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一場遲來的春雨
林覺曉接到周勁野那天下着雷陣雨,酷夏的暑熱鋪在地上,被傾盆而下的雨擊碎又粘合,暑熱變成了潮熱。
外面的天氣就像是屋裏受潮後的感覺,林覺曉打着頂黑傘,站在從他爸那邊借來的大衆車旁。
車子年歲已久,但開着還是挺順手的。
他本來想在車裏等周勁野的,但又覺得這樣顯得不夠重視,就幹脆站在外面了。
而且林覺曉不讨厭雨,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很清脆,他垂眸看了眼佩在右手腕的手表。
快到點了,高鐵馬上就要來了。
林覺曉把手機拿出來,頁面停留在聊天界面裏,小男生看起來還挺酷的,頭像是他自己帶着兜帽的背影。
照片角度是從背後拍過來的,大概是在海邊,男生寬闊的肩膀只占了個小角落,剩餘的空間全被翻出白淨浪花的海浪占有。
很漂亮的構圖,就是看起來有些冷清。
頂着頭像的男生講話也很高冷,帶着點生疏的禮貌,不會讓人覺得不适。
【春眠不覺曉】:勁野,你幾點的高鐵,我來接你。
【Z】:您把地址發給我就行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春眠不覺曉】:…可以不用這種敬稱,叫我哥就行了。
【春眠不覺曉】:我離高鐵站很近,過去很方便的,你不用擔心麻煩到我。
【Z】:14:20。
【Z】:麻煩您了。
Advertisement
林覺曉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
他和周勁野的聊天記錄僅限于此,簡單的幾句話,林覺曉就覺得這小男生有些倔。
說來話長,他有個好兄弟,叫周玉晨——很明顯,周勁野就是他親弟弟。
聽說他爸媽在剛生下來的時候就離婚了,周勁野那時候離不開媽媽,就被判給了母親。
周玉晨自己都沒怎麽見過自己的親弟弟,可周勁野的媽媽幾天前出了車禍,半大的少年忽然之間孤苦無依。
周玉晨知道了這個消息,沒辦法,只能把周勁野接過來自己照顧。
但周父正好被派去國外一年,回來也行,但他都這個年紀了,這幾乎是最後的晉升機會了。
周玉晨自己也為了新工作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天不亮就出門,晚上回來就倒頭睡,時不時還要背外派出差。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找到爛好人林覺曉。
周玉晨當時在電話裏急得就差給他跪下來磕頭了,林覺曉心腸本來就軟,嘆了口氣就應下來了。
他和周玉晨十多年的交情,甚至都沒要周玉晨給的錢。
——而現在。
林覺曉的手表指針清脆的響了響,時間快到了,周勁野要到站了。
下午的兩點是悶熱的,從高鐵站湧出來的人群都提着大包小包,或許是直覺,林覺曉第一眼就覺得自己看到了周勁野。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袖,沒有任何圖案,褲子也是很普通的工裝褲,肩上跨了個單反包,渾身上下都是黑色,像要融進外面的雨幕一樣。
男生的個子很高,劉海沒過眉,眉毛是恰當好處的濃黑,眼睛的弧度長得很漂亮,看着卻有些不近人意。
林覺曉比對着周玉晨發給他的免冠照看了眼——照片裏的男生比現在看起來青澀點,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像是別人欠了他五百萬一樣。
是他,沒錯了。
林覺曉撐着傘,腳步落在淺淺的水坑中,在雨幕之中往周勁野的方向走去。
男生站在高鐵站門口的臺階上,右手扶着二十六寸的行李箱,期間路過的小女生,頻頻回頭在打量他。
周勁野卻熟視無睹,他的臉上寫着漠然兩個字,耳朵上還帶着airpods。
林覺曉第一次碰到這樣子的小男生,不是裝酷,是真酷。
他也有些緊張,只是站在臺階下猶豫地喊了聲:“勁野?”
站在臺階上比他高上許多的男生忽然擡起頭來,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看到林覺曉的時候,目光一頓。
周勁野的手臂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但又覆着緊實的肌肉,彎腰提行李箱的時候手臂的線條很流暢。
“嗯。”
周勁野應了聲,或許是因為在變聲期,他的聲音有點啞。
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這樣不怎麽禮貌,他又卡頓着地補充了句:“麻煩您了。”
林覺曉被他逗笑了,他長相很讨喜,眉眼柔順,很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和煦的春風。
他笑着說:“不是說了不要用尊稱嗎,我比你大幾歲,你叫我哥哥就行了。”
周勁野的目光從林覺曉笑得微微震動的胸腹前劃過,他順着林覺曉的意思,低着聲音喊道:“謝謝…哥。”
大概他很少喊了哥,語氣有些僵硬。
林覺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他想幫周勁野拿一下行李,但又被躲過了。
他也不強求,只是把傘撐到了周勁野面前,指了指不遠處的小轎車:“走吧,車就在那邊。”
周勁野低低地應了聲。
雷雨下得突然,傘是林覺曉從車後座翻出來的單人傘,傘面上還印了個巨大的logo,一看就是哪裏打廣告送的。
周勁野下了臺階,他配合着林覺曉的身高,微微低了低頭。
林覺曉把傘擡高了些,他在心裏感嘆了聲。
現在的小孩都是吃什麽長大的,快比他高半個頭了,周勁野是個男孩子估計還有得長一點。
今天的天公不怎麽作美,雨在突然之間下得更大了些,雨傘被風吹得像是無依無靠的浮萍,林覺曉下意識地把傘往周勁野的方向偏了點。
往周勁野那飄過的雨絲被雨傘擋得嚴嚴實實,林覺曉的半個肩卻被雨全打濕了。
周勁野發現了,他不太習慣別人這麽對他:“不用把傘往我這邊偏。”
“沒關系。”林覺曉被雨淋濕了也是無所謂的樣子,他爽朗地笑了笑,“我都淋濕了,就這樣好了。”
周勁野本來就不是多嘴的類型,只是悶聲不響地把傘往林覺曉的方向推了點。
好在距離不長,他們淋不了多少雨。
林覺曉把傘遞給周勁野,讓他幫忙拿一會,自己摸着褲袋找起了鑰匙。
周勁野接過傘,雨打在傘面的聲音像是珍珠落在玉盤裏的聲音,他耳機裏的音樂還沒停,只是把聲音調到了最低。
他擡眸,看了林覺曉一眼。
林覺曉和他的距離很近,酷夏裏每個人身上都帶着熱氣,而現在,林覺曉的肩和他靠得很近。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襯衫,熱量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身上傳了過來,周勁野站着沒動,無聲地偏轉了下肩膀。
在他和林覺曉的空間留出了道縫隙。
林覺曉也終于摸到鑰匙了,他把傘留給了周勁野,自己穿過雨簾先進了駕駛座。
周勁野默默無聲地把行李箱放到後備箱,自己想去拉後座的門,但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還是坐進了副駕駛。
他一坐正,林覺曉看起來卻比他更加緊張,把在方向盤的手臂都是緊繃的,他提醒道:“記得系安全帶,我駕照剛考出沒多久
他怎麽說,周勁野就怎麽做。
林覺曉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朵好像也因為窘迫有些紅,車窗的玻璃早就被雨霧住了。
“咔噠——”
周勁野把安全帶扣住了,耳機正好轉播到了下一首歌,女聲唱得很安靜。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告白。”
“我等的人,他在怎樣的未來。”
“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
周勁野面無表情地把耳機摘掉了,他坐在副駕駛,視線卻慢慢轉移到了林覺曉的身上。
他的肩背很窄,看着有些清瘦。
右肩的白襯衫被雨打濕透了,隐隐透出了襯衫下的皮膚,勾勒出肩部流暢的線條。
周勁野把視線收回來了,他覺得林覺曉就像幅濃墨淡彩的中國畫,溫潤得讓人親近。
趁着紅燈,林覺曉忽然轉過頭,他那雙很清透的眼睛就這樣只看着周勁野一個人:
“我叫林覺曉,春眠不覺曉的覺曉。”
周勁野輕輕地“嗯”了聲。
原來不是幅中國畫,是一場推遲到夏日的春雨。
作者有話說:
試閱試試看這種平平淡淡的文風還有簡單治愈的愛情故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