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人擊鼓
“天香國色”遠近聞名,因為在這裏,無論是誰,無論你想要什麽,只要有這個本事,有這個本錢,目的都可以滿足。
不光只是女人。
江湖上的人更多覺得它像當鋪,因為所有的東西,包括性命、敢情,在這裏都能實現它的價值。
這裏很危險。
這裏又最安全。
游走于官府邊緣,游走于江湖邊緣。
夜鷹,是這天香國色的主人。
“展護衛……”公孫喊住正待轉身欲去的展昭,滿眼的擔憂之色。
“先生勿挂心,展某去去就來。”
“是否太過莽撞?”
“無妨,夜鷹縱是性癖古怪,卻也不至胡攪蠻纏。”
“展護衛,小心。”
展昭點頭轉身,微笑總能帶給人溫暖。
公孫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猶自感嘆。
這個人每每離去,總是讓人舍不得卻又留不住……
夜鷹微微側首,面向展昭背對虬髯漢子,淡淡開口:“展昭,我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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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似笑非笑,“夜兄,蒙你看在眼裏的人,怕是不多。”
“确實不多,”夜鷹語氣淡淡。
話音一轉,“人命事大,夜兄可否不吝賜藥”
“如果我是個吝啬鬼,你做何打算?”夜鷹別有深意看了一眼展昭,他眼裏暗弱不明的東西刺的展昭心裏沒來由的一痛,仿若這個人選擇的路。
同自己一樣,太寂寞。
仇諾氣得大叫,搶身上前,右手開阖,直逼夜鷹面門。
勇猛生硬的打法,沒有曼妙,只有直接。
夜鷹動也未動。
展昭看得出,他根本就未打算動。
“不可!”展昭斷喝,形于聲先動,錯步及電介于二人之間,仇諾本已很快,展昭卻更快,劍鞘前置,眨眼間卸去他掌力,“不可莽撞。”
時間,真的只容夜鷹眨了眨眼。
“展昭!”仇諾睚眦回首,撤掌待發,卻被夜鷹的喝彩聲打住:“展昭,夠快。”他俊面帶笑擊掌,在這怒意的對峙中猶顯突兀。
展昭的臉色并不好看。
“你可知,如果不是展昭,此刻,你可能已是一個死人?”他幽幽一嘆, “死人是不會跟人搶解藥的……”
仇諾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後發先至,勝負已再明顯不過,仇諾背過去的一只鐵掌隐隐生痛。
遠處屋脊上一只落定的飛鳥,沒人注意到它什麽時候開始休憩在那裏。
鳥的呼吸輕到足以被人忽視。
夜鷹不用眼睛看,卻捕捉得到……
目光驟然一緊,只輕輕的擡手,那活物便沒了生息。
連掙紮都沒有……
繡針上的絲線已不見。
仇諾愕然呆立半響,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展昭。
展昭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展昭,毒不是我下的,你可相信?”夜鷹微勾唇角,走近。
展昭抿緊唇,不置一辭。
“你?”
“你最好閉嘴!”夜鷹将仇諾剛出喉的聲音生生掐死,繼又望向展昭:“你要知道兩件事,第一,死于我手上的人很多,我不怕殺人,不怕樹敵,更不會将你們官府放在眼裏,但有些人卻根本不需讓我動手。第二,我要索命的人,斷無生路,更何談解藥,這樣的契機我不會允許它存在。”
展昭承認,殺手中,沒有一人比他更出色。
“用夜兄的毒,想必是敵非友,夜兄如有所知可否将實情告之一二?”
“夜某人自己的事自己當然會處理,不勞展大人費心。展昭你不要事事都感興趣的好,更不要将人人都看作嫌犯來審,有時候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麽好事。”夜鷹說話的語速很慢,笑容很淡,眸光卻是冰的溫度。
“此事已牽扯兩人生死,何止夜兄自己事?”
“該死的人縱使你願用性命相抵也救不得,更何況,你展昭只有一個”,未待展昭作答,又道:“展大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在我這裏的好……”
“夜兄,展某此行只想求取解藥。”
夜鷹笑嘆,“你倒是執着,中毒之人卻未必感激。”
展昭道:“展某不求感激!”
夜鷹望定他,“你自然也不怕惹上是非……”
展昭篤定的笑笑,算是回答。
“好。如果不是你的愚執,我欣賞的人中但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算一個,”夜鷹也笑了。
“展昭慚愧,”展昭疑惑,在他的笑中竟驚覺一絲語重心長。
仇諾性子使然,又想說什麽被夜鷹轉瞬而厲的眼色瞪了回去,尴尬釘在原地,臉色由青紫變作灰白。
展昭苦笑,因他并不了解夜鷹。
仇諾因心急憋的臉腮脹紫,牙快咬碎了,卻莫可奈何。
“天香國色”依街而立,夜鷹的房間在二樓,倚窗而觀,窗外的街面鋪子猶為清晰。
夜鷹撥開簾幔,目光鎖住一賣糖葫蘆的老妪,側首示意,別有深意的笑笑。
展昭目光所至與那蹒跚老妪看似不經意的擡眼相觸眼中的閃爍被展昭盡收眼底,遂與夜鷹對視一眼抱拳告辭。
夜鷹目送展昭,卻對仇諾說道,“如果你想好怎麽個死法,可以回來找我!”
仇諾拳頭攥得指節發白,恨恨的一跺腳跟了出去。
良久。
夜鷹似換了一張臉,冷靜銳利。他冷冷的看着對面嵌入牆面的書閣,不耐道:“還不出來?”
書閣側轉,讓出一室,一身形矮胖,體态慵懶,目光卻炯炯的中年人身形一恍而現,于夜鷹身前站定,畢恭畢敬俯身拱手:“宮主!”
夜鷹的目光銳的像錐子,像要在來人身上穿出一個洞:“你太低估展昭了,你以為你的閉息能逃得過展昭的耳朵?”
來者眼中露出不屑,頭卻埋的更低。
“七落,依你昔日‘笑面煞’的江湖地位,‘南俠’自然入不了你的眼,只不過,這個人,不容小觑。”轉念間又道:“非敵非友,還是避免跟官府的人有瓜葛。”
“是屬下疏忽了。”
“事情辦得怎麽樣?”
“這……”
“那你來做什麽?”夜鷹微笑,目光卻冷得七落心中一寒。
“人已被展昭帶去了‘開封府’,強行帶走怕會打草驚蛇。”
夜鷹悠然的端起茶,并沒有喝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看那茶葉飄浮着降落盞底。思及一轉,“‘打草驚蛇’不如‘投石問路’。”
七落擡起頭,思索着夜鷹話裏的意思,片刻,俯身拱手:“七落明白了。”
“去吧。”
“是。”
開封府。
“洛成?洛成。”公孫策眼露憂色,用幹淨溫濕的帕子擦拭他灸烈幹熱的小臉,嘴唇,脖頸,前胸,胳膊……
“公孫先生,洛成情況怎樣?”
“大人,”公孫嘆氣,“比剛入府時更為嚴重。”
“展護衛去了多久了?”
“将近四個時辰。”
“本府擔心,此事并不簡單。”
“大人,以展護衛的細密心思和謹慎,總不至魯莽行事,真有什麽,相信他也可全身而退。”
“但願展護衛無事才好。”
包拯出得房門,公孫卻深深的籲了口氣。
——展昭為人,他怎會不知,展昭的為人處事,他怎會不擔心。
屆時。
衙外傳來悶悶的擊鼓聲。
聲音不急,一聲一頓,卻似砸在人心裏。
公孫策快步行至大堂,包拯二人對望,俱是滿懷心事。
----這擊鼓聲,較往日不同,沒有往日裏苦主有冤無處申的不甘與急促,節奏中多了肆意的懶散和風雨欲來的了然。
王朝匆匆來至堂下,臉色不善,“大人。”
“何人擊鼓,因何未帶至公堂?”
“屬下并未見到那擊鼓之人,只看到……”說着雙手畢恭畢敬呈上一明黃劍穗。
有些舊,磨砺的失了本色,它所陪伴的人應是念舊的。
包拯,公孫一驚非小。
——這劍穗,二人皆認得,是展昭巨闕上的配飾。
若展昭還是展昭,若巨闕在展昭手上,斷不會……
這劍穗意味着什麽?
包拯的心莫名的收緊。
“大人,是學生,沒阻攔展護衛。”
“公孫先生無須自責,以展護衛的為人,又怎會眼睜睜看着洛成小小年紀被‘彼岸花’之毒折隕?”包拯原本碳黑的臉又黯了幾分。
“事情也許并不如想像一般,只是劍穗,尚不能證明什麽。”公孫寬慰的有些自欺欺人。
“王朝馬漢。”
“屬下在”
“公堂之外可有其他線索?”
“回大人,沒有。”
“你二人去‘天香國色’查探看可否有展護衛消息。”
“是。”
二人正待轉身,包拯又道:“切勿貿然行事,萬事小心。”
“是,”二人心頭一暖。
“去吧,”包拯揮手。
公孫策神色又黯了幾分,
----包拯的聲音有着無法掩飾的疲憊。
王、馬還未出得府衙,天色已變。
風起,風聲急,風聲厲。
沙土殘葉被卷至府衙大堂,莊嚴肅穆染了幾分荒涼蕭索……
衙外,伴着凄凄風聲,又響起不急不徐的擊鼓之聲。
聲音随風,時遠時近。
咚——咚——咚咚——
仿若人心跳動的節奏,帶着風雨無法撼動的感知。
衙內一片肅靜。
每個人都承受着風雨欲來的沉悶壓抑。
要來的,也許并不是風雨,而是更加未知的消息。
這消息,每個人都急切想要知道,卻又不希望被證實。
要來的,躲不掉。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的手都警覺的搭在胯劍之上,指廓收緊,暴露根根青筋。
“張龍趙虎,去看看。”包拯的聲音依然平靜。
張趙轉身來到府衙之外。
風更大了,卷着塵沙,擾得人睜不開眼,天變一時,街上哪有行人的影子?
正待轉身,馬漢轉眼間掃到鼓槌放置的地方,多了一柄劍。
“展大人的劍!”
“巨闕!”兩人同時驚呼出聲。
王朝上前,仔仔細細端量,确定無疑,拖着沉重的步子擎劍回禀。
案上靜靜的躺着名劍巨闕,和巨闕的劍穗……
那劍上仿若還有展昭的手握劍的溫度。
可此刻,劍在府衙,人在何處?
那答案呼之欲出,卻又哽在咽喉,生怕觸及。
所有人的心都如風中的塵,失了方向。
包拯的聲音總有穩定人心的力量。
可此刻,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收得更緊。
一言不發。
——展昭,這個名字與他早早便連在一起,如血肉般不可剝離。
多年執着在側,他眼看他一顆少年的心,慢慢的由血性磨砺成堅韌,其中多少心疼不忍,多次待開口提及,卻被那人善感溫潤的心一笑制止。
此時,他在哪……
是平安,
還是已然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