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異動

除夕夜裏,落了些雪。本該是各自團聚的日子,居龍殿內的不速之客也因此顯得格外紮眼。

黎雲也不想冒着被齊時雨怪罪的風險在這個時候過來,只是事發突然。

奪位時,虎威将軍衛卿澤帶着他的漠北軍從西陵一路趕來,沈停雲順利登基後,軍隊主力早已回了漠北,但為防異動,衛卿澤仍帶着一隊親衛留在京都,大約兩三萬人,就駐紮在京郊城門外。

但這支軍隊卻在除夕夜裏忽然從營地消失了。

“三萬人的大軍,不可能說走就走的,必然是提前安排妥當,只等着除夕夜裏的空檔有意離去。”黎雲急着進宮禀告齊時雨,連佩劍都未解,“暗閣已經派人去找,三萬多人,撤去哪裏都必然有痕跡可尋。只是漠北軍異動的緣由……尚不可知。”

齊時雨目光掃向桑梓:“你覺得呢?”

帶着軍隊守在城外的衛将軍,不是真正的衛卿澤,而是桑梓的師弟桑茂。當初為了得到兵權,老閣主把桑茂派去了西陵,在衛卿澤身邊一呆就是近十年,取得了對方的絕對信任,這才輕而易舉取代了衛将軍。

桑梓心說不妙。

師弟絕對不可能背叛暗閣,漠北軍有異,最大的可能就是……師弟的身份被人發現了。

齊時雨和黎雲都從桑梓慘白的臉色中品出了些東西,各自的神色也越發凝重起來。

“真正的衛卿澤應當已經死了,城外的那些兵,即便發現了桑茂的身份,又能怎麽樣?”黎雲硬着頭皮往下說道,“興許是桑茂發現了什麽異常,帶人埋伏了起來,或者別的其他理由,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衛卿澤沒死呢?”齊時雨問。

“不可能!”桑梓幾乎毫不猶豫地開口說道。桑茂接到的命令是殺了衛卿澤取而代之,就絕對不可能留下對方的性命,因為一旦身份被對方奪回,桑茂面臨的就不僅僅是任務失敗這麽簡單的事情。

初二各方諸侯都會派使者觐見,大家各懷鬼胎,來京都的目的都是為了探究新皇的虛實。這些人或是畏懼漠北軍的武力,或是想當牆頭草跟着局勢擺動,沒人對沈停雲的皇位有所異議,但也沒有人開口承認如今的皇帝。

如果失去了漠北軍的武力威懾,之後會是什麽局面,沒人知道。

殿內的三人各自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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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呂軍隊四散,京都除了守衛皇城的禁軍外并無戍軍。身為異姓王,沒有皇帝的允許不能私自出京,齊家身為異姓王又身處風口浪尖,根本沒有結識拉攏武将的機會,也因此老閣主才謀劃了桑茂這局棋。

但齊時雨沒想過,手底下沒有徹底臣服的武将,竟會成了自己最大的軟肋。

“桑梓,你連夜出宮,跟着黎雲一起,務必找到桑茂的下落。黎雲,你把暗閣的人都召集起來,明日陛下祭天,所有人都随身侍奉……随時做好應對異變的準備。”

齊時雨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桑茂身份已經被識破,漠北軍的利爪下一刻就會伸向自己。

他雖有能力,卻還年輕,沉溺在了夙願得償的喜悅當中,有些隐患沒能及時警覺,以至于無法控制之後局面的發展。

衆人散了,齊時雨回到寝殿。

沈停雲已經靠着床榻睡着了,嘴角還有口水流着。齊時雨進來顯然驚了對方的好夢。

齊時雨手指托着沈停雲的長發,低頭淺吻。

“濛濛,你說本王是不是操之過急了?”下人進來熄了燭火,黑暗中齊時雨将下巴抵在了沈停雲頸間,“該再好好養精蓄銳些年,想辦法養好屬于自己的兵,再對小皇帝動手。”

“可是你突然回來,喻寒依又重病,這樣的機會,任誰看了都不想白白錯過。本王不信命,所以想争争,有錯嗎?”

沈停雲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卻無法給與齊時雨任何的排解。

“濛濛,咱們放棄這一切,去浪跡江湖好不好?咱們去看漠北的戈壁,聽維州的琵琶,春天就去觀南疆百花,到了秋天去賞斷崖殘月。濛濛你說,好不好?”

黑暗裏,齊時雨看見沈停雲側過身來,一雙眼盯着自己,好像在說,可我根本不是你的濛濛。

齊時雨覺得自己幾乎發瘋,狠狠地咬上了沈停雲的肩頭,将原本平滑潔白的肩膀咬出了殷紅的血來。

“本王開玩笑的。”齊時雨咬牙說道,“好容易大權在握,本王怎麽舍得拱手讓人?管他後面有什麽,誰想來算計我,我都不怕。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絕對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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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皇陵,并不算大,但恢宏的地宮足以容納一支三萬人的軍隊。

消失了已久的喻寒依站在守陵的石獸邊,身側分別站着高桓和季明歸。

“我說,小美人兒,你帶這麽多人跑來祖墳,你祖宗知道嗎?他們會理解你嗎?會原諒你嗎?”

喻寒依沒理眼前的話痨,順着士兵臨時搭建的帳篷一路走到衛卿澤身邊。

衛卿澤在主帳裏,身上剛纏好療傷的繃帶,臉色鐵青地看着被鐵鏈綁住的桑茂。

“衛愛卿,過了明日,你就是護國大将軍。”喻寒依說。

衛卿澤朝喻寒依下跪,道:“微臣不敢。因微臣一人疏忽,讓我漠北兒郎背上了謀逆作亂的死罪,微臣萬死不辭。”

喻寒依躬身把人扶起來:“朕也有錯,錯信他人,差點将祖宗的基業拱手相送。”

“陛下當日身中蠱毒,也是身不由己。”

喻寒依笑道:“将軍被人挾持,亦是身不由己。”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

不遠處高桓也跟着笑了,朝身邊的季明歸說:“陛下變了。”從前那個喜怒無常的小皇帝,似乎再也沒了蹤影。

季明歸哂道:“蠱毒解了,他自然是變回原來那個愛民如子的儲君了。當年太子的賢名,天下盡知,如今初心不改,豈不是社稷之福?”奪嫡之争時,喻寒依被人下了蠱毒,因此性情大變。如今蠱毒已經徹底拔除,喻寒依自然變回了真正的喻寒依。

只不過,這樣的小美人,既不辣也不野,哪裏還有從前的滋味?

“等陛下重新回朝,你也是功臣了。”高桓又說。

季明歸看着不遠處那個謙謙如松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道:“當不起。我不過是個江湖混混,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就該走了。天下這麽大,江湖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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