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是你弟妹
“你是誰?”
轎內的人一身紅色嫁衣, 發間一支金步搖。此時偏着頭只能看見側臉。
雖然看不見正面,但絕不是宋楚。
宋楚嬌小可人,哪是這人長手長腳?
這時慕容拓側過臉來, 用手支着下颌, 他掀着眼皮懶懶的掃了外面的清安一眼,然後盯着對方。
大大方方迎着視線。
“是你。”
清安顯然已經認出了他。
剛剛滿腦子都在想宋楚着紅裝的嬌俏模樣, 到一時沒來得及反應裏面是誰。
不然憑着側臉也能猜到幾分。
如今正臉都瞧見了, 他哪能認不出來?東宮那個已故的太子妃。
謀了好久的事就這樣被人攪了, 且還是這個人, 清安臉上浮現一絲怒意, 與平日的笑臉模樣判若兩人。
他黑着臉質問對方,
“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話應該本宮問你,我怎麽會在這裏。”這頂小轎原本的路線, 是直接到他北郊的府邸,如今卻到了城東。
越看對方身上的喜服越不順眼, 連顏色都與他身上的一致,怎麽, 這是打算劫了女人然後與她拜天地嗎?
想得倒是美。慕容拓嘴角浮起一絲冷意。
他從小轎裏出來, 長身玉立, 抖了抖身上的裙擺,“說吧,費盡心思将本宮請到這裏,想要做什麽?”
“九皇子當真好癖好,婦人的衣裳穿得坦蕩,毫無壓力。”
“我女人的衣裳我穿着能有什麽壓力?”
“你他媽閉嘴!”
慕容拓口中的“我女人”幾個字,就像是當頭一棒,直接刺激到了清安。
他其實之前已經知道了, 這個人玩弄了他的楚楚!
他守了那麽久都舍不得碰的,卻被這個人給嚯嚯了!
翻騰的怒意一直被他強壓在心底,他原本想着,沒關系,等楚楚回來,沾染了他的氣息,那就是他一個人的了,他不介意之前的事。
但是,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這個人要永遠的搶走楚楚!
原本就強壓着的怒意,如今有了這句導火索,頃刻間全面爆發了出來,他的眼底肉眼可見的變紅。
“明明是我先遇見的!你他媽憑什麽将她搶走?”
“……你有病吧清安?”這話真不是罵他。不過一瞬,慕容拓便看見對方眼底的瘋狂,如今赤紅着眼睛,青筋暴起,完全是變了一個人。
哪有世人口中翩翩君子的模樣?
難怪女人那麽怕這人,原來是真的有病。
“搶了楚楚的人都該死!”清安死死盯着慕容拓,“你也該死!”
說着手中就逼出了一把匕首,直直的刺了過去。
二人站得本來就近,這一招快準狠,可以直接刺入對方的心髒,趁其不備出其不意的解決掉對方。
他這一招使得出神入化,之前每一次都成功了。他以為這次也一樣,心底隐隐有些興奮,只待看到對方鮮血如柱,還有死不瞑目的模樣。
最享受的還是鮮血噴在臉上的那一刻……
可沒想到,想象的那些通通都沒有,對方現在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清安一時有些恍惚。
慕容拓冷哼一聲,反手将剛剛扣住的手腕翻轉,只聽得咔嚓一聲響,手腕變形,手中的匕首就這樣脫落到了地上。
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慕容拓長腿一擡,一腳将對方踹了出去。
他這一腳是下了狠力的。
清安是文人,唯一會的便是剛剛那一招,如今生生挨了從小習武的慕容拓一腳,完全招架不住,飛出了好遠。
而後重重砸在地上。
清安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又撐不住直接半跪在地上,喉間腥味,噴出一口鮮血。
漸漸的全身的痛感似乎讓他神智清醒了幾分,他眼底的瘋狂少了些。
此種境地,清安有些後悔之前将院兒裏的人都打發走了。
原本是不準人來擾他的好事,沒想到現在竟是沒一人可呼救。
眼睜睜的看着對方撿起地上的匕首,朝自己走來。
慕容拓半蹲在地上,鳳眸微眯,他将匕尖抵在清安的脖子上,
“将我女人推下假山,還嫌棄她是庶女,你是有多高貴?”
“是我推的又怎麽樣?小小的玉雪團子。”清安說着說着,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竟是笑了,嘴邊的鮮血殷紅,“那時本來心情就糟糕透了,她還敢對我笑?我不想她笑我想她哭,嗚嗚的哭…”
“閉嘴!”
“閉什麽嘴,我還沒說完。她本來就是庶女,地位卑賤,你不也這麽認為的嗎不然怎麽會逼着她與你在宮裏亂搞……哼你敢說你這不是在玩她?”
慕容拓沉着臉,他睨着面前的清安,“我與我女人的事,用不着跟你交代。”
不欲與對方多說廢話,他站起來,吩咐旁邊的青一,“扒了他的衣服,将他從楊柳巷二樓推下去。”
楊柳巷,是建邺城著名的花巷,裏面的小倌兒最是聞名。
“慕容拓!”清安顯然知道楊柳巷是個什麽地方,咬牙切齒,“有種就殺了我。”
“這不正在殺你嗎?”慕容拓居高臨下,“怎麽,從二樓下去你還想活命?就算你命大沒死,怕是也廢了…再說你們清家百年世家,最重清譽,等全建邺的人都知道你清安逛小倌館,還衣不蔽體,你猜他們會不會讓你以死全名聲?哼,本宮就是要你身敗名裂…”
“慕,容,拓!”
……
最前面的小轎因為趕時間抄了近路走了,但剩下的一溜馬車卻依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車軸滾滾,浩浩蕩蕩的朝着北郊的府邸前行。
其中靠前的一輛青帷馬車,從外面看很不起眼,與其他馬車無異,但馬車內卻布置得很是舒适。車輪是經過改裝的,外面因為人多時而走走停停,但裏面卻異常的平穩。
宋楚一身藕粉色雙繡襦裙,坐在中間,旁邊是春妞還有青九。
此時她娥眉微蹙,眼尾有些發紅。
她現在還有些生氣。
之前在宮裏的時候某人來了,一來二話沒說就扒她的衣服。
死了一個月,就這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一個解釋都沒有。
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麽會死而複生嗎?不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麽要騙她嗎?沒有,通通沒有,哦,難道就因為之前拿了一支破簪子來就表明了他還活着的事實?
她那麽聰明的嗎?一看簪子就懂那麽多。
不僅不解釋,還過來扒她衣服。說什麽這衣服不是乖乖穿的。
乖乖什麽啊乖乖,才不乖。
難怪衣服那麽寬大,原來是給他自己準備的!
宋楚本來想跟他鬧,但不是時候,她其實隐約知道,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平。
這不,原本已經到了出宮的時辰,可寶華公主卻突然來了。
氣勢洶洶,頤指氣使。
宋楚進宮時間不長,且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東宮,所以她不認識什麽寶華公主,更應該沒得罪過她。
可那公主隔着裏間的門對着自己就是一頓諷,說她是烏鴉,即使去伺候了人,也變不成鳳凰。
叽裏呱啦一大堆,再加威逼利誘,最後宋楚總算聽明白了公主的來意,她看上了景國的九皇子,想代替自己,出宮去。
宋楚瞪大了一雙杏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旁邊的始作俑者。
【她要去伺候你。】
【不關我的事,我不認識她。】
【本公主說了那麽久,你聽清了嗎?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本公主一杯毒酒賜死你!到時後還需你同意?】
紅了眼眶,宋楚委屈,【她要毒死我——】
【她敢…】
最後敲暈了那個寶華公主,他們才順利出了宮…
宋楚陷入之前的回憶,氣得粉拳緊握。
這邊春妞也是憤憤然,她惡狠狠的盯着對面的小九,
“沒想到我們對你這麽好,你竟然是個細作。”
“不是。”青九否認。
“那你剛剛怎麽帶個男人進來?”春妞揭穿她的真面目,“還讓他進屋,還攔着我不準我進去,把姑娘一個人丢屋內!”
說到這裏,春妞急了眼,後來她進屋的時候看到姑娘的喜服已經被扒了,那男人還假惺惺的在給姑娘穿衣服,簡直禽獸!
春妞可知道,那個男人就是景國的九皇子。就這麽一會兒都等不了嗎?竟然還要專程到宮裏來。
看面目跟太子妃長得有幾分相似,但卻是個黑心肝的!
她家姑娘還沒進門就被這麽對待,那進了門,以後可怎麽辦啊?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适時外面有聲音響起,
将宋楚拉回了現實。
“楚小主,已經到了。”是小吳子的聲音,這馬車是他趕的。
宋楚這次出宮,倒是要了好些人。面對被随意送人,她沒有話語權,那些人根本沒問過她的意思就做了決定。也是,自己只是一個媵妾。
不過給她的條件還算寬松,可以讓她自己挑些人出來。除了春妞,她還帶了青九,小吳子和窦嬷嬷。
窦嬷嬷之前一直向上面申請了想出宮,但不知什麽原因好多年沒有批下來,宋楚以前承蒙窦嬷嬷照顧,能幫的就幫一點。
小吳子是他自己願意跟着。宋楚想,小吳子為人老實,做事勤快,若是跟着自己也不錯。所以也一并帶着了。
而青九,也是她點名要帶着的。雖然她不帶想必以後也會出來。
她其實隐隐有些預感,這段時間外面有些不太平,青九有些功夫,能确保他們這一行人的安全。
宋楚其實不傻,還挺聰明的。
就是有時候,反應比較慢而已,所以看着稍顯笨拙和遲鈍。
在春妞的攙扶下,宋楚下了馬車,看着眼前,微微一愣。
原來馬車停在了府裏,她還以為是在府邸門前。原本打算下了馬車就轉身走的,她才不要進什麽九皇子的府邸。
卻沒想到馬車直接駛到了庭院裏。
她一下車就進了府。
王八蛋。
宋楚在心裏罵了一句。
旁邊順平已經在這裏候了很久,這時湊了過來,他除了換了一身景國衣裳,其他與之前沒什麽變化。
看着宋楚笑眯了一雙眼,“奴才給楚小主請安。”
“媽呀順公公?!”一旁的春妞吓了一跳,拉着姑娘的手就往後退了幾步,震驚得像是見到鬼一樣,
“你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說什麽胡話?”順平收起了笑,橫了春妞一眼。“這大喜的日子,什麽死不死的?”
要不是看見順公公在陽光底下有影子,春妞能直接吓暈過去。這順公公不是與太子妃一起葬身火海了,怎麽現在卻好端端的在九皇子的府邸裏?
等等,他還活着,那太子妃難道也?
睜大了眼睛,春妞覺得,她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她看向姑娘,有好多猜測要說,又有好多問題想問,但這會兒有些語無倫次,支支吾吾一直說不出話來。
相比于春妞,宋楚要淡定許多。某人還活着,那順平也還活着自然不足為奇。
她看了一眼順平,而後轉身走了。
不想理順平,跟他主子一樣,都是騙人精。
“哎喲楚小主,錯了,那邊是大門,這邊才是寝院兒。”
宋楚腳下沒停,她就是要去大門。
她要離開這裏。
原本她不吵不鬧,就是想借着這次的機會光明正大的出宮,然後跟與娘親一道生活。
可惜,到了大門她就被黑衣人給攔住了。
“楚小主喲,”順平在後面趕來,“你這是要到哪裏去呀,有什麽您跟奴才說就是。”
“我要出去。”
“這個不行,主子吩咐過,只要不出大門,您去哪兒都可以。”
不出大門,不就是只能在府裏嗎?她還能去哪兒?
所以,
“他這是要禁我的足?”宋楚氣得眼眶都紅了。
“不是不是,哎喲這怎麽能是禁足喲,主子也是怕外面危險呀,您也知道現在外面有多亂。”
宋楚垂着頭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
她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亂。
但她還是消停了下來。雖然還是氣鼓鼓的,但好歹沒吵着要離府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宋楚來到了內庭院。
果然,她看見了一棵梅樹。此時花期已過,枝丫濃密。
她将視線投到了梅樹旁邊的圍牆上。
牆的那一面,應該就是娘親的院兒。她記得之前某人說過,買下了北郊旁邊的府邸,府邸裏有一棵梅樹。
“順平,”宋楚仰着下巴,一直盯着牆頭。
“奴才在。”
“你去拿一個木梯子來。”
“啊?”順平撓頭,“小主要木梯做什麽?”
“不能拿嗎?”她看向順平。
“能啊。”
“那你愣着做什麽?”
“哦哦,馬上!”順平跑走了,親自去庫房搞了一把木梯子,然後依着吩咐,将木梯靠在牆上。
等看見小主顫顫巍巍的踩着木梯子往上爬的時候,順平終于反應過來小主要木梯是要幹什麽了。
她這是要翻牆去隔壁啊。
“哎喲喂小主!你快下來,危險啊。”可把順平吓得,這牆說高不高,但說矮也不矮,這要是從上面摔下來……
宋楚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哪裏會聽話下去?
小手抓着木梯子,腳下雖然慢,但一步一步沒停,最後穩穩當當的爬上了牆頭。
爬上牆頭的那一刻,視野開闊。然後她突然意識到,
遭了,她好像有些恐高。
身子不由得顫了顫。
朝下面瞄了一眼,腦瓜子直恍。
底下還一衆驚呼聲,讓她更加緊張起來,頭皮漸漸發麻。
小臉煞白,細嫩手指有些顫顫的,她緊緊抱着牆頭。
然後閉着眼睛緩了好一會兒。
深呼吸,她睜開眼睛打算喚娘親,卻發現娘親院兒根本沒人,連屋門都是緊閉着的。
宋楚懵了,這要怎麽辦?她原本打算的是自己爬上牆頭,然後那邊娘親拿來梯子接她,那樣她就可以下到娘親的院兒了。
可現在,娘親沒在……
慫了。
宋楚想順着原路爬回去,可爬上來簡單,但要她現在将腳重新踩回梯子上,她完全辦不到啊。這個牆頭雖然是平的,但很窄,總感覺稍微一動就會掉下去…
腿腳發軟,心裏發慌,她完全沒膽兒去夠梯子。
可怎麽辦?
她好像要掉去了嗚嗚嗚……
“哪家的乖乖,竟然在爬牆?”底下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宋楚眼淚汪汪,看向底下說話的人。
杏眼裏包着淚,她現在看什麽都像是隔着一道水簾子,模模糊糊的。眨了下杏眼,才勉強看清了。
金冠束發,一身黛青色的袍服穿在身上,人模狗樣。
不知怎的,一看到他,宋楚心裏突然有了底,不像之前那麽慌了。
看着他一步步踩着梯子上來,宋楚心下稍安,她癟着小嘴兒,甕聲甕氣的回得認真。
“不是你家的。”
“瞎說。”等慕容拓踩在木梯上面的幾梯,像是站在女人的面前一樣時,他伸手将女人圈在懷裏,虛扶着,确保她不會掉下去。
這才松了一口氣。
剛剛看到女人抱在牆頭瑟瑟發抖,當真是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她一走神一緊張就掉下來,那麽高,女人身子嬌弱,不得摔傷?
只得半開玩笑的讓她放松些。
好在這會兒終于安全了,他提着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不是我家的,那是誰家的?嗯?”
“本來就不是!”雖然還在牆頭,但已經置身在他的懷裏,宋楚一點都不怕了,
杏眼濕漉漉的,像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
她繼續,告訴他為什麽不是,
“我,我是你弟妹!”
慕容拓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聲音低沉在耳,
弟妹,這小腦瓜子裏成天到底在想什麽?
“你笑什麽…本來就是。”
從某種意義上講,宋楚說的也沒錯。明面上她跟朝陽公主好了,而面前這人是朝陽公主的皇兄,那這樣算下來,自己可不就是他的弟妹嗎?
眉眼裏滿是寵溺,慕容拓依她,
“好。你說是就是……那哥哥的好弟妹,現在可以爬牆到哥哥這邊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