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偏心
那婆子樣子像是個哈巴狗，跪在地上一副想要跟主人讨賞的樣子：“就是大夫人房裏那個洗腳丫頭呀！”
宮老爺很顯然已經忘記了那人是誰，抱着懷裏的宮辰，趕忙打發小厮去請郎中奶媽，最好的一切都要給自己這個老來得子的兒子安排上。
“那得給她個名分。”
宮老爺雖然不情願，但是還是沒辦法，自己判了這麽多年，姑娘生了十幾個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兒子，結果竟是個洗腳丫頭生的，傳出去豈不是讓人家笑話。
宮老爺跟婆子說道：“給這孩子的娘安排個好住處，給她的名分就算她是三夫人吧，這事就交給你辦了。”
婆子高興的直在地上磕頭，猛然想到那洗腳丫頭已經死了，連忙又跟宮老爺說：“老爺，這事怕是不行了，那三夫人生産過後沒人發現，人已經沒了。”
站在不遠處的宮辰看到這一幕噗呲一笑，他其實已經回顧過很多次自己的過往了，他并不是想司念還有季得那樣對于自己的過往絲毫不想回憶半分。
宮辰不同，他經常翻出來看，其實他發現有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小小的抉擇，卻改變了他往後的人生。
比如現在，宮老爺在聽到自己剛得的這個兒子娘親已經死了後，竟然多了幾分喜悅，連忙叫住被打發去領賞的婆子：“你不必去辦了，她的喪事就當是家裏丫鬟死了那種就行，給她家裏人幾兩銀子，這孩子的事不要被別人傳了去。”
第二日
富甲一方的宮老爺五十多歲喜得貴子的是被傳遍了這座小城，人們都說這宮老爺一定是經商做什麽壞事了才會讓他一直生不出兒子，如今這孩子一出生所有的謠言不攻自破。
但是這事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家中的家丁丫鬟都沾了自家小公子的光，因為他的出生每人被賞了一兩銀子。
可是家裏的夫人妾室，還有她們所生的十幾位小姐卻都高興不起來，這孩子才出生短短一天，一向摳門的宮老爺又是散財又是要去建廟宇，感謝上蒼能在自己這麽大歲數賜自己這麽一個兒子。
宮辰雖然是宮老爺的掌中寶，卻成了家中那些女眷的眼中釘。
宮老爺也是個怕老婆的，本想把宮辰寄養在大夫人膝下，結發妻子又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宮老爺想的很完美。
可是誰能想到，宮老爺剛把這個決定一說，就被大夫人趕了出去，大夫人雖然心善但是一想到自己嫁給了他三十多年，為他生養了三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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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娶了一房夫人不說，還納了兩個小妾，如今又是跟自己的洗腳丫頭生下來這麽個孩子，還要繼在自己名下做嫡子，大夫人怎麽肯。
耐不住宮老爺的軟磨硬泡，大夫人不得不同意将宮辰繼在自己名下，最終還是被氣病了，這一病就是個大病沒有被救回來，宮家的這些女眷們都因為有個心善的大夫人所以才過得這麽好。
如今大夫人一走，宮辰這個小兒子又搶走了宮老爺所有的寵愛，甚至連自己的商鋪都交給別管，自己一心撲在陪宮辰玩耍學習上邊。
小時候的宮辰被宮老爺寵溺的很，性子十分頑劣，兩歲的時候奶媽一個沒看住，宮辰就把宮老爺書房裏的古董瓷瓶推到打碎。
吓得奶媽腿一軟攤在地上，誰都知道宮老爺對那只瓷瓶的喜愛，一對瓷瓶更被他擦幹淨放在門口晾曬，現在被小公子打碎一個，自己改怎麽跟宮老爺解釋。
誰知宮辰看到被吓到摔在地上的奶媽，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宮老爺聽見聲音連忙跑了，地上瓷瓶的碎片他像是看都沒看到，抱起兒子就哄。
問小宮辰是因為什麽原因哭，宮辰抽了抽鼻子，指指地上的另一只瓷瓶：“壞……壞壞，奶娘哭哭。”
宮辰委屈巴巴的樣子像是狠狠的捏了宮老爺的心一下，他看了眼那個瓷瓶，一腳把它踢到在地上，“嘩啦”一聲瓷瓶變成了碎片，宮辰看到這一幕本來哭喪的臉重要露出了笑容。
看見剛才哭到大鼻涕直流的兒子終于笑了，宮老爺開心的把他舉起來：“辰兒，只要開心，這房子父親給你點了都行。”
司念看着這一幕，感覺宮辰在這種被溺愛的環境下生長，沒有長歪真的是件挺不容易的事：“神使大人，你父親也對你寵愛了些，也不怕把孩子慣壞。”
宮辰點了點頭，似乎沉浸在這一刻，因為似乎在自己生前，真正對自己好的也就是只有父親了：“對，他年過半百才盼來了我，對他來說我就是他的全世界了，我父親真的對我很好，雖然他對我的好也是我之後那麽悲慘的直接原因，但是我從未怪過他。”
“馬上你就知道了。”宮辰大手一揮，似乎不想在看這些過往，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光，因為他有最愛他的父親，為他遮擋一切風雨的父親，可是他卻沒有陪伴自己多長時間。
……
空間像是扭曲了一下，原本站在庭院裏的司念和宮辰突然出現在了另一個空間，一個卧房裏，卧房外跪倒了一片人。
床上正躺的是在彌留之際的宮老爺，五歲的宮辰跪在床邊，紅腫着眼睛不知道哭了多久。
“父親……父親……父親，夫子教我的字，我會寫了。”宮辰扯着，宮老爺的衣角，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最喜歡他的父親天天躺在床上睡覺，都不和他玩耍了。
小小年紀的宮辰顯然還不知道死亡的含義，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卧房外邊的女眷們哭聲震天，城裏的郎中都請來了，可是沒有一個救得了宮老爺。
宮辰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一起哭，他被吓壞了，平時這個時候父親一定會把他護在身後，訓斥着那些吓到他的人，可是這次父親卻沒有。
“父親，我害怕，你不要再睡了。”宮辰站起身來，長時間跪着他的腿麻的很，一個沒站住跌倒，腦袋撞向了宮老爺的床角。
尖銳的床角把宮辰的頭磕破了一大塊，血馬上就流了出來，宮辰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父親！父親！”小宮辰一邊大哭一邊高聲喊着父親。
彌留之際的宮老爺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猛然睜開眼睛，就像是這一刻才聽到外面一陣陣哭聲似的，然而家裏那些女眷的哭聲完全沒被他放在心上，就算知道自己将死也沒什麽。
宮老爺聽見了宮辰的哭聲，心裏着急的很，努力的探頭想要看向宮辰的方向，卻發現自己連擡頭都困難。
二夫人見老爺醒了，忙從屋外走進卧房想跟他在說上幾句話，一進屋就看見掙紮着想要坐起身的宮老爺。
“老爺，您不要坐起來呀，平躺好。”二夫人一向慈愛，是一個柔柔弱弱的江南女子，說話聲音也像是流水般的溫柔：“老爺，您有什麽話要說，別激動慢慢講。”
宮辰還坐在地上哭，年紀小什麽都不懂，見到父親睡醒了還不管他哭的就更大聲了。
宮辰的哭聲停在宮老爺耳裏，那簡直是跟用小刀子剌心一般的疼，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就推開了二夫人的胳膊。
“辰兒……辰兒不怕，父親來了。”宮老爺手把這床圍，費力的把自己身體扯下了床。
“嘭～”一聲，宮老爺摔在地上，二夫人想要去扶他，被宮老爺一句罵了回去，在包括門外女眷的注視下，宮老爺一點點往宮辰的方向爬去。
“辰兒不哭。”宮老爺像是失去了力氣，努力撐起了身體靠在床邊，看着只有一步遠的兒子卻怎麽都無法靠近他。
似乎是從未見過自己父親這個樣子，宮辰害怕的往後縮了縮，宮老爺滿臉蒼白嘴唇有些幹裂，擡起手向宮辰張開懷抱像是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氣：“辰兒，父親生病了，你來找父親好不好。”
小宮辰似乎有些猶豫，磨蹭着身子扭捏着不肯過去，額頭上的傷還滴答着血，讓宮老爺看的心疼不已。
“辰兒，怎麽受傷了，快請郎中來！”宮老爺的聲音第一次喊得那麽大，看到一旁的二夫人還在抽抽搭搭的拿着手絹哭泣，罵道：“你是個沒耳朵的嗎！我讓你快請郎中來。”
被這麽一罵，二夫人含着淚跑出去尋郎中，小宮辰也被吓到跑了過來，鑽到了宮老爺的懷裏。
宮老爺抱着懷裏的兒子，感覺身上的力氣正在慢慢流逝，輕撫着兒子額頭的傷口，不斷流出的血好像是把他的心揪的生疼。
“郎中怎麽還不來！”宮老爺又是一句話喊出口，氣急攻心的他噴出一口血來，家裏的女眷們都吓壞了卻沒人敢上前。
小宮辰看到父親吐血，害怕的又大哭起來，宮老爺連忙安慰他：“父親是在給你變戲法，父親厲害不厲害。”宮老爺盡量壓制住自己聲音中的倦意。
聽這麽一說，小宮辰就放下心來，拿起手裏的那副字，上面還有這星星血點，宮辰小嘴一噘：“父親你弄髒了我的字。”
紙上歪歪扭扭的寫着“宮辰”二字，宮老爺拿過來欣慰的笑着：“我們辰兒真棒，字寫的真好看，為父很是滿意，辰兒就是父親的驕傲。”
幹裂的嘴唇親吻在小宮辰的臉頰上，宮老爺的體溫越來越低，感覺自己的手已經快沒辦法再握住宮辰的小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