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懂音樂, 但沒有人會覺得無聊聽不懂——這是這首選曲最大的優勢,因為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過《梁祝》,每一個人都對這一段旋律、這一段故事耳熟能詳。

整個禮堂臺下鴉雀無聲, 只有臺上的小提琴和鋼琴聲交纏輝映, 只有臺上的少年和少女動人心魄。

一直到阮棠放下琴、應覃起身走到了舞臺中央,臺下的觀衆才恍然驚覺琴聲已經止住,如夢初醒似的報以了熱烈的掌聲。

臺上的人鞠躬謝幕。

這天連作業都沒有布置,向來都是一中難得放松的日子,于是臺下的同學們也就難得放肆,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喊起了“再來一個!”的安可聲。起初還是只有一兩個人, 漸漸地附和的人越來越多, 呼聲幾乎一路響到後臺。

阮棠在舞臺側面的幕布後看到主持人沖她猛打眼色。

她收回視線, 然後正對着臺下,豎起食指比到自己的唇邊。

這誰都看得懂,是“噤聲”的意思。

也許是她平時作為學生會主席“積威甚重”,又或許是此時臺上少女雪膚紅唇、長裙曳地,容光太甚, 總之臺下居然真的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就連身旁的應覃也忍不住低頭看了過來。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阮棠笑了一下, 然後——

難得有些狡黠地單眼眨了一下, 随即沖臺下揮了揮手, 趁着還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 拉起應覃就走。

她裙子太長、直垂到地上,應覃吓了一跳,趕緊邁了兩步跨到她身側,一邊替她去提裙擺、一邊虛籠住她防止摔倒, 沒幾秒就徹底消失在了幕布後。

臺下同學這會兒總算反應過來了,但人都已經退場了,也實在無可奈何,紛紛心情激動地偷偷用手機上網發帖。

阮棠退了場就回更衣室換衣服了。後臺旁邊的準備室和更衣室裏有空調,但整個禮堂大廳裏卻沒有暖氣,剛才那麽一會兒穿着抹胸裙在臺上還是挺冷的。好在也不過就是幾分鐘時間,她帶的外套也夠厚實,她飛快換完衣服、裹上外套,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

臺上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的節目——是每年的固定節目,高三大合唱。

還有半年,高三就要畢業了。這是他們在一中參加的最後一次學校活動了。

阮棠坐回了臺下,仰着頭看臺上,有她認識的、或是面熟的學長和學姐,也有她全然陌生的臉孔。她聽他們讀自己寫的朗誦稿,聽他們唱校歌、唱自己選定的告別曲,最後聽他們一起高喊“我愛一中”——

祝你們将來一切都光明順利,她想。

……

第二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還得照常上課。

盡管不少人的心思已經飛向了假期,但該上的課還是要上的,該做的值日也還是要做的。

——阮棠輪到這周值日,負責打掃包幹區。

高二九班的包幹區在大禮堂後門的區域,地方并不大——事實上所有班級的包幹區都不大,而且多數時候也挺幹淨,只要掃掃樹葉就行了,畢竟學生是來學習的、值日也只是為了培養自己勞動的意識,學校的環境衛生另外有專人負責。打掃包幹區這活挺好的,課間和晚上都不用操心,只需要中午的時候過來打掃一下就可以了。這天是這周的最後一天,阮棠勤勤懇懇“站好最後一班崗”,帶着掃帚和簸箕下樓去打掃。

地上很幹淨,阮棠沒一會兒就掃完了,用簸箕裝着去倒垃圾,忽然聽到了不遠處的說話聲。

雖說下午上課時間是一點半,但其實吃完午飯絕大部分人就會回到教室做作業了,現在快要一點,很少有學生還在外面了。

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看清說話的人後,動作卻微微頓了一下。

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子,紅着臉看對面的男生。

這個位置有點微妙——那兩人在小樹林邊的路上,阮棠就在小樹林拐角處的垃圾桶倒垃圾。她聽到了聲音轉頭,能從樹幹的間隙裏看清對面的人,但對面的人如果不主動看過來,卻發現不了她。

而阮棠确實也看清了,對面的男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漂亮眉眼。

阮棠聽見女孩子在誇他昨天的鋼琴彈得很好。

少年安靜聽着,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女生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臉上更紅,深深地吸口氣,終于還是一咬牙,鼓起勇氣直說了“我喜歡你”。

阮棠覺得有點好笑。

應覃雖然一天都說不了幾句話,但其實在班裏的存在感并不低——一來是長相就很引人注目,二是成績又很好,向來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想必暗戀他的女孩子從前就有。昨天藝術節他又露了一手,更加讓人移不開眼睛,直到現在才有女孩子當面表白,阮棠覺得已經是晚得有點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但少年很顯然根本沒關注過自己招人的程度,聽完表白似乎是有些意外,臉上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後很快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淡,輕聲道:“謝謝。”

頓了頓,他又說:“我有喜歡的人。”

阮棠無聲地笑了一下。

冬天的陽光站在他身上,連精致的五官都好像自帶着柔光,即使沒有什麽表情,卻依然看得出他的認真——認真地聽女孩子的表白,認真地感謝和回答她的話,認真地在喜歡某一個人。

阮棠倒不是覺得感動,又或是“自己對他是特別的”之類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她只是忽然覺得,心口很柔軟——因為他此刻很認真的模樣。

這樣很好。阮棠想。他可以沉默寡言,可以性格冷淡、甚至是冷漠,也可以不用對所有人都很好,但她不希望他對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好——安靜冷淡的性格,和目中無人的傲慢,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或許,在他們兩個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本來就已經在不知不覺地長大了。

阮棠沒有聽壁腳的愛好,倒完垃圾就順路回教室去了。

但那邊的兩人還沒有走——對面的女孩子被拒絕了,臉色白了幾分,神色間是難掩的失落,但又還有幾分欲言又止。

應覃見她說完了,自己也說完了,擡腳準備要走,忽然卻被叫住。

“是……阮學姐嗎?”女生終于還是忍不住問。

已經越過她往回教室方向走的少年腳下一頓,回過頭來。

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女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一向都是安靜的,雖然看別人的時候沒有什麽表情,但也沒有什麽攻擊性,就是單純的高冷而已。但這時候他看過來,神色居然顯得非常——冷厲,像是突然有了棱角,不,不只是棱角,甚至是刃鋒,在他格外漂亮的臉上,顯出一種令人心驚的淩厲來。

“誰告訴你的?”他問。

“沒、沒有誰,”女生此時也有了些後悔,半是後悔不該探聽別人的隐-私,半是後悔不該傳播八卦是非,磕磕巴巴地小聲解釋,“是、是貼吧上亂說的。”

少年抿緊了嘴唇,唇線有些冷硬。他沉默了一會兒,不自覺地捏緊了褲子口袋裏的手機,一言不發地轉頭離開。

應覃回到教室。教室裏很安靜,大部分人都在做作業,零星有人在聊天、但也是壓低了聲音不去影響周圍。他回到座位,拿出手機放到課桌桌肚裏,一只手在桌肚裏打開貼吧。

首頁幾乎全是有關昨天藝術節閉幕式的帖子。

他單手握着手機往下滑動屏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帖子的标題是:有沒有人知道漂亮弟弟和主席到底是哪種姐弟關系?

他點進了這個帖子。

樓主:如題,從暑假就開始說漂亮弟弟是主席家的弟弟,有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哪種弟弟?不是一個姓,長得也不太像,應該不是親的吧?是表弟嗎?

好吧我就直接問了吧:到底是有血緣關系還是沒血緣關系的那種弟弟?!

我憋了一晚上實在忍不住了!你們都給我去看漂亮弟弟看主席的眼神!和平時的高冷人設比起來簡直像完全換了個人,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漂亮弟弟看主席的眼神不對勁嗎!我一個無關群衆都有被燙到不好意思!真就“眼裏只有你一個人”啊!

評論已經翻了将近十頁了:

“實不相瞞,其實我也覺得弟弟不對勁。”

“這麽說的話,我記得主席只說了是弟弟,有沒有血緣關系當時也沒人會去問吧?莫非……”

“如果我有主席這樣的姐姐,我也看不到別人的!!!”

“我看見了!退場的時候弟弟還給主席提裙子!還虛扶一把怕主席摔倒!有被蘇到。”

“小奶狗弟弟和漂亮大姐姐。我可以!”

“你又可以了!試問誰不可以呢!”

“話說回來,還記得之前主席說理想型是什麽樣的嗎?大聲告訴我!”

“漂——亮——可——愛——型。”

“弟弟:漂亮√可愛×”

“确實,漂亮我同意,可愛倒也沒有?聽說弟弟挺高冷的。”

“你們懂什麽!人前高冷學神,人後粘人精小奶狗,這樣的人設難道不香嗎?”

“不得不說,确實香瘋了。那麽問題來了——弟弟到底是哪種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說得這麽準,我懷疑你偷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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