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應覃一個激靈, 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喝了酒,本來臉上就紅,這會兒直接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子、甚至俨然還在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往襯衫衣領下進一步蔓延。

“姐、姐姐……”少年好像突然就不會說話了,結結巴巴地叫她, 一雙眼睛濕漉漉又紅通通。

“現在清醒點了嗎?”說話間阮棠已經擡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打開後座車門把他塞了進去, 随即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關上門、報了地址。

出租車平穩地向前行駛, 阮棠打開了一點車窗,于是仲夏夜裏不算太悶熱的風吹拂在應覃臉上, 卻讓他更加忐忑又緊張, 頻頻看向身邊的女孩子,數度欲言又止。

車程很短,大概只有十幾分鐘。阮棠一路上神色如常,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現的模樣。

她的公寓離學校很近, 說是公寓,實際上是一套大平層, 一梯一戶、相當寬敞,是她高中期間阮家就在學校附近買好的精裝修房。阮棠帶着應覃進了屋,給他拿了一雙拖鞋——應覃偷偷打量了一下阮棠自己的拖鞋,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因為,阮棠給他的這雙, 和她自己腳上的那雙,好像是……一套的。但他今晚喝了酒,本來就心虛,也不敢直接問, 默默地換上拖鞋,跟着阮棠在客廳的沙發坐下。

阮诤和唐靜婉即使在外應酬和很少喝酒,阮棠更是用不上,家裏沒有備醒酒的東西,阮棠給他倒了一杯溫開水。少年捧着杯子,低着頭很斯文地一口一口喝着。

阮棠就耐心等着,直到他喝完了水,又牽着他往房間走:“想好了嗎?要住這邊主卧嗎?”

應覃自從坐上出租車後就格外安靜乖巧,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見過阮棠的緣故,還有些緊張和局促。但從見面到現在也有半個多小時了,身邊人的氣息一如往日的清甜可靠,牽着他的手也溫暖柔軟,應覃好不容易安心放松了下來,剛下說話,冷不丁聽了這麽一句,頓時就左腳踩到了右腳——好在阮棠還拉着他,才讓他勉強穩住了身形。

“不、不太……”少年通紅着一張臉,明知道應該拒絕她的調笑的,但又實在拒絕不了這樣的提議,一邊支支吾吾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一邊又忍不住順着她的目光往房間裏看去。這一看,臉上的表情倒是忽然少了點緊張害羞,又多了幾分茫然,過了兩秒才像是終于反應了過來,小聲讷讷,“你沒住在主卧?”

他們之間實在是太熟悉了,阮棠的房間平時是什麽樣的,應覃幾乎閉上眼睛都能一一回憶起來。眼前這個房間雖然整潔,但卻顯得有些清冷,也幾乎沒有阮棠平時那些日用品的痕跡,看得出來并不是經常有人在住。

“看來現在是清醒了。”阮棠倒是笑了起來,又拉着他去看另一個房間,“主卧留給爸爸媽媽了,這個是我的房間。”

阮棠的房間其實和主卧差不多大,也是朝南,這個房間一看就很符合阮棠的生活習慣。阮棠靠在門口,笑盈盈地看他:“最後問一次,今晚睡客卧,還是我的房間?”

“這次不能再改答案了,”少女頓了頓,似笑非笑地又補了一句,“想好了再說。”

阮棠的房間對面還有一間朝北的房間,她問的時候還用手指了指那個房間,應該就是她口中的客房了。

少年一雙挑花眼水潤裏又帶着點迷蒙,看起來無助又彷徨。

他幾次張開了嘴、似乎是想要回答,卻怎麽也說不出那個正直的答案,最後似乎是終于對自己感到絕望了,不再掙紮,垂下了眼簾小聲問:“可以,住這裏嗎?”

阮棠把他推進房間:“去洗澡吧。”

少年應了一聲,随即就聽見阮棠離開的腳步聲。他稍稍松了口氣,一邊摸了一下自己滾燙的臉,一邊慢吞吞地往房間內的浴室裏走,只覺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又軟又不真實。等到他好不容易進了浴室、關上門,理智才像是終于回籠了一些,站在原地有些進退兩難——他什麽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帶。

就在他尴尬不已的時候,浴室門被敲了兩下。家裏只有兩個人,敲門的自然也只有阮棠。應覃趕緊打開浴室門,還沒來得及看清阮棠的臉,就被塞了滿懷的東西。阮棠留下一句“小心點兒別摔到了”,就飄飄然轉身走了。

應覃有些呆愣愣的低頭,過了幾秒,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又抱住了手裏的東西、猛地關上了浴室門——阮棠給了他睡衣、睡褲、襪子,看起來都是全新的,甚至還有……男式的一次性內-褲。

少年心不在焉地洗完了澡,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忽然又意識到了一個新的問題——阮诤當然會留自己的衣物在這裏了,但睡衣褲是全新的、又完全是他的尺碼,很明顯他和阮诤不是一個碼數的,而且……阮诤也不至于在家裏要穿一次性內-褲吧?那她怎麽會有這些呢?

應覃皺着眉從浴室出來,房間裏沒有阮棠的身影。他去客廳找了一圈,也沒有見到人影,但卻聽見客卧似乎有什麽悉悉索索的聲音。正猶豫間,就見阮棠從客卧裏開門出來,已經換上了睡衣,看起來也是剛洗過澡的模樣。

應覃看看她,低頭又看看自己,嘴角瘋狂上揚——拖鞋可能還不太明顯,但是睡衣,毫無疑問,她身上和給他穿的,顯然是一套的,或者說,是情侶裝。

阮棠又把他帶回了自己的卧室裏,關了房門,自己上了床,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很明顯在示意他過去。

應覃覺得自己應該矜持一點,表現得……坦蕩一點,但身體完全在以一種不等腦子反應過來的速度有了動作,三兩步就爬上了床,生怕晚一秒少女就會後悔,又或者嫌他太慢改變主意。

現在是十點多,這個時間對于年輕人來說實在不算晚,其實也遠沒有到阮棠平時睡覺的時間,不過……阮棠看看少年臉上隐約還有的一點酒意、以及還帶着迷蒙霧氣的桃花眼,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伸手關了燈,又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睡吧,其他的明天再說。”

不是沒有和她在一張床上一起休息過——小時候可太頻繁了,也不是沒有陪着她休息過——上次看電影的時候她還靠在他懷裏睡着了。可是,從來沒有,在成年以後的晚上,和她躺在一張床上。

他們穿着顯然是情侶裝的睡衣,身邊滿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的溫度隔着僅僅一兩厘米的距離,如有實質地通過空氣一點一點侵入他的皮膚。

應覃渾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但即使是這樣,呼吸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急促紊亂了起來。

“姐姐?”少年小聲叫她,也不知道是希望她回應還是不回應、醒着還是睡着了。

阮棠從原本規規矩矩的仰躺翻了個身,忽然就變成了側對着應覃的姿勢。

應覃屏住了呼吸,只覺得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

月色中,他隐約可以看見少女柔和的輪廓,以及安靜閉着的杏眼。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

今晚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他甚至懷疑,只要自己一閉上眼睛,等到明天再睜開的時候,他又會睡在宿舍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我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嗎?”突然響起的聲音溫柔又輕軟,卻在夜色裏猶如一聲驚雷。

應覃僵住,還沒來記得解釋,就被一雙溫暖的胳膊拉進了一個……格外柔軟的懷抱。

“答應你的事都算數,”少女輕輕地捏了捏他的頸後,像是在安撫一只緊張的小獸,“睡吧。”

她手上的力氣不輕不重,但卻好像有什麽特別的魔力,應覃居然真的就在這樣的安撫裏漸漸放松了下來——當然也許是她的許諾令他安心,又或者是酒意再次上湧,總之少年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軍訓結束是周五,第二天是周六,應覃沒有設鬧鐘。前一天他睡得并不晚,但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直到睡醒都還有些渾渾噩噩。

睜開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陽光角度,他愣了幾秒,記憶回籠,忽然猛地坐了起來。

“怎麽一驚一乍的?”有人輕輕笑了一聲,語氣與其說是數落,倒不如說是親昵的縱容。

少年呆愣地轉頭。

阮棠正靠坐在床頭看平板電腦。

她還穿着昨天那套睡衣,頭發披散着,可能因為還不算“徹底起床”的緣故,眉眼神色間都顯得格外柔軟,甚至有點懶洋洋的。

和應覃平時見到的阮棠,有點微妙的不同。但……少年甚至有點害怕自己此時此刻的心跳聲會吵到她。

“醒酒了嗎?”阮棠又問。

少年呆呆地點了點頭——他長得實在太有優勢,以至于即使是這樣傻乎乎的表情,看起來只會顯得格外惹人憐愛而不會厭煩。

“昨天好像發生了很多事,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阮棠倚在床頭,好整以暇地看來,“一件一件來。”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我應該矜持……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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