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朕就要你
風吹夜雨,庭院裏栀子花落了滿地,齊時雨一夜都在金月閣的廊下站着,喻寒依坐在他身邊也陪了整晚。
破曉的時候,喻寒依依舊無動于衷,絲毫不提打算何時放人出宮。齊時雨便噗嗤笑了出來,朝喻寒依道:“陛下的作為,倒是讓我想到漠北郡的獵戶熬鷹的時候。”
喻寒依沒有跟着嬉笑,反而認真道:“鷹熬完了,也就聽話了。朕也求着,你能跟鷹一樣。”
“陛下想岔了,臣是流連花叢的蝶,不是什麽鷹。”齊時雨淡淡的說,“無故扣留朝廷重臣,便是陛下,也難同天下人交代。”
皇帝心悅自己這件事,齊時雨也是昨日被困在了金月閣後方才知曉。
那不茍言笑陰晴不定的小皇帝,居然喜歡自己,齊時雨覺得好笑。或許越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越能引人發笑。
“既然朕敢把你留下,自然有辦法對付天下之口。齊時雨,做朕的人,朕封你為後,給你權利、地位,一切朕能給你的東西。”只要牽扯到齊時雨,喻寒依就覺得自己如同瘋魔了一般。漫長的年月裏,他早已分不清自己對齊時雨,到底是喜愛更多,還是執念更多。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這四字如同淩遲的利刃,割裂着喻寒依的每一寸身體。自己是天下之主,一個齊時雨而已,只要想要,就一定可以得到。
齊時雨看向喻寒依身上繡着龍紋的黑袍,心中冷笑。
皇後?
依附着他人得到的權利,終究也還是別人的。
自己想要的東西,喻寒依還給不起。
如今自己麾下,文臣武将悉數都有了,又得到了漠北兵權,連名正言順的籌碼都已備妥……又怎麽會去在意一個不久之後的階下囚所給出的權利地位的承諾。
“陛下,權利地位臣都不想要,祖上的爵位也可以丢棄,只希望陛下能成全臣和華兒。”
齊時雨說得懇切,跪在了地上,幾乎要騙過自己。
春雨下過,地面還帶着冷,喻寒依又心疼又氣惱,動了一下,似乎想将人扶起來,卻收回了手。扶他做什麽?他為了一個玩意兒便能說出舍棄勳爵的話來,你扶他起來,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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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煙過來催促喻寒依早朝,喻寒依看了跪在地上的齊時雨,壓着火氣說道:“王爺若是想跪,便跪着吧。那越華不過是勾欄瓦舍裏的下賤小倌,也值得你這樣?”
齊時雨直着腰杆,目光正視着前方:“古人有傾蓋如故,臣初見華兒,便心之所向,眼裏心裏再難放下他人。”
“放屁!”喻寒依忍不住爆了粗口,将身為帝王應有的涵養丢去了九霄雲外,“你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跟朕說什麽一見傾心。”
“眼不能見,心卻可以見。”齊時雨不為所動。
喻寒依被氣得頭發暈,轉身去了金銮殿。
齊時雨見喻寒依走後,才不緊不慢地起身。
是啊,自己這樣的人,連旁人的臉都看不清,又何談什麽喜不喜歡。
越華對自己有恩,又恰巧還有旁的用處,就算是一生一世守着對方,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裏,齊時雨沒來由地忽然想到了沈停雲。他喜歡小侍衛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樣子,也喜歡對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但這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喜歡,遠遠敵不過自己對權利的渴望。
“濛濛時雨,霭霭停雲……倒也是個好名字,巧了。”齊時雨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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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停雲等了一天,仍舊沒有等到齊時雨回來,于是去了暗閣一趟,把事情告訴了老閣主。
閣主倒并不在意,只安撫了沈停雲幾句,讓他耐心等等,宮裏的事情,暗閣不便出手,也不能出手。
“暗閣一旦暴露了存在,王府上下必引來滔天禍事。”
沈停雲不懂,一個小小的暗衛組織,全京都也不單單只有宣王府有,怎麽就會引出滔天禍事了?
老閣主不願意繼續說下去,沈停雲些許失落,他不是傻子,陪在王爺身邊三年,自己表面上是王爺的心腹,但府裏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清楚。
沈停雲不願意坐以待斃,沒人願意想辦法,自己七尺之軀尚存,總會找到辦法,于是入夜便去了季明歸那裏。
季明歸見到他,毫不意外,理了理手中的藥案道:“那就走吧。”
“去哪兒?”沈停雲問。
季明歸翻箱倒櫃,扔出了兩身夜行衣:“還能去哪兒?進宮把你的王爺帶出來呗。”
“可是……”沈停雲覺得季明歸是在癡人說夢,宮裏戒備森嚴,又那麽大,大海撈針一樣,怎麽能找到王爺?
“哪有這麽多可是?你身上有王爺的貼身物件沒有?”
沈停雲知道季明歸脾氣不算好,做事總是一時興起,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真本領在的,況且現如今自己也只能選擇相信他,于是不再多說,乖乖地聽從對方的指揮。
“貼身物件?我不過一個侍衛,哪來得王爺的貼身物件?”
季明歸笑了一聲,揶揄沈停雲觊觎齊時雨那麽久,床都偷偷上了,到現在連個貼身配飾都沒能拿到。
“不行,必須要你家王爺貼身的東西,越貼身越好。”
沈停雲無奈,只能回府拿了王爺常用的腰帶給了季明歸。
季明歸拿着腰帶裝進了懷裏,帶着沈停雲潛入了皇宮。
沈停雲驚異于季明歸為何對皇城如此輕車熟路,但兩人潛行入宮,根本不是閑談的好時機,小侍衛只能暫時壓住心頭疑惑,打算以後再問。
季明歸找了禦花園的假山藏身,随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瓷瓶,夜色裏,沈停雲看得并不真切,但可以确定瓷瓶裏爬出了一種從沒見過的蟲子。
那幾只蟲子順着季明歸的手爬上了王爺的腰帶,似乎正在啃食绫羅,過了許久方朝四面八方飛去,季明歸掌心上最終只剩了一條破破爛爛的碎布。
“迷蹤蚨。”季明歸知道沈停雲肯定要問,提前輕聲把回答說了出來,“南疆的一種蠱蟲,能找人。”
“那我們現在?”
“等着。”
季明歸自說自話坐在了草地上,殘月挂在枝頭,禦花園裏各色落花。良久後開口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去哪裏?”
“以後?”
季明歸不耐煩道:“你總不能一輩子給王爺當侍衛?就算你願意,王爺也不會願意。”
季明歸的話讓沈停雲很難受。
他也知道王爺不會一輩子需要自己,總會有比自己更得力的新人頂替自己的位置。說到底,自己也不過是王爺生活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
王爺身邊有沒有自己,原本也不重要。
“我也沒什麽大的追求,就想一直陪着王爺,等我年紀大了,不能保護他的時候,就去左江郡找個鎮子,開間客棧,跟王爺學着去接濟些窮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巧了,我老家就是左江郡的,不如我帶你一起回去,你給我當個小媳婦兒?”
沈停雲知道季明歸故意在戲弄自己,白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作者有話說:
*沈停雲到了宣王府,老閣主問他叫什麽,沈停雲記得自己當年救下的小世子說過“濛濛時雨”,在富商家裏做雜役的時候偷偷翻過書房藏的詩集,看到了“霭霭停雲”一句,便私心告訴說自己叫沈停雲,不是湊巧,小侍衛只是想離王爺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