的衣服,覆了上去。
欲做之事再明顯不過 。
那宮女不敢拒絕,只一直哭。旁邊一群侍從背過身,低頭沉默。
慕容拓皺眉,他瞧了瞧四周,夜色黑暗,但宮燈綽綽,這條路是禦花園的大道。
如今朱煜卻在大道上……
慕容拓提步朝他走去,而後拉過朱煜,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這寂靜的禦花園很是響亮。
同時響起的還有旁邊太監尖細的聲音,
“放肆!娘娘,殿下身份何等尊貴,你竟然敢打殿下?!”
慕容拓沒理會太監,沉着臉盯着朱煜,問他,
“清醒了嗎?”
朱煜早已是面紅耳赤,醉态橫生。他使勁兒甩了甩頭,臉上的痛意讓他清醒了幾分。
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這能忍?朱煜跳起來指着慕容拓大罵,“你他媽有毛病嗎?”
“你若是想引衆人前來圍觀,還可以再大點聲。”
“……”
朱煜陡然注意到旁邊衣衫不整的宮女。
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大半。這才發覺剛剛自己的失态。
他三兩下裹好自己的衣裳,來不及回想剛剛幹了什麽,只覺得體內燥熱無比。
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怎麽回事?”他看向慕容拓,
“咱們被下藥了。”慕容拓抿着唇,聲音依舊低啞。
說的是咱們,而不是你。
事實上,此時慕容拓身體也出現了不适,他只是強忍着而已。
“草。”朱煜小聲咒罵了一句。他沒反駁慕容拓的話,因為此刻體內像是有什麽要沖出來一樣,又橫沖直撞出不來,急需疏解。歸根到底,就是氣息灼熱,竟是十分的想幹那事。
這不是被下藥了是什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酒有問題。”
“不可能,殿上的酒都是嚴格把關的,每一道都有專人負責,根本不可能!”酒,他們剛剛喝了很多,但都是大殿上特有的。還沒有人敢在那上面動手腳。
“今晚本宮只喝了酒。”
“……”
朱煜咬緊牙關,額角因忍耐而蹦出了青筋,“算了,先不管這個。當務之急便是想辦法解決眼前事。”
一邊讓人叫太醫,一邊急匆匆的走了,朱煜知道自己自制力不是很好,想要不丢人,必須盡快回東宮。
這些地方人多口雜,保不齊被人看見抖落了出去。
好在剛剛應該沒人,清醒得及時沒荒唐到底,再說那宮女是東宮的,問題不大。如若不然,這事要是傳出去,他不僅形象盡失,弄不好還會被彈劾私德敗壞!
周國重禮,若是無德,那他的太子位,危矣!
身體實在難受,朱煜讓人準備了步攆擡着他走。
從禦花園大道轉小路,到東宮,原本離得最近的便是梨音殿。但朱煜此時一想到李梨那張無時無刻冷淡的臉,他便不想去。
這時候他需要的是一朵解語花,乖巧聽話,在他身下婉轉承歡,讓他盡情享用。而不是冷冰冰的态度。
也不去蒹葭殿,陳蝶身上有傷,經不起折騰。
“殿下去哪個殿?”
貼身太監小柱子去請禦醫了,如今這位小太監平日雖也是服侍在左右的,但到底拿不定主意殿下要去哪裏。
朱煜咽了咽口水,此時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
“……孤記得當初看畫像的時候,有個女人入了孤的眼,那是哪家的?”
小太監對這事還算有印象。
當初大婚,除了太子妃的人選确定了之外,其他的殿下可以自行挑選。挑了青梅竹馬的李側妃之後,殿下又翻了翻那堆畫像。原本只是随意翻翻,沒成想被一幅畫驚豔到。
當時他記得太子殿下還贊了一句,“宋家的不錯。”
所以記得很清楚。
“回殿下,是宋博侯府的。”
朱煜皺眉,宋博侯府的宋側妃他又不是沒見過。
不是那畫中的女人。
小太監看出了殿下的疑惑,解釋道:
“是宋側妃的庶妹,奴才曾遠遠見過那位,冰肌玉骨,芙蓉嬌花般的人兒。這次一同來了東宮,也住在六英殿。”
“殿下要去嗎?”
“……嗯,那就去六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