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阮棠的感冒總算開始好轉,到周五的時候,雖然還沒徹底痊愈,但至少已經不太影響學習和生活了,只是偶爾還有些輕微的咳嗽。
應覃一到周五,就又開始考慮放學的事——這次又能用上什麽理由和她一起走呢?
應覃看了眼自己的考卷。
這周的數學考卷也已經發了,平均分沒有上次那麽過分,維持在了周考的平均水平上——67分。他們宿舍這回全都及格了,而且考得都還不錯,都上了八十分,至于應覃……
班花又是九字打頭的第一梯隊。
但他依然有些懊惱:這回他不是第一了,以一分之差只考了年級第二,她要是知道了,會失望嗎?還是說,會安慰他?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偷偷摸出手機、藏在課桌肚裏悄悄發消息:
“姐姐,我這次不是第一了。”
阮棠沒他那麽“目無法紀”,她當然也帶了手機,不過到中午才會在吃飯的時候順便低調地拿出來看看是不是有新消息。這天中午各班都是準點下課,學生會的三人又坐在一桌一起吃飯。阮棠照例拿出手機,見有新消息,一邊吃一邊點開看。
然後筷子頓了一下。
小少爺的信息和他平時說話一樣簡短,但……就算是短短十個字,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他的失落。阮棠甚至已經能好不費勁地想象到,他發這條消息的時候,一定是低垂着頭、連發絲都耷拉下來;他睫毛長得離譜,這會兒也會輕顫起來……
他不算是學習很拼命的類型,但也并不偷懶,作業也好、額外的教輔習題也好,同學們做了的他也會做,再加上确實聰明,成績一向都是很好的。第一次考砸,失落受打擊也是在所難免的。
阮棠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準備回複消息安慰他一下,就看到了在第一條之後不久他又發了一條過來:“我只考了第二。”
阮棠:……
雖然她也是常年獨占魁首,但那都是總分排名,真要細算起來,單科成績她也是經常要被擠下榜首的,畢竟,一中優秀的學生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比如現在坐在她對面吃飯的陸副主席,數學單科就沒下過第一。數學周考考了第二,失落得不得了,好像也……大可不必?
再說,根據她對小少爺的了解,他對成績并不是那麽在意,要是真的考砸了,比如掉出班裏前十之類的,确實難免失落,如果考了年級第二名就傷心得不得了……似乎實在有點違和。
大概是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太一言難盡,坐在她旁邊的顧衡順勢瞥了一眼,然後……
“唉,”顧秘書幽幽地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嚼完了嘴裏的飯,唯恐天下不亂地點評道,“我第一次周考不及格的時候,也想有人安慰安慰我。”
阮棠笑了一下,聲音溫柔極了:“那要我安慰一下你嗎?只要加的班夠多,想必也就沒有時間傷心了呢。”
清隽斯文的少年臉色僵了一下,難得有點不滿地小聲嘀咕了一句:“萬惡的資本家就是這樣壓榨下屬的。”
阮棠眨了眨眼睛,神色無辜。
應覃等了一個中午,坐立不安地一直等到了下午上課前,才終于等到了回複。
“放學一起回家吧。”
……
放學的時候,應覃又在女生宿舍樓下等着。
即使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等在樓下了,經過的同學們也還是忍不住把視線落在他身上——實在是長相太引人注目了。
阮棠動作也不慢,沒一會兒就也背着書包下了樓。
少年果然和她中午想的一樣,垂着腦袋和眼簾,說不出的失落和委屈。
阮棠到底還是沒忍心,嘆了口氣,有些認命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上了車,少年立時就一點一點地蹭了過來,見她不反對,很快就得寸進尺地把頭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阮棠随手撥弄了一下他的頭發,輕聲問:“考了第二這麽難受嗎?”
少年身形微微僵了一下,垂下眼簾:“你會失望嗎?”
阮棠覺得好笑:“是什麽讓你覺得,一中的年級第二也會丢臉?”
“我不是最優秀的了,”少年小聲道,“可是你是最好的。”
阮棠還放在他頭頂的手也微微頓了一下。
應覃覺得她沉默的幾秒裏,他簡直像是度過了漫長的幾個小時。
直到她終于又開口了:
“我也常常拿不到單科的第一,大家都既聰明又努力,我怎麽可能永遠都是最好的?”
“我覺得就是的,”應覃皺眉,連擱在她肩膀上的腦袋也擡起了一些,說完還用力地點了點頭,再次肯定自己的話,“是最好的!”
阮棠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總是有種很柔軟的氣息,杏眼會彎成好看又溫柔的弧度——少年有些呆愣愣地盯着她,又聽見她繼續說:
“你看,所以在別人心裏是不是最好的,和考試是不是第一名,也不是一定有關系。”
少年被她笑得有些恍惚,一時間甚至沒能馬上理解她的意思。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終于回過了神來,精致的臉上一點一點泛起了紅暈。
她的意思,是不是,雖然他沒有考到第一名,但在她心裏,他還是最好的?
他有些呆滞又臉紅的樣子實在可愛,阮棠本來沒想有這麽親昵的接觸,但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很燙,但皮膚好得過分。
自從漸漸長大,他們雖然親近,偶爾他撒嬌也能得到一些摸頭發、靠肩膀之類的福利,但阮棠已經很久沒有主動做過這樣的動作了。應覃臉上更紅,不好意思到條件反射性地就要躲開,偏偏又不舍得這樣的觸碰,一時間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卻直接從耳根紅到了脖子。
阮棠看了眼自己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很幹脆地又捏了一下。
——反正橫豎都已經摸了,不如索性再多摸一下好了。
少年這下連領口露出的一小截鎖骨都紅了。
阮棠又揉了揉他的頭發。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這麽難受呢?”阮棠問,“如果你怕我失望,那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覺得失望,在我心裏你還是很優秀;如果你真的這麽在乎成績本身,那也可以,不過以後要更努力才行,不能光傷心在意卻不付諸行動。”
她收回了手,應覃忽然就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但臉上的溫度卻也終于開始慢慢地回落下來。他抿住了嘴唇,一時間有些進退維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是後者嗎?他當然也在乎成績,不過确實也并沒有在意到這樣的程度;是前者嗎?好像是,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為什麽?”少女表情依然溫柔,卻難得地堅持,似乎非得得到一個回答才好。
應覃靠在她肩頭沉默。
阮棠并不催促,只是也不提起別的話題。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
只過了幾分鐘,應覃就忍不住了——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少年聲音很輕,有些委屈,又有些心虛,“想你……誇我。”
他在意自己的成績,因為害怕追不上她;他裝作那麽失落的樣子,因為希望她能安慰他、誇誇他,甚至抱抱他。
如果沒有這些,考了第二名似乎也沒什麽——他本就沒有付出十分的努力,當然也沒有資格因為成績而表現出十分的失落。
阮棠看起來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她只是很自然地問:“那麽現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會滿足嗎?”
滿足嗎?有一點,但又遠遠不夠。他會想,她陪他、誇他,都只是因為他撒嬌了、因為他很失落,因為……是他騙來的。
少年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蔫兒氣,備受打擊的模樣。
阮棠又笑起來。
很少看到他這樣發自內心垂頭喪氣的模樣,可能真的是顏值有優勢,居然也很可愛。
她忍不住又揉亂了少年一頭柔軟的發絲:“賣慘太常用的話,或許就沒那麽管用了。”
這就是,自始至終她其實什麽都知道的意思了。少年更加失落,有些無措地擡頭去看她——阮棠也閉上了眼睛,轉頭靠向了另一邊,顯然是要休息了。
少年讷讷地收回視線,滿臉沮喪地垂下頭。
——然後又猛地睜大了眼睛。
“為什麽不試試,想要什麽,就直接說呢?”
聲音很輕,還帶着最後一點點感冒沒有徹底痊愈的鼻音,又好像有一點揶揄促狹的笑意。
應覃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擡頭去看阮棠。
少女還閉着眼睛,神色平靜,臉側向另一邊、靠着車後座的椅背,看起來像是已經睡着的模樣,就仿佛他剛才聽到的話全是幻聽一樣。但應覃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她閉着眼睛,睫毛卻有微微的顫動,嘴角又勾着一點似有若無的弧度。
她醒着,她的的确确是那樣說了。
少年抿了抿唇,輕輕地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