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不慣

藝術高中的課程和普通高中完全不一樣，側重點主要在學生們的專業上。畢竟是開學第一天，班主任照例測試了下每個學生的基礎，給他們分配不同的課程。

班裏一共十二個人，有三個是彈鋼琴的，四個拉小提琴的，兩個拉大提琴的，一個學打擊樂的，兩個唱美聲的。彈鋼琴的三個人中，只有安允澈一個人考的是英皇考級，他毫無疑問被班主任選為了班長。唱美聲的兩個人分別是高闵晟和程瑾，高闵晟從小專業學這個的，而程瑾不過是自己有天賦，後天全部都是靠自己，在專業程度上難免被比下去一點。

蒼雅藝術中學的時間表也和別的學校不同，早上8點開校門，下午3點放學，所以在學校的時間并不算很多。

第一天過得很快，除去早上那段不開心的插曲，總體來說，程瑾還是過得很愉快的。他知道自己和別的同學有差距，因此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期中測評前追趕上來，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下課鈴響起，程瑾看着安允澈走出教室，大腦中計算着時間，過了很久才往外走。那輛黑色的奔馳AMGS65停在校門口，窗戶上貼了一層膜，從外面完全看不到內裏。

程瑾拉開門坐進去，安允澈好像等了他很久了，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書包放在膝蓋上。司機見他上了車，發動油門，将車平穩地開了出去。

他們家在市中心，而蒼雅藝術高中在市郊，開車最快也得半小時。廣播裏放着交響樂，安允澈的手指跟着節奏，有規律地彈着膝蓋。

“我讓你和我差開出來，不是說讓我等你。下次再這麽晚，我們就直接走了。”

起初，程瑾還沒意識到安允澈是在和他說話，畢竟從他上車開始，安允澈就一直是無視他的狀态。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安允澈已經睜開了眼睛，斜睨着他。

“沒聽見嗎？你到底有沒有學過禮儀，不知道別人問問題以後，應該給出一個回答嗎？”

程瑾的兩只手抓緊了書包帶子，他并不想回嘴，只是實話實說道：“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以前确實沒人教我這些，在孤兒院活着就很難了，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的。”

安允澈的嘴角抽動了下，他想嘲諷程瑾一句，可又覺得他有點可憐，話到嘴邊轉了個彎，說道：“認清你的身份，我不想你在外面給我們家丢人。”

汽車平穩地停到了車庫裏，司機幫他們打開了車門，程瑾像早上一樣，和他說了聲再見，然後跟着安允澈消失在了電梯間裏。

安允澈家在最頂層，從這裏可以俯瞰到整個雅山市。戶型是目前很流行的複式樓，上下兩層，再加上頂樓的一個室內花園，一共兩層半。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和書房，二樓則是他們的卧室、學習室和音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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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像是提前預測好他們會這個點到家似的，在電梯門開啓的同時拉開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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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少爺回來了。”

程曉曼從另一個女傭手裏接過水果盤，熱情地迎了出來，“澈澈，小瑾，你們回來啦？今天上課怎麽樣？”

“就那樣，我先上樓了。”安允澈正眼都沒瞧她一下，自顧自地上了樓。

程曉曼無聲地嘆了口氣，笑着對程瑾說：“小瑾，累了吧？來，吃點水果，好好和媽媽聊聊天。”

“好，”程瑾看了眼安允澈的背影，點點頭，順從地坐在沙發上，別扭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媽。”

這一個字就足以讓程曉曼感動得淚流滿面了，她的眼眶變得濕潤起來，身體像是縮小了一倍，嘴裏重複着那些這一個月來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的話：“好，小瑾喜歡就好。沒有人欺負你吧？是媽媽不好，這麽晚才接你回來。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你想要什麽不要客氣，和媽媽說就好，好嗎？這裏是你的家。你爸爸也會好好對待你的，不用太怕他，他是個好人。說到底也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在受苦……唉，不說那些了。和澈澈相處得來嗎？他沒有為難你吧？”

程瑾腦海裏閃過這個早上，安允澈在教室陽臺裏對他說的話，違心地笑了下，搖搖頭說：“沒有，他人很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挺對不起澈澈的，怎麽說呢，從小到大，我一門心思都在你身上，也沒有怎麽照顧過他，所以他性格可能不怎麽好……你別怪他，他本質上不是個壞孩子。是我不好，總想着怎麽把你名正言順地帶回來，忘了澈澈也是我的親生兒子，到頭來誰都沒照料好。”程曉曼用餐巾紙抹了抹眼角。

程瑾安慰道：“媽媽，別哭了，沒事的。我不是回來了嗎？你放心，爸爸和允澈不是也接受我了嗎？別再想過去那些事情了。”

程曉曼又拉着程瑾說了好久的話，其實不過是把講過的那些東西翻來覆去的講好幾遍，直到公司打來電話，她才依依不舍地放程瑾回房間。

程瑾的房間就在安允澈的隔壁，他盯着那扇關着的門看了很久，默默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他能理解安允澈為什麽這麽讨厭他，若是兩個人身份互換，他也會讨厭這個程瑾的。

“允澈，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騎馬啊？趁着下雪前再騎幾次，我都好久沒去上馬術課了呢！”

“我贊同！”

“複議！”

安允澈看着聊天群裏不斷蹦出來的新消息，不耐煩地打了兩個字：随便。他把手機扔到一邊，猛地栽進了床裏。太累了，太讨厭了。可他還得照顧父母的情緒，把自己的情緒全部隐藏起來。

其實安允澈從剛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媽媽唯一的孩子。他偶爾會聽到父母的争執，聽得多了，那些只言片語就漸漸拼湊成了一副完整的拼圖。媽媽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很清楚。媽媽不愛爸爸，他也很清楚。可媽媽為什麽不愛他？安允澈五歲的時候就問過爸爸這個問題，到現在他快十六歲了，卻還是想不明白。

不過，安允澈确實從沒想過，程瑾有一天會到自己家來。他以為爸爸不會松口的，堂堂安氏集團的代表，妻子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這像什麽話？尤其像爸爸那樣注重面子的人，自己做錯什麽事都會被他狠狠責罰，根本不可能允許家裏出這麽大的醜聞啊。

可一個月前，偏偏還是安和與程曉曼一起，去把程瑾接回家來的。看到程瑾進門的時候，安允澈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可以忍受母親不肯多分給他一些愛，可以忍受變态一般喜怒無常的父親，可他不能忍受那個奪走他母親的人，就這麽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和他的父母站在一起，像個勝利者一般地朝他微笑。

那一刻，安允澈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他算什麽？那三個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樣子，讓他至今想起來還是會反胃。程曉曼到底是給了安和什麽好處，讓他可以接受這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男孩兒進自己家的門？

好幾次安允澈都想問出口，但他硬生生忍住了。他要做的，就是扮演一個好孩子，一個能讓父母拿出去和別人炫耀的，完美無缺的好孩子。這就足夠了，他不該多嘴，去讨那些無用的苦來吃。