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阮棠最後什麽都沒有提。

既沒有問顧衡想做什麽——這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也沒有提醒紀晚——紀晚長大的經歷意味着, 她對別人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的含義格外敏感,并不需要別人提醒。無論她的兩個好友之間最後有什麽發展,至少都不會傷害對方, 對于她這個非當事人而言, 也就足夠了。

不過顧衡的加入有個最大也最直接的好處,就是使得紀晚補習的事變得順利了太多。他随說是文科最好,但即使是在還沒有分科的一中,總分也穩定在年級前二十,足夠說明理科也同樣優秀了。紀晚人聰明, 現在又努力拼命,進度可以說是一日千裏。阮棠騰出空來, 一方面幫襯着繼續給紀晚補課, 另一方面把小黃毛也了過來——史磊不像紀晚那麽有緊迫感, 還想着得過且過繼續混混日子,最後在哭天搶地中被兩個大姐頭硬按在圖書館裏,只能垂頭喪氣但又老老實實地開始學習做題。

紀晚的大伯後來又來過兩次,因為現在已經改做了倉庫、平時也沒有人在,他來了兩次都沒找到人、無從下手, 只能又悻悻走了——這是隔壁鄰居說的。網吧隔壁有個小飯館, 阮棠先前和老板打過招呼, 讓他如果看到紀晚大伯再來, 就告訴她, 老板看着有些兇, 但人卻不錯,兩次都默默給她發了消息。阮棠沒有告訴紀晚,但想着這樣也不是辦法,幹脆找了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镖, 等到紀晚大伯第三次又來的時候,在門口裝作房子的新租戶、把“閑雜人等”趕走了——想來紀家應該可以暫時安分一段時間了。

一切都在走上正軌,而且,一定還會越來越好的。

周五的時候學校統一彩排,進展也很順利,秦晏晏過來統計尺碼準備去買演出服,不過阮棠和應覃都說不用——看得出兩人家境都很好,她也沒多問,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藝術節閉幕式在元旦假期前一晚準時到來。

即使是平時已經不太參加學校活動的高三同學們,也全部準時到場坐在了大禮堂裏。

主持人是這學期新加入學生會文藝部的兩個高一學生,這也算是慣例了,每年的主持人都會選擇高一新生,算是給新人一個鍛煉的機會。

很顯然他們确實抓住了這個機會,雖然看得出難免還有些青澀,卻并不怯場,臺詞熟練、臺風也很穩健,再配上今天特意準備的禮服和化妝,本就清秀的少年少女此刻看起來越發顯得靈秀逼人。

阮棠和應覃的節目排在靠後的部分,演員們都坐在前排候場,他們就坐在第三排的角落裏,方便随時起身。

節目都很精彩,高一六班大膽火辣的舞蹈把閉幕式帶上了一陣小高—潮,之後又掀起一波如雷掌聲的是老師們的節目——是各地戲曲的串燒,也許唱念做打并不多麽專業,但老師們畫上嚴妝、換上戲服,在臺上一開嗓,就已經足夠引來一陣不絕的叫好聲了。

這個節目後,文藝部的學妹來通知他們去換衣服候場。阮棠點點頭,側過頭問應覃:“會緊張嗎?”

他好像,自從學鋼琴以來,還沒有過什麽上臺表演的時候。

應覃也側過頭來看她。

臺下光線很暗,只有少年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我不緊張。”

他頓了頓,輕聲說:“學姐也在。”

和她一起的話,去哪裏、做什麽,他都不會怕。

阮棠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牽着他去了後臺。

兩人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後臺有一瞬間的靜默。随即是秦晏晏撲上來就想抱她的動作,卻又在碰到她前趕緊停了下來、生怕弄皺她的裙子,只能圍着她一陣猛看:“嗚嗚嗚是仙女下凡!”

阮棠好笑,知道她一向誇張,也沒推脫不好意思,沖她笑笑就去補妝了——她之前已經畫過妝了,其他都好了,只要補上腮紅和口紅就行,沒過幾分鐘就回來了。

應覃還站在原地。

其實大家都在偷偷看他,只是他沉默又冷淡,讓人不敢随意靠近,更不敢像對阮棠一樣對他花癡開玩笑。秦晏晏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記得自己的職責,試探着問:“學弟,要我們幫你整理一下嗎?”

他換衣服時頭發有些蹭亂了,秦晏晏試探着想要伸手,少年悄悄退開了一步。

秦晏晏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那你自己打理一下。”

話是這麽說,但目光确有點懷疑——她确實挺懷疑,漂亮弟弟是不是知道該怎麽打理自己,畢竟他已經很貌美了,看來平時是完全不需要額外打扮的。

不過好在她拿漂亮弟弟沒辦法,卻還是有人有辦法的——她話音剛落,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就見阮棠提着裙子過來,笑着去揉少年的頭發:“我來吧。”

而少年甚至!居然!還低下頭,配合她作亂的手。

這雙标也太肆無忌憚了——秦晏晏有些無語。

然後她看見阮棠把應覃拉到一邊,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又拿着梳子給他打理發型。少年乖乖坐着方便她的動作,甚至還用一只手虛虛環着她,怕她踩到長裙的裙擺而摔倒。

阮棠替他整理完了頭發,放下梳子,然後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他的臉左右看了看。

好像也不用再多做什麽——男生上臺的化妝沒那麽複雜,應覃又長成這樣,即使什麽都不做,顏值都要勝過別人太多。他皮膚很白,五官精致,睫毛不用刷就很長,在她的注視下忍不住輕輕顫動。

唯一可能有些欠缺的是,唇色有些淺淡,在臺下可能有些看不清楚。阮棠想了想,折回去找了根棉簽,又拿出了自己的口紅,捏着他的下巴給他塗口紅。

舞臺妝總比日常妝要濃很多,但即使是這樣,她也非但沒有顯得俗氣,甚至還顯出一種平時少有的靡麗來,格外……惑人,尤其是眼尾那顆淺淺的淚痣,若隐若現,宜喜宜嗔。

因為要幫他塗口紅,她彎了腰低頭湊近。他被她擡着下巴,不得不和她對視,滿腦子都只記得她眼尾的淚痣和又長又翹的睫毛。

直到唇上傳來輕柔的觸感——少年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唇上。

她給他用的,是她自己的口紅——盡管她現在用的是棉簽。

她平時純色也淺,是嬌嫩又柔軟的粉色,但現在——雪膚紅唇,少年喉結滾動,目光閃爍不敢再看,卻又不敢亂動,僵坐在椅子上,耳根通紅。

阮棠給他塗完了口紅,最後在端詳了他一會兒,覺得很滿意,點點頭退開了些,收好自己得口紅:“好了。”

應覃抿了抿嘴唇,唇膏的觸感讓他有些不自在,但下一秒又想起……這是她用過的口紅、甚至她現在唇上也是同樣的顏色,頓時就又不敢再輕舉妄動。

還有兩個節目輪到他們。阮棠取好了自己的小提琴,在他身邊坐下。

她從後臺幕布的縫隙悄悄看臺上的節目。

應覃在看她。

可能是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注視,她看起來渾然不覺,依然還在看舞臺上,一雙杏眼睜得烏溜溜的,又可愛,又勾人。

主持人終于報幕到了他們的節目。

阮棠站起了身來,回過頭叫他:“小覃?”

她一只手拿琴一只手拿琴弓,騰不出手來牽他了。

少年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他長得很高,一步就跨到了她的身側。後臺燈光很明亮,他投下的陰影将她完全籠罩住。

下一秒,他彎下腰,替她提起裙擺:“姐姐,小心。”

主持人報幕結束,臺上燈光已經全部暗了下來。他們上了臺,應覃就這樣替她提着裙擺、送她走到了舞臺正中央。

臺上沒有燈光,應覃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似乎看到阮棠對着他笑了一下。

他也抿着唇笑了一下,最後替她整理了一下裙子,這才去了舞臺另一側的鋼琴前坐下。

臺上燈光亮起。

兩束追光,一束光下是抹胸長裙的昳麗少女,一束光下是襯衣挺括的殊色少年。

鴉雀無聲,甚至像是所有人都不自覺為臺上的人放輕了呼吸。

琴聲響起。

出乎意料地,是每一個人都耳熟能詳的旋律。

是《梁祝》。

小提琴與鋼琴纏綿輝映,如泣如訴,哀婉中卻又像是存着希望的曙光——舞臺上幹冰制造的霧氣缭繞中,少女裙擺和少年襯衣上繡着的蝴蝶若隐若現,像是真正振翅欲飛的彩蝶、久久徘徊不去。

少年借着朦胧霧氣看向舞臺中央——他的位置比阮棠更靠後一些,離得近卻能看得清楚,比起裙擺上的刺繡,她拉動琴弓時,動作間背後微微翕動的蝴蝶谷,才更像是翕動呢蝶翼。

蝴蝶就停在他的心口。蝶翼顫動的頻率,就是他心髒跳動的頻率。他覺得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在為她跳動,在為她每一個笑容、甚至是每一個眼神,而心如擂鼓。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四舍五入就是間接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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