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皮面具

展昭點頭,他在聽,很多事他确也一直想找她問個明白。

“我去胡記茶坊是去找人的,找一個面帶刀疤的人。”

“面帶刀疤?”原來她并不是去找玉玺,那夜鷹示意跟上她的理由難道只是解藥“天星”這麽簡單……

方芷諾點頭,笑意滿滿,這樣無心的姑娘倒使得展昭心中的歉意少了些許。

“那個人姑娘認識?”

方芷諾笑了,彎彎眉眼,确實像趙翎。

展昭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與趙翎結拜一事只有朝中幾個倚靠的人知道,當時趙翎逃婚自己奉命請回,萬般無奈下才結下這違和之義,萬歲雖未明言态度卻也有意并未張揚,甚至連太後都未必知情,戴苛夢又是從哪裏得知?難道朝中最為親信的人中會有西夏的細作?

稍加回憶,當時在場無外乎萬歲,八賢王,包大人,公主還有自己……

任誰也不像。

正思量間,方芷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那道疤可是十二年前‘關東第一刀’賽雪風的手筆,當時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刀險些要了他的命,幸好遇見我師傅,神醫出手人自然是死不了啦。”

展昭微微一笑,“十二年前,姑娘确是懂事了……”

方芷諾杏目一橫,“展昭,你是不是跟着白玉堂學壞了!敢笑話我?”

“跟白玉堂……?”展昭搖頭,這姑娘口無遮攔,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門外徑自倚劍而立的白五爺倒是為這獨到真的的見解喝了一聲彩!随後離開。

展昭聽見他步子,側首溫文一笑。

方芷諾的話還沒有說完。

展昭知道如果她沒有說完你便不用問,因為她自己會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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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她會憋死。

“十二年前我七歲,都不懂什麽是死人!”她嘿嘿的笑,“但是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師傅為他做了一張逼真的人皮面具!”

展昭微訝,“人皮面具?”

方芷諾點頭,“怎麽樣,沒聽過吧?”

展昭老實的笑笑,又老實的搖了搖頭。

方芷諾接着道:“疤痕還有,卻是換了一張臉,當時我還扯着師傅的衣襟要同樣的。現在想來将別人的皮肉植在臉上,好可怕。”

展昭鎖眉思量,“那人的臉是假的,那笑也便是假的,他的真正面目又是誰?”

方芷諾似知曉他心思,“他叫鐘馗!不過這名字确實也不怎麽樣。”

展昭接道:“‘鐵血刀’鐘馗?”

方芷諾道:“可能是這個名號,但自那之後,鐘馗便死了,只有今天默默無聞的刀疤臉。”

展昭道:“他沒有名字?”

方芷諾道:“就算是沒有。”

展昭擡眸,“你可知‘胡記茶坊’的真正主人是誰?”

方芷諾笑笑,“就是刀疤臉,他給自己起的名字叫胡子,因為他最讨厭胡子。”

“讨厭胡子?”最讨厭胡子卻為自己起名叫胡子的人恐怕不多。

“對,因為植入的時候那處沒成功,所以他不會長胡子。”

展昭凝神不語,聽方芷諾說下去。

“他的刀疤當時是師傅用我的頭發縫合的,算來他還欠我一個大大的人情。所以他答應要為我做七件事。”

“七件事?因為你當年七歲?”

方芷諾拍手笑道:“展昭好聰明。”

展昭笑笑。

方芷諾又笑了,因為展昭笑起來很好看。

“我讓他喝光師傅酒窖裏的酒。”

展昭搖頭但笑不語。

方芷諾道:“我讓他去花街柳巷呆了三天?”

展昭笑問道:“他照做了?”

方芷諾道:“是!”

展昭道:“看來他是個重信諾的人。”

方芷諾笑了,“我是為他好,讓他找回沒有胡子損失掉的自信。”

展昭道:“你讓他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多大?”

方芷諾很是自豪的脫口而出:“九歲!”

展昭搖頭苦笑,這“好”未免設想的太過周到。

“我還讓他教了我一些本事,也算是我半個師傅;讓他幫我去剪了我師傅心愛的胡子;還讓他狠狠的教訓欺負過我的男孩子……”

展昭嘆道:“你可知道,七件事就這樣被你揮霍掉了五件。”展昭無奈,要知道讓“鐵血刀”去做這些事簡直不是用大材小用得以形容的愚蠢。

但這丫頭卻這樣做了,鐘馗也真的都答應了。

方芷諾托着腮,“還有一件事,我其實有些後悔了,我讓他去偷得意錢莊的銀子,那時候得意錢莊還沒有錦繡第一錢莊的招牌,卻也是小有名氣,他真的為我去偷了,可這一偷就沒再回來。”

展昭冷靜的聽着,神色未變,心裏卻在斟酌。

方芷諾嘆了口氣,“我以為他是怕了我才不肯回去,後來知道他被得意錢莊的人抓了,這次來我就是要他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算圓滿這七件事。誰知道人沒見到,小命差點送了。”

展昭道:“當年江湖上能捉樁鐵血刀’的人并不多……他确實在胡紀茶坊,我見過他。”

“你見過他?他還好?”

展昭苦笑:“看起來還算好。”

“什麽叫看起來,還算好?”

“這次公主被挾持除了‘毒娘子’,還有他,姑娘希望展某怎麽說?”

“他劫持公主?怎麽可能?他人很好。”

展昭道:“他也許只對方姑娘好。”

方芷諾道:“改天我還會去找他。”

展昭道:“如果展某僥幸能脫的開身,就陪同姑娘一起去。”

“當真?”

展昭含笑點頭,“自是當真,即便姑娘不提及,展某也是要去找他的。”

“好,你休息。我出去。”這姑娘當真快人快語,說完了,人也就不見了。

屋子裏剩下展昭一個人。

安靜下來的展昭不再笑,他閉上眼睛享受這種惬意的熟悉,從來不知道開封府的床原來這樣舒适溫暖,這種溫暖不知自己還可以享受多久。

這棘手的案子可大可小,怕是元昊及一些有心人已鬧到朝野盡知,龐太師一幹與包拯對立的當朝重臣定會咬住把柄将前前後後宿怨一概而論,皇上縱是有心袒護怕是也無計可施,朝中雖有王丞相及八王千歲等可以倚重,可是這案子不論怎麽了結勢必令包大人煎心,無論是豁出展昭還是交出白玉堂都不是包大人想要看到的,弄虛作假匆匆結案包拯萬萬不屑為之,更何況答應了元昊随堂聽審。

這分明就是一個死結。

死結的解結方式最快捷的便是持一剪刀,一刀兩斷。

那正是元昊想要看到的,卻有人舍不得。

想不到的事還有,此次給包拯施加壓力的不是萬歲,不是龐太師,不是龐妃……

而是共事多年公正廉明的八王千歲。

不但包拯不解,甚至太後皇上公主都不解。

然而他偏偏這樣做了。

不得不說,這次八賢王的行迳有些可疑。

升堂過審。

展昭一身囚服跪在堂下,八王、元昊随堂聽審。

威武聲起,兩旁衙役肅然直立。

包拯端坐堂上,四大侍衛侍立兩旁,公孫策執筆待墨,唯獨少了那一身耀豔明晃的紅衣……

驚堂木一震,“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展昭。”不急不徐,不卑不亢。這個人即便跪着也要比太多站着的人坦蕩高大,仿佛他身上與生俱來便是一股寧折不彎的凜然正義。

元昊看着他,深深的目光停留在他青松一樣挺直的腰背上,這個人的風骨不在于健碩,不在于俊朗,而是由內而外的真實。八賢王也看着他,眼中卻是欲除之而後快的忘形得意。是他,卻全然不像他。

包拯原本炭黑的臉色黯了幾分,“展昭,西夏使臣于驿館被人刺殺死于快劍之下,當時有人親眼所見你持血劍暈厥在驿館庭廊,你可有解釋!”

展昭垂首,很多事他不能說,包拯例行審案卻必有此一問。

去暗查胡紀茶坊不能說,被元昊折辱不能說,公主被人劫持滋事體大亦不能說,他更不能說殺人的真正元兇是白玉堂……

一旁的公孫策暗自叫苦,什都不能說,這案情怎麽審。

八王按耐不住開口:“展昭你不欲做答分明是事實面前無話可說,你身為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卻知法犯法行刺西夏世子,你可知罪!包大人,這案明擺着展昭狡言申辯,你莫不會因為展昭是你開封府的人就徇私舞弊因私害公吧,本王與西夏世子在此,你今天務須要給個交代!”

八賢王的官威仍在,矛頭對準的卻是往昔傾心維護的包拯!

包拯依禮一揖,“王爺言重了,此案看上去似乎水到渠成,實則漏洞百出。當時展護衛重傷之下如何殺人行兇,展護衛又是如何到得驿館,如何受傷?那人與展護衛無冤無怨又何以至他于死地?此事尚有隐情待查,斷不能草草結案誣了賢良。”

展昭跪在堂下,一語不發,目光卻已模糊,他知道包拯在極力維護,可最後能否真正維護得下卻未可知,這件事自己深陷其中便罷了,莫要再連累了他……

八賢王冷笑,“包大人袒護屬下之心本王可以理解,可展護衛若真對包大人的袒護之心銘感五內怕也不會做出這越俎代庖之事陷包大人于不義了,分明是江湖草莽不可教也,展昭!我看你是仗着人在開封有恃無恐,本王現就賞你五十大板看你招是不招!來人!”

包拯霍的起身,“且慢!”

八賢王一驚,“包拯,你就是如此同本王說話?!”

包拯的聲音平靜下來,“王爺,包拯審案從來有憑有據斷無屈打成招之理,展昭雖有殺人嫌疑,可罪名尚未坐實之前品級仍在,王爺此舉未免有損明鏡高懸之本意。”

元昊冷笑,看向展昭。

他在看戲。

展昭沉默不語卻已指節泛白,他在忍,元昊感興趣的是他可以忍到什麽程度,于是落井下石的添了一句:“包大人明顯的袒護本世子不服,展護衛如有冤屈大可道出緣由,包大人明鏡高懸是非曲直自會受理,可眼下既然咬死不開口,卻又是證據确鑿,這其中隐情怕是有見不得人之處吧,還是他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最後的幾個字元昊微笑着說下去,展昭即使垂首不見也知道他欲要置之死地的本意。

八賢王點頭,“确實應該給展昭點顏色看看,否則宋夏修好何等大事在他這江湖草莽眼中竟是如此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驚堂木怒極拍案,“王爺千歲!此處乃是開封府衙,這大堂之上是本府審案還是王爺審案!”聲間極盡壓抑,凜然迎上八賢王的挺身而起怒發沖冠,“包拯,你大膽!念你有青天之譽展昭才交由你開封府審理,卻不料你一再護短,既然如此本王這就奏禀萬歲,你包拯大可避嫌,案子移交刑部,我不相信他展昭還可以如此嚣張!”說罷一怒之下拂袖而走。

元昊看了眼包拯,又掃向展昭,勾了勾唇角,也不行禮,施施然跟了出去。

包拯行至跟前,擡手欲扶,“展護衛,你有傷在身,起來說話。”

展昭迎上包拯兩難的目光,心中一股暗潮沖撞直至眼底,強行隐忍方才壓抑,萬般言語化成一句哽咽,“大人……展昭讓您為難了。”

包拯面上無異心卻百味俱陳,“展護衛,本府盡了力卻不知能否護得下你,只怕此時八賢王正欲進奏途中,若真的将你交由刑部……”一聲慨嘆不再多言。

展昭複又欲跪,被包拯攔下,“展護衛,你跟随本府多年,時至今日,本府卻護你不下,本府有愧。”

展昭釋然一笑,“大人,展昭一心追随是尊大人公忠體國廉明剛正.敬大人愛民如子斷案無私,能得大人護之信之,展昭已知足。八王爺此番咄咄逼人倒是讓我想明白一件事。”

包拯神色俱黯,“展護衛想說什麽,但說無妨。”

展昭一揖,“之前方姑娘曾對展某提及人皮面具一法,與易容術異曲同工卻是更加匪夷所思,便是在真人的皮膚上動手腳将之完全改變成另外一人,展昭只是懷疑,怕只怕真正的八賢王已不在宮中。”

公孫策點頭,“大人,展護衛所言正是學生心中所慮,那八賢王處處與之為難,一反常态,實在不合情理。”

包拯無聲的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他确實不是真正的八賢王,氣度顏色皆可以假亂真,語氣神态亦可以修為,只是那細微之處卻無可描摹,此人便是吃準了八王爺位高權重,牽一發以動全身即使是萬歲亦不便輕舉妄動的短處,才敢如此猖獗。”

展昭苦笑,“為了置展某于死地,他竟不惜露出狐貍尾巴,當真是展昭之幸,如若萬歲已有覺查大可将展昭移交刑部,引得他們下一步動作。”

公孫驚道:“展護衛?”

包拯沉聲道:“萬歲英明豈會不知,眼下只忌憚八賢王在其手上,不敢輕率,也許,白五俠可以擔此重任……”

聲落,于展昭目光彙于一處,無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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