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個後續發展是阮棠所沒有預想到的, 但既然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她當然只會覺得高興、而不可能感到苦惱。
當然,稍微有一點點麻煩的是, 她的信息——包括名字和照片, 都在網絡上流傳了一陣。不過一中的門禁管理很嚴格,她也并沒有那麽多時間上網,所以對于她本人而言,倒是也沒有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過一陣子應該就沒什麽還記得起她了。
真正造成了實際影響的倒是另一方面:之後那個周末去老宅看爺爺的時候, 老爺子高興得不得了。他年紀大了,不怎麽弄得懂網絡上的信息, 但是——
“這幾天銷量和股價都漲了。”老爺子笑眯眯地摸着孫女的頭頂, 滿臉欣慰, 又像是個炫耀自己的小孩子,臉上是幾乎有些張狂的得意,“他們那些老家夥,哪個家裏的子孫這麽小就有我孫女能幹!”
老爺子也是苦出身,年紀大了身體有些不好, 去年老伴走後幹脆也就徹底退了休, 釣釣魚養養花, 再有就是和老夥計們喝喝茶、吹吹牛了。吹牛嘛, 總是免不了有些“攀比”, 有時候有時候比比公司、比比收益, 也有的時候,比得不過是誰釣到的魚多、誰的孩子出息這樣家長裏短的瑣事。阮老爺子在釣魚上不見得有優勢,不過,要比公司和孩子, 那是腰杆兒挺得最直的時候了。
早幾年也有人到阮老爺子面前陰陽怪氣地說些什麽“孫女雖然好,但孫子到底才能繼承香火”之類的話,近些年也就沒人敢說了——一方面,是阮棠的成績永遠是最好的那一個、任是誰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另一方面,是阮诤出了名的顧家,誰敢說他老婆孩子半個字,他回敬起來一個也不會漏過。
說實在的,都是自己的孫輩,老爺子對于孫子和孫女都是很疼愛的,甚至最初的時候,确實是有些不自覺偏向孫子的,但……一個乖巧貼心、優秀上進,另一個沉默木讷、有時甚至連問話都不回應,時間久了,會偏向誰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往常老爺子炫耀,也頂多就是“我們家棠棠又考了第一名”、“我孫女競賽又得獎了”、“我孫女藝術修養也好,小提琴比賽拿了金獎”之類,至少還是在“學生”和“學習”的範疇內,這回可就不得了了:
“我孫女上了新聞,股價和銷量一路上漲,董事們都誇她呢!”老爺子這回簡直逢人就說,還裝出一副很謙虛的樣子,“嗐,她小孩子家家,高中都還沒畢業呢,也別太誇她了,還有的學呢!”
于是老夥計們都聽懂了——“別太誇她了”,翻譯一下,就是,“我孫女就是優秀,你們都是羨慕不來。都給我誇她!”
再之後大家只能都忍着酸氣裝模作樣地恭喜他:“哪裏哪裏,才高中就這麽優秀,等将來畢業進了公司,睿科的發展更加不可估量。”
想到這兩天自己的春風得意,老爺子就得意得像個小孩子——看着最多十歲。阮棠也不戳穿他,笑眯眯地陪着他侍弄新買的水仙花球莖。
這些唐靜婉都跟她說過了,她甚至還知道,董事裏也有對她不滿的。唐女士特意指名道姓提了幾個董事,都是陰陽怪氣說着“女孩子說這些總歸不好,也太不矜持了”之類話的男董事。唐靜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阮诤當場就笑了起來:“銷量和股價都在上漲,根據公司的輿情監測,上漲原因恰好就是阮棠的言行。社會的觀念一直在進步。”
阮诤即使到了中年也依然儒雅英俊,平時也很随和、并沒什麽架子,但這時候他笑起來,立時就顯出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幾位叔伯,你們老了。”他笑着說。
而被點名的幾位董事頓時噤若寒蟬。
當然這些事也沒人去老爺子跟前說——阮棠也不會說。這些話她從小到大聽得多了,除了告訴自己“要更努力、更優秀,而他們只能無能狂怒”以外,對她根本造不成什麽影響。
阮棠和父母來得早,陪了老爺子一個上午,午飯的時候阮誠一家也來了。阮誠還是一樣事不關己、除了玩手機就是吃飯,阮棣幹脆直接悶頭吃飯、一聲不吭。沈菁給父子倆使了幾個眼色都沒人搭理,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自己裝作不經意間開口:“棠棠最近上新聞了啊?”
席間一時沒人搭理她,沈菁一下子有些下不來臺、臉色僵硬,倒是阮棠在老宅一向都是乖巧聽話的人設,稍過了一會兒後含笑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棠棠一直這麽能幹,”沈菁看了她一眼,因為她給自己遞了臺階、神色稍緩,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放棄自己一開始的目的,換上了一副既為難又有些擔心的模樣,“但是畢竟是女孩子,都還沒成年,公開說這些,會不會讓別人對她有什麽誤會?”
阮誠看了她一眼,沒有制止,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唐靜婉放下了筷子。
阮诤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唐靜婉的碗裏,然後也放下了筷子,笑眯眯地看了過來。
大家都沒說話。
阮棠知道,父母這會兒的沉默是想看自己怎麽回答。如果她需要,她的父母立刻就會用最有力的方式反駁對方、維護自己。
但這點小事,還不用父母出面。
“誤會什麽?”阮棠眨了眨眼睛,神色單純又乖巧,“嬸嬸不用擔心,公司有市場和輿情監測部門,自從這次新聞以後,銷量和股價都在持續上漲。我想,應該是沒人會誤會的。”
沈菁不管公司經營,自然也不知道最近幾天的銷售數據。
沈菁噎了一下,卻仍然有些不甘心:“可要是其他家的男孩子看了,誤會你……”
“那就不要在垃圾堆裏找男朋友和老公好了。”阮棠打斷她,語氣天真又輕快,“如果除了垃圾沒有別的,那就不要找了。”
阮誠的手僵了一下——他覺得侄女說話的時候,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她在老爺子面前一直都是乖巧可愛的,幾乎從來沒有說出過這樣帶有鋒芒的話。但偏偏她說話時嗓音輕軟,眉眼精致卻隐約還帶着點稚氣,不管是看上去、還是聽起來,都像是女孩子嬌憨的親昵。
老爺子仿佛已經能想象到她交男朋友的景象,一下子黑了臉色:“那群臭小子哪個配得上我孫女,還敢誤會!”
阮棠無聲地笑了一下,又把視線轉向對面的人:“嬸嬸以前難道不會這樣想嗎——‘如果那些時候,有人教過自己就好了’。”
沈菁愣住,甚至來不及管理自己的情緒,就由着那有些難看的表情凝固在自己的臉上。
沒有想過嗎?
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慌張無措,想過為什麽沒有人教過自己這是什麽;身體發育的時候,被男生指點議論,想過為什麽沒有人教過自己該怎麽應對;懷孕生孩子的時候,想過為什麽沒有人告訴過自己會這麽痛苦……想過的,都想過的,或許每一個女性都想過的。
丈夫和兒子依然該吃吃、該玩玩,猶如兩個隐形人,從不在乎她付出了什麽、承受了什麽。眼前這個她一直視作自己孩子競争者的小女孩兒,卻很認真地問她“難道不會這樣想嗎?”
沈菁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
講座的餘波還沒有徹底消失,但對于一中來說,這個學期的日程已經進入到下一個環節了。
藝術節到了。
閉幕式就在元旦放假之前的晚上。
還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十二月初已經是很忙碌的時候了——高一和高二每班要準備三個節目參加評選,經過學校藝術類任課老師的篩選,最終選出閉幕式上表演的節目單,同時也會對每個班報送的節目進行評獎、最後計算班級的總分和排名。上報的節目也有限制,樂器和唱歌兩類最大衆化的節目每班一共最多只能報一個,剩下兩個一般都會選舞蹈、小品類,偶爾也會有班級選擇魔術、舞臺劇等等。
阮棠平時就忙,班上的節目文藝委員張羅得挺好,她也就沒太幹涉,抓緊時間去給紀晚補了幾次課——說到紀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好像進度非常快,快得都有些超出阮棠的預料了。
也許是,花錢找的補課機構确實很靠譜吧——阮棠想。
于是她忙裏偷閑了兩周,直到緊接着又被拉去評選閉幕式的節目。
評委主要是老師,不過學生會文藝部也會在一旁補充一些意見,阮棠是被文藝部長拉去的——文藝部長秦晏晏從小學芭蕾,身形氣質俱佳,成績也不錯,學生會競選時高票當選的。阮棠去的時候,評選其實已經基本有了結果,大部分表演的同學們也都已經回去了。阮棠一去,就被秦晏晏挽住了胳膊:“阿阮!”
阮棠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塞了一疊材料:“這是選中的節目。”
這一沓是原始材料、上面畫着各種記號,阮棠一時間也來不及看到底入選了哪些,就被女孩子柔軟的胸口抱住了胳膊:“阿阮,你們班的節目沒你對吧?”
阮棠了一聲,就見秦晏晏眼睛猛地一亮:“你去年的小提琴拉得那麽好,不如今年再來一次吧!”
阮棠倒不是不肯表演節目,不過……
“一樣的樂器獨奏,看兩年也沒意思吧?”
盡管演奏不同的曲子,但對于大部分聽衆來說,其實效果都差不多。
“這好辦,”秦晏晏彎了彎眼睛,“實不相瞞,我們剛剛選中了一個鋼琴獨奏,就是光一個人彈鋼琴有點單調,不如改成鋼琴和小提琴合奏?這樣還可以多做點舞臺效果。”
阮棠忽然有了某種微妙的預感。
“反正漂亮弟弟也是你家的嘛,”秦部長覺得自己的想法好極了,“你們配合下肯定很默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不要在垃圾堆裏找男朋友
叔叔:她是不是在罵我?
弟弟:還有人記得我是男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